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并不大吉》电母

7、青春少女啊

　　大魏都城，隆安。

　　一位满脸疲色的骑士在从已然口吐白沫的马匹跃下，守城士兵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这位不速之客，然而没等他们上前喝问，骑士快步上前，从怀中拿出一块令牌，冷声道：“牵匹马来。”

　　士兵们左右打量，略带踌躇，毕竟这还是帝国的朝阳时期，没有具体的文书，仅靠着一块皇城戍卫营的令牌就让他们备马，实在是有点强人所难。

　　骑士急着进城办事，三天三夜的极限奔驰早已让他的神经绷到了极点，他努力克制自己发怒的冲动，不能浪费自己的体力，也不要引起太多人的注意，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叫你们长官过来。”

　　一刻钟后，一辆马车从城门向皇城飞驰而去。

　　在它身后，是守城士兵们苍白的脸色。

　　一个士兵颤颤巍巍地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不然的话，他们那个向来刻板严谨的上司怎么会那么迅速地在短短一刻钟内将马车备好，就算是有文书安排，也没有这样的速度。

　　另一个士兵沉默了会，他倒是冷静一些，将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意味深长地道：“总之与我等无关。”

　　马车迅速地奔行在都城的驰道上，马鞭声以远超正常频率的节奏响起，马匹发出可怜的呜咽声，它痛苦的旅程暂时停止在皇城西门，骑士勒住缰绳，将怀中的一块令牌拿了出来，这次他很快得到放行，随后，马车车轮的轱辘声再次响起，而骑士的目的地是大魏真正的权力中心：皇宫。

　　即使尽量减少了通报的程序，骑士仍然花了整整半个时辰才得以面见那个他想要传递消息的人。

　　这并不是朝廷结构臃肿的征兆，毕竟骑士要见的人是大魏皇帝。

　　没人知道骑士和皇帝说了什么，当天随侍的宫女太监全部消失无踪，在第二天，骑士也消失在了皇城里，同时还有一批隐秘的力量从都城向南方蔓延。

　　这件事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至少在当时是这样的。

　　七天后，代表皇室慰问曾家的太子回到了京城，皇帝和太子进行了一次十分简短的会面，给了符合礼制的赏赐，除此之外，再没有更多的。

　　没人提起已经年满十六的太子为何迟迟无法建立自己的东宫辅政班子，太子不受宠爱的事实已经成为朝堂公开的秘密，不过，目前而言，他的两个弟弟还没有将矛头匆匆地指向他。

　　毕竟太子再怎么落魄，背后都还有个曾家，只要曾家不倒，要动太子，就得付出巨大的代价。

　　这也就是说，如果曾家到了，太子也就完完全全地落魄了。

　　于是，人们的目光转向朝堂内外的争斗，很少有人注意到那位病弱而有温善之名的东宫太子。

　　时间就这么在暗流涌动中悄悄地过去。

　　长生村，程府。

　　这是谢婉婉来程府的第二天，按道理她今天就应该准备回家，计划中这只是一次简短的拜访，不过意外的发生让谢婉婉不得不选择将拜访的时间延长一天。

　　这个意外不是指她昨天救下的那个少女，她在救人之前就想好了各种可能的结果，虽然少女失忆的确有点出乎意料，不过有程渡韫的前车之鉴，她其实也小小地想过这个可能性，也不过就是家里多一副碗筷罢了，反正她们家也还算富裕。

　　真正的意外是仇宵提前回来了。

　　仇宵这个名字听上去有些男子气，实际上这个名字确实是为男子准备的，当初仇宵的父亲仇无双在妻子怀孕时就神神叨叨地说自己肯定会有个儿子，挖空了脑袋想出这么个名字，结果十月怀胎瓜熟蒂落，是个女儿。

