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我主动回到你身边》喻轻尘

1、楔子

　　这一年的冬天似乎特别长。
　　太阳再一次躲在云层后偷懒，光照无力穿透厚重的阴云，天空阴沉沉的。北风肆意呼啸，张狂地卷走树枝上干枯的残叶，刮得人脸上生疼。
　　一场不大不小的雪下过后，房屋上、树杈上，以及不宽的道路两旁经年堆积的垃圾杂物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惨淡的白。
　　水泥路只在主干道上铺设，枝枝叉叉的小道都是土路。泥土掺杂了残雪，混合成烂乎乎脏兮兮的雪泥，让原本就沟沟壑壑的土路更加泥泞湿滑，走起来深一脚浅一脚，踩得到处都是大大小小层叠的泥脚印。

　　在其中一条小路尽头，有一处小院。铁皮的大门早已经锈迹斑斑，只需轻轻一碰，就能糊一手碎铁屑。
　　门柱上挂着一个长条牌匾，“一隶真瓜儿完”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饱受岁月的摧残，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平时没有人愿意上这里来，更没有人会注意到上康镇孤儿院门口突现出现的一个筐子。
　　竹筐不大，里面用碎花布包裹着，不知道的，以为是谁家好心的人买了吃的喝的偷偷送过来，盼望院子里的人能看到，安心地收下这份礼物。

　　可竹筐突然轻轻摇晃了一下，以为是风吹的，然后又摇晃了一下。摆动幅度不大，但动了一下后就持续不停，似乎在提醒人们要注意，这里面不是食物，而是活物。
　　可能是知道这样干摇晃没用，没有人会关注，再晃下去也是徒劳，竹筐里面突兀地传出婴儿的啼哭声。
　　开始时声音不大，透着一股子无力，断断续续的，以为哼哼两声也就算了。
　　出乎意料地，哭声倔强地持续着，调不成声也要坚持哭，放声哭，不招来人决不罢休，听起来是个任性的孩子。

　　院里的小男孩被这哭声烦得不行，拖着脚步，慢慢悠悠地走到大门口，斜眼往外一瞥，就看到竹筐里招摇的一只小手。
　　又来一个。
　　小男孩的脸上没有一丝变化，一下一下玩似的踢开大门，单手抄起竹筐的把手，看也不看一眼，就返回了院子里。
　　他将竹筐放到院长奶奶跟前，扔下一句“门口捡的”，就手抄着口袋兀自离开了。

　　扔孩子在孤儿院不是什么大事。
　　被扔的多数是女孩和先天患有残疾的孩子。男孩也有，情况就比较复杂了。
　　温院长以为又是一个小姑娘，打来包裹一看，哟！是个漂亮的男孩子。
　　难道，是有什么疾病不成？
　　上医院检查了一番，除了冻得有些发烧，小家伙健健康康。
　　又是一对不负责任的父母。

　　温院长在退休前是镇上唯一中学的校长，退休后接手了这家孤儿院。她唯一的女儿嫁到了外地，每年都会回来看她两三次。
　　温院长平时就一个人，她喜欢孩子们，吃住都在孤儿院。
　　院里目前剩下十多个孩子，有的被收养走了，也有的没活几岁就夭折了。
　　健康的男孩子被收养的最多，其次是漂亮乖巧的女孩子。年龄大一点的或是健康有问题的，就都被留在了这里。

　　又是平平无奇的一天。
　　吃完了晚饭，小男孩默默地主动帮院长收拾桌椅，洗碗扫地。这些活儿他每天都干，虽然还不到八岁，但已经是院长很好的小帮手了。
　　温院长不想耽误他学习，安排好其他小朋友，把活儿揽过来，催着他赶快去写作业。
　　“冲冲，快去写作业吧。要记得今晚再背一首唐诗，做一百道计算题，写完了拿给我看。”
　　“嗯。”
　　陆冲话不多，行动力极强，立即坐在刚擦干净的小饭桌边上做起了作业，心无旁骛。

　　温院长一辈子都在教书育人，就是镇上和县里的一些领导岗位的人员都是她曾经教过的学生。
　　陆冲是个学习的好苗子，性格坚毅，吃苦耐劳，从不怨天尤人。长大后一定会有出息，她不会看错。
　　所以温院长尽心辅导他学习，每天都要单独给他增加学习任务。农村的孩子，又是没了父母的孤儿，不靠读书学习，怎么能够走出去？
　　享受这种特殊待遇的当然不止他一个，只要肯学习，温院长一视同仁。

　　晚上八点多，陆冲做完增加的作业，拿给院长看。
　　二年级的内容已经没什么难度，温院长正计划让他跳一级。不止他，还有一个叫十九的男孩子，是个脑袋灵光的，也可以一起跳级。
　　就是两个男孩有些不对付，院长担心把他俩放到同一个班级里会产生矛盾。

　　温院长和另一个在这里帮忙的阿姨去哄其他小朋友睡觉，被捡来的小孩儿还在发烧，在院长的屋子里单独待着。
　　温院长让陆冲帮着照看一下。
　　这是陆冲第一次认真打量他。
　　小孩儿睡得正香，小肚子随着呼吸一起一伏。脸上的皮肤被冻得有些皴，但能看得出来是个白白嫩嫩的软乎乎的团子。
　　小团子看着像是半岁的样子，或者不到一岁。陆冲太小，看不出来，他是听院长说的。

