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并不大吉》电母

18、再拉上一个

　　秋意渐浓，厚重的云层压在天际，泛着一层淡淡的灰，仰头看去，只觉比起春夏时节少了许多辽阔之意，增添的则尽是压抑。

　　风卷起山地间枯干的草屑，在大道、小道和人际罕至的地方飘飞，它们之中也许携带了种子，也许没有，但对于行人而言都不是重要的事情，他们只担心自己背负的行囊和前行的距离。

　　至于风，只是风而已。

　　然而有人或许不这么想，官道上平稳行驶的一列车队的中间，一位相貌略带英气的灵动少女挑开了马车的布帘，她深吸了一口气，高兴地道：“真好闻！”

　　和她同乘的劲装女子无奈地移开脸，不理会少女做作的表演。

　　路边和路中间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堆牲畜排泄物，就算被风干了也称不上好闻，顶多从难闻变成刺鼻而已。不过女子知道，少女只是在铺垫，因此她不能搭腔。

　　少女又重复了好几次，终于发现自己完全是在唱独角戏，她失望地耷拉着脑袋，而后又迅速振作起来，腆着脸凑到女子身边：“师姐～你就让我去骑马嘛～我真的很想骑马～”

　　女子瞥了她一眼，接着闭上眼睛假寐。

　　少女不依不饶，抱着女子的手臂摇晃个不停，女子被烦得够呛，睁开眼没好气道：“你那是想骑马吗？你就是想嘚瑟！”

　　“你个姑娘家家的，人少的地方骑着玩没事，人多的地方你还骑着马跑来跑去，名节不要了？”

　　没等少女狡辩，女子一句话把她给堵了回去：“要骑马也不是不可以，除非你答应我，在长生村前面三里回到马车上。”

　　少女当然就是仇宵，她扁着嘴，心里暗骂老爹的阴险，她做梦都没想到这次来找程渡韫居然还有师兄师姐跟着，虽然说他们不和自己一起去程府，可是来回他们都跟着。

　　老爹说这是为了防止她离家出走。

　　仇宵敢怒不敢言，实在是，她确实有这个想法。

　　谁让老爹想把自己许配给那个没用的李公子，她让他一只手都打不过自己，笑得又虚伪，要不是老爹盯着，她早就去套麻袋吓唬人了。

　　耍赖无果，仇宵颓丧地窝进了马车的一角，整个人就像被晒干了的蔬菜，散发着生无可恋的气息：“我爹为什么这么急着要把我嫁出去？我现在马都不能骑了，也不能出去玩了，干什么都不行了……”

　　女子无动于衷。

　　仇宵开始假哭：“呜呜呜我好惨啊……”

　　女子拳头一紧，师娘说得对，师妹肯定是取坏了名字，哪家姑娘像她这样的，不愿意嫁人天天想着玩，简直就和那些被唾弃的纨绔子弟似的！

　　让她嫁人还闹，三天两头翻墙，师父也是实在被折磨得没办法了，只能应了她，让她来长生村住上一段日子。

　　程家那姑娘，虽然得了一场病，性情据说有稍许改变，可怎么也是按照大家闺秀的规矩养大的，把师妹送过去，应该会学点好吧？

　　女子满怀期待地想着，就在这期待和仇宵所制造的噪音中，她们来到了长生村。

　　程渡韫裹着一袭妃色披风等着府门前，陪伴她的是两座苍白的石狮子和几位同样被风吹得脸色苍白的下人。程渡韫原以为来的最多就是仇宵加上她的一个贴身侍女，结果等到的却是一整个车队。

　　车队前头的男子一身灰色劲装，五官正气，程渡韫认得这人，这是仇无双的大弟子，武功非凡，在江湖已经有了几分名声，但凡是他押的镖那些土匪强盗连过路费都不敢收。

　　程渡韫心中不解，仇宵是以访友的名义过来的，故庸城距离长生村不算远，坐马车一日就能到，没必要这么大阵仗吧。

　　似是看出了程渡韫的疑惑，男子下马，拱手一礼道：“程小姐安好，我们镖局在附近有桩生意，顺路送送师妹，这段时间师妹就麻烦程小姐照顾了。”

　　程渡韫回了一礼，与男子客套寒暄了几句，目光扫过这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庞大的车队，健壮的马匹拉着由红木箱子承载的货物，一个个彪形大汉腰间跨刀，神情凌厉地站在一旁，在这支车队走过的路上，一大片繁杂又深邃的痕迹如一张大网般盘踞着。

　　如果这是一笔生意，那这应当是一笔很大的生意。

　　可，长生村附近有陆上的商道吗？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是没有的。

　　那这么多人过来，是为了送仇宵而绕路？还是说因为……别的？

　　程渡韫按了按太阳穴，她总觉得事情不太对头，程仪这段时间的行踪也好，家中下人莫名的忙碌也好，都给她一种不妙的感觉。

　　现在又再加上这么大批人和货物……

　　……风雨欲来啊

　　程渡韫咬了咬唇，看来她要加快计划了。

　　从马车下来的仇宵并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对劲，她就像脱了笼子的鸟一样朝程渡韫扑来，程渡韫好歹锻炼了一段时间，当即一个灵敏的闪身。

　　仇宵毫无疑问地扑了空。

　　但她终究还是有武功的，没有撞到墙上或者地上，而是迅速地摁住了脚步，回头一脸委屈地盯着程渡韫。

　　程渡韫尴尬地咳了一声，摊着手道：“我怕你撞到我。”

