《莫名其妙》梦熊君

6、你想做的事？

　　罗卜在地上躺着不知道在想着什么，顾星纪也跟着坐在他旁边。

　　运动场上的绿茵是做到挺好的，虽说质感是塑料的，但能嗅到青草的气息。

　　已经接近下午，但秋日的阳光还是那么毒辣，顾星纪眯着眼睛，而罗卜在直视天空眩晕的蓝，眼中有一层水雾。

　　又没能做到吗？

　　顾星纪看着瓦蓝的天空，冒出了一句：“虽然你并没有完全信赖我的理由，但能来到这里，你对我的判断能力还是有所了解的吧？”

　　罗卜闷哼一声，没有反对。

　　“那个叫陈莫的人绝不是现在的你可以抗衡的，这就是我的判断，所以我说了两遍。你明明没有什么战斗经验，为什么会觉得自己能保住徽章？”

　　因为不想再失去。

　　“我……我只是想尽我所能保住那枚徽章，毕竟我们之前为此付出了这么多的努力。”

　　“如果是因为你觉得自己有成功的可能性，我没理由说什么。但在你被一招解决的时候，你就应该清楚地知道可能性近乎于零，而在那之后的抗拒，就是在为明知不可能的事努力，除了愚蠢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形容。”

　　顾星纪扶额，就像是被罗卜连累了一样，数落着罗卜。

　　高高在上地指责，根本什么都不懂。

　　“所以你就可以理所当然地放弃了吗！”

　　突如其来的怒喝，让完全没意料到的顾星纪把掌心惊到地上。

　　“你就这样看着那些人夺走你的一切，看着他们肆意摆布你的生活，看着你最珍视的永远离开你？就因为你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到！而像你这样连全力以赴都没敢做到的胆小鬼，有什么资格拥有！”

　　哪怕是之前被白杨连累受了委屈，都没有半点情绪宣泄的罗卜，此刻却喷涌出惊人的怒火，引得众人侧目。

　　然而，面对罗卜的暴起，顾星纪也是开头惊了一下，随后眨了眨眼，眼中没有惊恐愤怒或是厌恶——

　　只是平静，如深谭般的平静，没有火焰能在他眼中燃起来。

　　没有插嘴的打算，像是在等待着罗卜说完所有不满。

　　但见到这份平静的罗卜也没能耐继续发怒了，毕竟严格来说，顾星纪并没有错。

　　他开始为自己无端宣泄不良情绪的行为懊悔，只得再次躺倒，转过身去，没有勇气看任何人的眼睛。

　　“……对不起，我说了过分的话，你说得没错，我之前愚蠢的行为确实是因为不甘……还有自卑。”

　　自卑，因为自己从来没有守护的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像个笨蛋一样什么都做不到。

　　这样的家伙，就算燃烧殆尽，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

　　“你有想做的事吗？”

　　罗卜认为自己一定是幻听了，才会听到顾星纪问出这样莫名其妙的一句。

　　但顾星纪很快就告诉他这不是什么幻觉：“就是，值得用剩下的人生来达成的事。”

　　这个问题在这种氛围中显得格格不入，但顾星纪不像是喜欢扯闲话的人。

　　“没有。”罗卜没再深思顾星纪的想法，只是蜷缩了起来。不过他的回答确实是事实，他连未来的朦胧都辨认不清，怎么会有这个问题的答案。

　　“那，把范围缩短，如果你进了这所大学，有想在学校里做的事吗？”

　　“找到我妈妈，我想你在车上有听到。”

　　“嗯，这算一个大的占比，但除此之外呢？找到你的母亲不会是一蹴而就，四年时间，你有别的想做的事吗？”

　　“我想……有的吧。”

　　顾星纪的话是不来着复杂与压迫的陈述，像阵清风，只是不在意地经过，似有股魔力般，让罗卜淡忘了刚才的不愉快，却是带着几分认真地思考起了大学生活。

　　“我想在大学里学到很多新技能，想参与有趣的活动，还有，想交到很多新朋友，想听到，并参与更多的故事……想遇到对的那个人。”

　　最后那一句微不可闻，却让罗卜红了脸，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些。

　　认真地听完罗卜的表述后，顾星纪肯定地点头：“所以就连大学四年，你想做的事情也很多，那你为什么要为了一件不可能完成的小事拼尽全力？”

　　“……唉？”突如其来的转折让罗卜不知所措。

　　“每一件你想做的事，都需要你拿出人生的一部分去完成，若是每一件事都要你拿出一切，你的人生可不够分。”顾星纪自顾自讲着自己的观点，“与之相对应的，放弃其中一件也不会让你的整个人生崩塌，甚至说如果你因为刚才的事受重伤，失去的可不只大学四年，你不觉得那才更接近失败吗？‘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是当你愿意为此付出全部人生才会有的行为，要是每件事都这样做，那叫笨蛋。”