　　据说当时仇无双的脸色非常难看。

　　但脸色更难看的是他的妻子——也就是仇宵她娘。

　　仇无双的黑脸彻底激怒了这位前侠女，她月子都没出，在能下地的时候就抱着孩子跑回了娘家，此后和仇无双过了两年分居的日子，每隔几天就要被大舅哥们找麻烦。

　　混乱的家庭自然无法顾及一个孩子的名字，任性的仇夫人直接把仇宵这个名字安在了女儿头上，理由是在肚子里叫了太久，这名字按理就已经归她闺女了，让仇无双再次挖空脑子想出的仇轻语没有半点用武之地，只能自己私底下叫叫，还被自家夫人怀疑是不是在外面找了个叫轻语的相好，差点又闹出分居。

　　在谢家没有搬到镇上之前，程家、谢家和仇家算得上是邻居，对外也说是一同逃难的同乡，想想程家和谢家的成分，就知道仇家也肯定是以废太子后裔为核心的民间造反组织铁杆，三家无论对内对外都是同气连枝的世交关系，因此程渡韫、谢婉婉和仇宵三人可以说是一同长大，自然而然地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由于身处一个以搞事为目标的地下组织，三家人在长生村的隐居生涯持续了十年就宣告终止，如果要给这段时间划上一个明确的标记的话，那应当是以向乘风开始外出求学为分界点。

　　在这之后，整个组织都动了起来，经过漫长的蛰伏和舔舐伤口，等来了小主人的长大，于是，该铺的路就必须铺下去。

　　谢家去了资源更多的镇里，仇家则在故庸城开了一家镖局，负责经营江湖里的关系。

　　三人的见面就此变得艰难起来。

　　上一次还是程渡韫谋划着离家出走的时候。

　　谢婉婉安排船，仇宵安排人，程渡韫自己则负责从程家悄无声息地逃跑，计划是有很大成功的可能的，毕竟没人会防备一位闺阁小姐的离家出走。

　　可惜谢婉婉屈服得太早。

　　这是仇宵和程渡韫共同的说法。

　　没错，仇宵此行除了是看望程渡韫外，另一个目的就是追着谢婉婉过来指责她。

　　毕竟这姑娘确实继承了她娘的任性和她爹的情商，这就使得程渡韫院子里的气氛十分僵硬。

　　程渡韫暗自感叹，她是因为没能适应这个世界的风俗习惯才显得不会说话，而对面这个看上去想道歉得不得了却死命梗着脖子的少女呢？

　　她看来是天生地不会说话。

　　三人围坐在院子西南角的凉亭内，凉风吹拂，将茶水和糕点吹冷，直到它们失去了作为食物的诱惑力，成为单纯的充饥之物。

　　此时无人关心食物，因为谢婉婉在哭。

　　其实程渡韫感觉仇宵也快要哭了。

　　但是她很要面子地憋住了，还绷了一张脸，感觉点一下也要哇哇大哭的样子。

　　程渡韫有些跃跃欲试。

　　青春期少女和青春期少女凑一起才好玩嘛，简直就是小时代青春版——哦，是的，程渡韫她在看戏。

　　仇宵抿紧嘴，略带英气的眉毛也皱得紧紧的，她盯着谢婉婉不停往下掉的眼泪，看似烦躁实则慌乱地道：“我说谢婉婉你干嘛要哭，我就是要你认个错而已，别好像我在欺负你一样！”

　　谢婉婉不说话，只是转过了身子，换了另一个方向哭。

　　程渡韫猜测这套动作的含义大概是我哭我的，不关你的事。

　　所以说，谢婉婉同学其实是有脾气的啊。

　　是果冻那样的脾气，用力按的话会碎，反倒是小心翼翼地试探会遭到被排斥，正好对付仇宵这种外厉内荏的人。

　　果然，仇宵一看谢婉婉这反应心里就一咯噔，小脸肉眼可见地苍白起来，嘴唇都开始抖了，眼眶还有点红。

　　吃瓜者程渡韫暗自嘶了一声，还是决定在局面变得更加混乱之前来来打个圆场，谁知道这些青少年会情绪化到什么程度。

　　她咳了一下，试图吸引两人的注意力：“话说，你们两个不是过来看望我的吗？”

　　怎么探病也需要吵架的？

　　谢婉婉倒是愿意回程渡韫的话，吸了吸鼻子，哽咽道：“是仇宵她不讲道理。”