　　仇宵于是更幽怨了。

　　跟随着仇宵的还有两个扛行李的大汉以及一位年轻女子。

　　程渡韫让下人接过行李，目光转而投向这位女子，她应当已经成了亲，头上扎了妇人发饰，气质英姿飒爽，皮肤是女子少有的小麦色，想来应该是仇宵的某个师姐了。

　　女子过来向她行礼问好，两人照例寒暄了两句，而后，女子看了眼一边的仇宵，神色莫名郑重许多：“程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程渡韫神色微动，点了点头。

　　两人走到远离车队的位置，面向程府前的一座大湖，车队的声音被甩在身后，只剩下风吹过叶梢的细想。

　　女子一开口就让程渡韫无所适从：“程小姐，妾身想拜托你在这段日子好好劝劝仇宵。”

　　程渡韫眨了眨眼，着实不解：“劝什么？难不成，仇宵闯了什么祸？”

　　女子闻言，神情是肉眼可见的尴尬，她吞吐几下，在家丑不可外扬和程小姐毕竟不是外人之间纠结，最终还是掩面道：“仇宵她……不想嫁人。”

　　程渡韫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她瞪大了眼睛，试图确认一下：“夫人你的意思是，让我劝她乖乖嫁人？”

　　女子果断点头，破罐子破摔道：“我们怎么劝她都不听，程小姐和仇宵自幼交好，想来你的话她总会听一些的。”

　　程渡韫欲言又止。

　　难道，你就不知道我已经用生命为代价逃过一次婚了吗？

　　程仪把消息瞒得可真严实。

　　但仇无双应当是知道的吧，当初抓原主就有他的一份，那他还敢把女儿送到这里来，这是什么心理，以毒攻毒么？

　　程渡韫沉默了几秒钟，只能心虚地回道：“我尽力吧。”

　　对面的女子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程渡韫因此更心虚了。

　　如程渡韫所料，仇宵只带了一个叫秀秀的侍女，除此之外，就是她的行李和练武的器具。

　　秀秀性格腼腆，但从她有力的下盘来看，很可能也是个有功夫的。

　　程渡韫忙活了一整个下午才把人安置好，本来这事她只要动动嘴就行的，用不着全程跟着，可仇宵这家伙大概是在家里委屈坏了，整个下午就扒拉着她不停地抱怨。

　　她因此知道仇家不得不说的好几个秘密，什么仇无双其实是个妻管严啦，仇夫人喜欢俊俏公子但仇无双挑徒弟从来都只挑比他丑的，还有仇宵她哥最近迷上了青楼的一个花魁，把私房钱全花光了然后被她爹打了一顿，她哥去找她娘哭诉，结果紧接着被她娘补了一顿，现在正在养病中。

　　当然，最重要的事，还是她的婚事。

　　仇家和李家虽然还没有订亲，但两家人已经有了默契，约定好了明年就正式订亲，而如今两家甚至已经开始走动了。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那仇宵明年就得嫁人。

　　仇宵止不住地絮絮叨叨：“阿韫你说这是为什么啊？我爹今年过年的时候都答应了我的，过两年再给我订亲，现在突然这么急，我想跑都没办法。”

　　“娘也不讲理，明明当初她嫁人都是自己选的，轮到我了就让我嫁给一个不认识的李公子，还说什么他们家是做海商的，有钱。”

　　“有钱又怎么样，我又花不了多少钱，我也不喜欢花钱，他们就是瞎折腾！”

　　程渡韫默默地听着，真情实感地怜悯仇宵这急转直下的命运，上次她们见面的时候，仇宵还一脸自信地说自己现在不想嫁人，结果现在，她还是被关进了以婚姻为名的笼子里。

　　即使这个笼子是金笼子。

　　程渡韫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毕竟，仇无双很有可能是被自己之前的行为吓了一跳才急忙作出这种决定的。

　　那样的话，把人送到她这里，算是一种劝告？

　　还是警告？

　　抑或是恳求？

　　程渡韫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半蹲下身子，仰头看向坐在椅子上的仇宵，少女眼角发红，气闷又无辜。

　　她将手放在仇宵的手背上，认真地道：“我们可以去了解一下李公子，说不定他会是你喜欢的类型。”

　　仇宵扁了扁嘴，感觉要哭出来：“阿韫，怎么连你也……”

　　程渡韫继续道：“如果你真的不喜欢，那就不嫁。等你找到喜欢的人再成婚，不过在这过程中你会遭遇其他人的指指点点，所以要尽快，又或者换个环境也可以。”

　　仇宵瞪着眼，呆得像一颗被按住的大鹅，过了好一会，她才终于反应过来了似的，颤抖着道：“阿韫，你要帮我？”

　　程渡韫温和一笑，拍了拍仇宵的手，点头道：“嗯，我会帮你的。”

　　她知道幸福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因此她看清了这世界累积的巨大苦难，可这苦难太巨大，像一座巨山，光是阴影就足以让人心惊胆战。

　　她甚至没有自信撼动其中哪怕万分之一。

　　但是，她帮不了这世上所有人，不代表她帮不了她遇到的少数几个人，珍珠姐妹是如此，秋香是如此，眼前的仇宵，也是如此。

　　来日方长，在搅和废太子党的过程中，顺带搅和一桩小小的婚事，大抵是不算太费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