　　“嗯……”

　　罗卜还是有点懵，却不由得点了头，同时，心中的恼怒也褪去了些。

　　“我只是觉得你就这样被淘汰，太不值得了。为了你真正想做的事，你更应该学会取舍，而不是白白丧命，要先有未来，才会有守护珍视之物的可能。”

　　顾星纪起身，向罗卜伸出了左手：“起来吧，如果你想做的事还没有改变。相信你的右手已经开始麻木了，我们得赶紧去医院，免得留下什么后遗症。”

　　“那你的徽章怎么办？刚才广播已经响了很多次，”罗卜没有去拉顾星纪的手，而是自己站了起来，“别管我了，我能自己去医院。”

　　“你是真的笨蛋还是当我的脂肪是摆设？我本人是没有任何战斗力的，白杨又是你的异能者，在已经没有‘安全区’的情况下，你让我怎么拿徽章？”

　　罗卜头一次见到把自己是战五渣要求抱大腿说得这么义正言辞的，呆愣地看着顾星纪无比认真的表情，不知为何就笑出声来。

　　“那你为什么要拒绝陈莫的邀请？他可比我强的多。”

　　“那个陈莫并没有真心在邀请我，我想这只是他对我这支潜力股的示好，如果我不能通过考核他是看不上我的。就算他是真心的，我也不会离开，跟在他的身边我不好办事。”

　　所以要求抱大腿的战五渣到底算什么潜力股？顾星纪原来是有中二倾向的吗？这确实能解释很多问题。

　　没有管一脸恍然大悟的罗卜，顾星纪走到被保护罩包裹的田文静面前，对她说：“抱歉了田文静，接下来的冒险不能带你一起了。”

　　“没关系小纪，你和罗卜一定要赢哦！”

　　“我会的——那边那个装死的，我们要出发了。”

　　“你说谁装死了！”正在颓废的白杨一下子被激了起来。

　　“田文静不和我们一起吗？”罗卜追上去问。

　　“警报器不与执行者绑定，而是淘汰触发的人。我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被淘汰，所以把警报器留给田文静应付紧急情况。”

　　“……对不起。”罗卜回头跑到田文静面前道歉。

　　“没有关系的啦，罗卜你也别太灰心，相信自己，你可是很强的！”即使是暂时只能待在保护罩里，田文静依旧乐观。

　　罗卜也想向顾星纪道歉，但他知道顾星纪不会接受，于是有些犹豫。但顾星纪提前看出了他的意思，只是在催促他走快点，一路上并没怎么搭理他，看起来还在生气 。

　　事实上，顾星纪一直不怎么说话，这只是罗卜的罪恶感作祟罢了。

　　徽章所剩无几。

　　一行人来到学校内设立的医院，发现里面的场景有些混乱，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性正在整理到处散落的物品。广播提示过医院内的徽章已经被找到了，所以这个场面应该就是人流混战时造成的。

　　“打扰了，你是这里的管理者吗？” 罗卜向医院内的女士提问。

　　“臭小子们你们没听广播吗！这里的徽章已经被拿走了，所以别再来烦我了！” 看得出她还在为竞争者的恶劣行径而生气。

　　“那这位姐姐，你需要我们的帮助吗？”罗卜弱弱地问一句。

　　“我看起来像是能倒拔垂杨柳的类型吗？要帮忙还不快点！”

　　白杨其实很想说一句确实像，不过看到顾星纪和罗卜都上去了，他也没有多言。

　　有了白杨的能力，那些重物很快被移回原处，顾星纪和罗卜再帮忙整理散落得到处都是的各种玩意儿，很快，医院虽没恢复原样，但勉强达到了整洁的水平。

　　“非常感谢你们的帮助，我叫关楚悦，请问你们有什么需要的吗？”得体的微笑与温柔的语气，完全看不出她是之前凶巴巴的女人。

　　顾星纪指向罗卜，说：“他的手部骨骼受伤了，请你帮他处理一下。”

　　“请稍等，我去准备一下。”

　　当关楚悦在准备时，罗卜向顾星纪问道：“为什么还会有非竞争者在这？”

　　“因为有些东西需要有人看管啊，”正在埋头找东西的关楚悦替顾星纪回答道，“虽然大部分物件都被暂时搬走了，但大型设备是很难移动的，所以为了防止出现意外造成学院的损失，学院在一些关键区域放置了观察员，用于警示竞争者使其不能造成太大破坏。”