　　仇宵一听就不乐意了，谢婉婉居然还否认她的正义性：“我哪里不讲道理了，我过来就是和你讲道理的，那天我们都说好了，我在七马镇等人，结果谢婉婉她突然出卖我们，要不是我娘救我，我这次肯定得被我爹打断腿。”

　　谢婉婉浑身一颤，转过身来，抹了一把脸，一边哭一边骂道：“你还好意思说，你和阿韫之前骗我说只是去故庸城躲一躲，结果你叫了一大帮江湖人，那些江湖人是我们这些大家闺秀能沾染的吗？你们如果跟着他们在外面跑上哪怕一个月，以后你和阿韫的名声就毁了！”

　　程渡韫扶额：“停停停，”程渡韫阻止了这场即将迈入循环的互相指责，“事情已经过去了，既然计划已经失败，比起互相指责，我觉得改正错误更加实际一些。”

　　但是，说到一半，程渡韫梗了梗，她们两个不就是在争论是谁犯的错吗？

　　算了，程渡韫决定代替原主做背锅侠，同时她也的确认为原主的天真颇为致命。

　　“其实问题出在我身上，”程渡韫语气非常诚恳，“我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就算婉婉不说出去，我也迟早会被抓住，我没有属于自己的人手和资源，无论怎么逃都逃不出去的。”

　　仇宵正被谢婉婉反驳得不知如何是好，听程渡韫这口气是站在自己这边的，顿时眼睛一亮：“阿韫，你还想离家出走吗？”

　　嗯，说实话，离家出走这个选项一开始就是仇宵点亮的，她是资深的离家出走选手，其成功率源于自身超拔的武艺和她外公在江湖里的名声，因为她主要也就是离家出走跑去她外公家，而在原主的计划中，有关离家出走之后的问题统统依赖于仇宵的经验——也就是去江湖闯荡。

　　可惜原主当时一点都没有发觉自己跑两公里就要累晕的孱弱体质，这也是程渡韫认为原主太过天真的原因。

　　面对仇宵的问题，程渡韫微微一笑，平静地回答道：“当然不了，父亲已经答应不会让我在婚事上为难。”

　　仇宵失望地啊了一下，又为好友不再受欢喜婚事烦恼，她情绪转换得快，一下子就忘了之前和谢婉婉争吵：“真的吗？程伯父可真好！”

　　随即她又有些迟疑地问道：“阿韫你不嫁给向公子，那应当嫁给谁？”

　　从前她们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而在她们可以想这个问题的时候，摆在程渡韫面前的选项就只是向乘风一个，可这也带来了一个问题，如果没有向乘风，那好像就也没有别的人了。

　　附近自是有许多适龄的男子，但一来她们家族的来历不可对人言，对保密有着格外高的要求，二来，向乘风的确是很优秀的一个人，即使是仇宵这种脱线性格也不明白程渡韫为何对这门婚事如此排斥。

　　程渡韫语气依旧清淡：“那就暂时不嫁嘛，嫁人又不能长命百岁。”

　　旁听的谢婉婉早就没有再哭，此时她不免想起昨天程渡韫说的那些话，神色很是复杂。

　　“好了。”程渡韫拍了拍手掌，自认已经把问题解决得七七八八，剩下的就该交给她们自己交流，而她也要做自己的事了，“那你们先聊一会，我先去教翠珠和翠珍认字。”

　　谢婉婉和仇宵面面相觑，虽然谢婉婉仍在生仇宵的气，但鉴于仇宵是她唯一的可交流对象，她最终还是主动开了口：“阿韫她好似有些不一样了。”

　　听到谢婉婉的声音，仇宵不动声色地放松了紧张的身体，然后连忙点了点头：“是啊是啊，刚刚阿韫说话的时候，我甚至在她身上看到了程伯父的影子。”

　　“不过，”仇宵话语一顿，乐呵呵地道，“真没想到阿韫居然能想出教丫鬟认字这么有意思的事，以前阿韫总是说自己很无聊呢。”

　　谢婉婉有些犹豫，颤了颤眼睫，最终还是下了决心，莫名有些紧张：“要不我们去看看？”

　　仇宵重重点头。

　　这一刻，她们才算是真正地和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