　　陆冲从来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小糯米团子，一时兴起，手指头上去戳了戳小家伙的脸蛋。
　　软软弹弹，嫩豆腐一般。脸蛋红乎乎的，像是老师让同学们画的大红苹果。
　　陆冲戳着不过瘾，又拿起他的小手摸摸。
　　怎么会有这么软乎、这么滑嫩的小手呢？还暖和和的，像鸡蛋羹。陆冲只在生病时吃过唯一一次鸡蛋羹，就记住了那个味道。

　　他摸摸自己的手，皮肤粗拉，还有冻出的裂纹，放在最柔软的嘴唇上轻触，都嫌拉得慌。
　　再把小团子的手往唇上一放，碰触的瞬间连鸡蛋羹都不香了，感觉像是吃到了最最绵软的奶油蛋糕，还有股奶香味。
　　陆冲没吃过蛋糕，但他听院长的女儿说过，觉得奶油蛋糕应该是最甜蜜的食物。
　　不过他不馋，他不爱吃甜，在吃食上也没什么要求，每天能吃饱肚子就很好。可眼前这个团子肉乎乎奶乎乎的小胖手，却让他想一口咬下去。
　　也许，是太久没吃肉的缘故吧。

　　被陆冲拿着小手来来回回地揉搓，小糯米团子醒来了。
　　他张开眼睛，眼角还有眼屎。小家伙谁也没看，睁眼就开始哭，嗷嗷的，张牙舞爪。
　　又哭。
　　陆冲天天在孤儿院听各种不同原因的哭声，最烦小孩哭。他常年面无表情的脸上微蹙起眉，嘴唇紧抿着，唇缝成一条平直的线。
　　哭声太豪迈，另一个屋子里的院长都听见了，喊话陆冲帮忙哄一哄。
　　陆冲没辙，顶着噪音，学着大人的样子慢慢把他抱起来。
　　小团子软绵绵的，力气倒不小，小短腿乱踢乱蹬。

　　这会儿轮到陆冲担心了。
　　他是第一次抱这么小的婴儿，没想到这么软，又这么有活力。力气大了不行，力气太小抱不住摔了更不行。
　　他只好学着大人哄孩子的语气，不断哄着：“噢噢，不哭。噢，乖，弟弟乖。”手也在轻轻拍打着，学得有模有样。
　　令他有成就感的是，小团子竟然一哄就好。

　　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着，泪珠儿还在眼睫毛上坠着。被泪水濡湿的睫毛颜色更深，看得更清晰，陆冲这才注意到小家伙的睫毛卷翘，眼睛溜圆，亮晶晶的眼珠滴溜滴溜转，比他玩过的最好看的弹珠还要晶莹剔透，把他所有的关注都吸引过去。

　　待看清眼前哄着他的大哥哥，小团子嘴一咧，咯咯笑了起来。
　　不止笑，还兴奋地手舞足蹈，像是在为他俩人生中的第一次正式见面做出最热烈的欢迎。
　　小团子笑得毫无保留，十分真诚，感染得陆冲也跟着笑。他不常微笑，一开始嘴角扯着还有些僵硬，越笑越自然。
　　小团子似乎受到了鼓励，笑得更起劲，樱桃似的小口咿咿呀呀地说着听不懂的婴儿专属语言。
　　这一刻，一轮暖阳洒下一束光辉，照亮了常年封闭阴暗的心，像干涸贫瘠的土地终于得到阳光雨露的眷顾，快速抽出了嫩芽，呈现出一片郁郁葱葱。

　　温院长就站在门外，看着两个小人的互动，没出声。
　　在她看来，陆冲这个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性格太冷了些。现在有这么一个小人能让他笑，让他亲近，对他的健康成长十分有好处。
　　当下她就做出了一个决定：让陆冲照顾这个小团子，两个小人互相陪伴着成长。
　　出乎意料地，陆冲竟然没有丝毫反对。要知道，以前他是最烦照顾小孩的，让他扫一天大街都比照顾小孩要容易得多。

　　“院长奶奶，他叫什么名字？”陆冲特别认真地问道。
　　小团子被扔到门口，包裹里也没有任何能表明身份的东西。温院长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冲冲，以后你来当他的哥哥好不好？”
　　陆冲重重地点了点头，油然而生一股责任感。
　　“那他的名字由你来取好不好？”
　　陆冲一怔，随即心里涌上一阵莫名的喜悦。他凝神想了一会儿，提出想让小团子和他一个姓。
　　孤儿院里没名没姓的孩子一般都跟着院长姓温。
　　温院长笑了笑，赞同的眼神看着他问：“姓陆，很好啊。那，叫什么名字呢？”
　　陆冲难得地再次微笑，眼神也不经意地柔软下来，说：“叫陆小暖，温暖的暖。”

　　此时的陆小暖还傻乎乎地流着哈喇子咧嘴笑，不知道他的名字就这么草率地被他哥给定了下来，更不会预料到小时候如同贴心小棉袄般带给陆冲温暖的自己，长大后会多么地漏风透寒。

　　冬去春来，陆冲日复一日地照顾陆小暖吃奶穿衣、把屎把尿，不厌其烦，尽心尽责。
　　小小暖认人，别人哄他都不给面子，只有陆冲来了，才不哭不闹，起劲地喝奶，咯咯地笑。只要他哥在身边，一个人啜手指也能玩得欢。
　　陆小暖还很聪明，不到一岁，就第一次开口叫人：“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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