　　她又低头咬牙切齿地说：“就是因为这样，那群人都放假了而我这个负责人还要上班，还说什么太阳把皮肤晒黑了好麻烦。呵呵，回头我会让她们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麻烦！”

　　说着她还把一个塑料瓶狠狠摔在地上。

　　所以最开始的凶残绝对不是错觉吧！罗卜开始为自己的手祈祷.jpg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关楚悦再次带着盛放的笑容走来。

　　“没……没关系，充足的准备是必须的！”罗卜有些害怕了。

　　关楚悦拿起一个扫描枪一样的东西往罗卜的手上一扫，说：“只是骨头有些开裂，问题不大。好的，把手套取下来。”

　　罗卜咬咬牙，闭上了眼睛。

　　关楚悦拿着性质不明的绿色粘稠液体往罗卜拳上抹，接着用葱节般的嫩手捂住罗卜的伤处，嫩绿色的光从关楚悦手中亮起，膏药凝固，罗卜瞬间感觉自己的疼痛像被安抚了一样。

　　“关姐姐也是异能者吗？”

　　“怎么，不像吗？”关楚悦放下罗卜的手，“大概休息六个小时你的手就能恢复如初了，在这期间别让手受到剧烈的冲击。”

　　罗卜看着翠绿的右手，脸上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告别了关楚悦，罗卜有些迷茫，他知道现在这个时间差不多一半的徽章被寻回，而剩下每个区域都已经布满了人，无论去哪都避免不了与人群接触。

　　现在他们的处境并不好，不过他相信顾星纪应该会有好的办法。

　　顾星纪推推护目镜，开口道:“我想你应该是无法再战斗了吧。”

　　罗卜点头。

　　“那我们队伍的标准战力就只有一个了，想在几乎无法避免剧烈战斗的情况下拿到两个徽章是不可能的。”

　　一旁的白杨原本是个不服输的，不过在被陈莫虐杀了一顿后被挫了锐气，现在也显得发怂。

　　罗卜低下了脑袋，有些沮丧。

　　“别灰心，我说的是几乎，而不是完全，”顾星纪勾起嘴角，“你能猜到我们接下来要去哪个地方？”

　　罗卜表示疑惑，这是让他自己来决定吗？可顾星纪用猜这个字，就说明他已经想好答案了。

　　“提示一下，通过刚才关楚悦的话能分析出，学校里有几个地方是能避免战斗的。”

　　关楚悦说过学院安排了人员以确保竞争者不会破坏大型设备造成学院损失，那有什么地方到处都是大型设备以至于不能动手呢？

　　“……数据楼？”

　　“回答得不错，那里确实是个符合条件的地方，不过就距离远近来看，我们接下来要去图书馆。”

　　“图书馆里有大型设备吗？”

　　“思维别这么僵硬，学院安排人员是为了防止学院的损失，那些大型设备虽然昂贵，可也是能用钱买来的，但书籍不一样，容易损坏、容易丢失且部分不可再现，图书馆可谓是学院最宝贵的财富，所以我推测图书馆的防卫应该是学院里最严格的了。”

　　众人顺路回了体育场去找罗雨润，不过没找到，为了不耽误时间，只能继续前进。

　　正如顾星纪所言，图书馆门前专门立了块警示牌：

　　馆内设有管理者，以下行为将直接取消考核资格：

　　1.对任何书籍造成任何损伤

　　2.未经管理者允许，试图将任意书籍带离图书馆。

　　此外，请各位禁止大声喧哗。若在馆内发出噪音将被管理员驱逐，不得再进入图书馆。

　　顾星纪看完警示牌，对罗卜说：“因为不知道‘噪音’是有多大，所以我进去以后就不会和你说话了，我们先在外面把要说的事说了吧。”

　　“图书馆内基本不会有战斗，所以相对的徽章肯定藏得很隐蔽，甚至于是需要完成特殊任务才能获得。我对你的能力不抱信心，所以寻找徽章的事有我和白杨就可以了，而你的主要任务是找到关于你那双筷子的信息，一方面有助于提高我们队伍的实力，另一方面也能从中获取到你母亲的消息。

　　接下来还有一块徽章，我的要求不高，起码在我们把徽章扔给你的时候你能保护好它，所以不管是为了你的母亲，还是为了你的团队，加油吧。”

　　罗卜很想对顾星纪笑笑，当想起被人群包围时仿徨，以及被陈莫击败时的无力，他又垂下了头。

　　重新振作，哪有这么容易？哪怕那个一直在尝试的男人，也说自己从未成功过。

　　他从来不适合战斗。

　　“我会尽全力不拖后腿的。”很平静的陈述，只是为了不让大家担心。

　　顾星纪摇了摇头，头也不回地向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