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杀师证道后我重生了》220

2、002 再见小徒弟

　　谈隐眼睛睁了一睁，恍惚间看见白得惊人的天，一挂刺眼的太阳。
　　周身草木直冲天际。
　　他听见自己虚弱的喘息，以及草丛里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条艳丽毒蛇倏然出现在视野里，信子鲜红。
　　他挣扎着要避一避，却动弹不得。
　　视线模糊，光影混乱，意识消沉，隐约间听见一声冷喝——
　　“畜生。”
　　谈隐再度昏死过去。

　　他做了几个梦。

　　先是梦见在长青山上教姓沈的小子练剑。姓沈的小子叫沈宁，字安景，是他最小的徒弟，彼时不过七八岁。
　　长青山不长青，满山积雪，衰木连天，映着日升时明亮严肃的一丝寒光。小徒弟就在这片永冬的山巅之上，常年不冻的镜湖旁练剑。一柄高他半头的剑，时时在尖利的风中翻飞。
　　谈隐长久地立在一棵树下注视着沈宁。
　　沈宁练完剑会从雪里呼哧呼哧地跑过来，拖着他的剑，背着天边亮得惊人的太阳，小脸通红。
　　他腼腆但确信：“师父，我会是你最好的徒弟。”
　　最好的徒弟——
　　后来也果真如此。

　　此后种种画面飞速闪现，定格在沈宁十七岁的那一年。跟在谈隐屁股后面的小徒弟，早已挺拔如松。
　　十七岁的少年人，眉眼出落得像雪像剑意一样凛然。行止间已和从前判若两人。
　　那天他照常练完剑，在谈隐一如既往的注视里走向他，走得缓慢，但仍坚定如前。
　　他举剑的动作很从容，雪白衣角猎猎作响。
　　“师父，时辰到了。”

　　那一日长青山巅的风比以往更残酷些，呼啸声几乎把整座空旷的山淹没。
　　沈宁的授业恩师，从前江湖间广为人知的第一仙息尘仙君，沈途赊，死在了他最好的徒弟手里，用的是他亲传的踏月剑。

　　长青山，镜湖边，雪开始下了 。

　　除了那些和沈宁的模糊过往，谈隐还梦见他上上辈子的事。梦见他拼死拼活从小镇里杀出重围，进到同学朋友皆艳羡眼红的大厂工作，却死在加班的办公桌上。好在他本身就是孑然一身，无父无母，死了也没有牵挂留在世上。只不过那时候刚猝死，就听见了系统呼唤他的声音：“醒醒……”
　　耳边人声清晰，谈隐只觉得额角一跳一跳，意识渐渐回了笼。如果没猜错的话，他死了，又活了，又死了，现在又活了。
　　沈途赊死了以后，他的灵体漂泊好多年，就在不久前，系统给他分配了一具新鲜尸体让他借尸还魂，作为穿书沈途赊的报酬。
　　眼皮似有千斤重，他费力睁开。
　　映入眼的不是先前野草遍布的荒原，而是朦胧的红色纱帐，挑起纱帐的是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纱帐旁露出一张脆生生的脸。
　　陌生又熟悉。
　　一瞬间谈隐大脑宕机，呼吸骤紧，被褥下的双手刹那间攥紧了。

　　背着盈盈的日光，一双点墨的眼睛直直望进谈隐心中。

　　沈宁！居然是沈宁！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借尸还魂后看见的第一个人，是沈宁——

　　这幅面容刚刚尚在他梦中出现。
　　呼之欲出的沈宁两个字，变作微微张开，但最终又阖实了的嘴。

　　上辈子沈途赊死了后，他以灵体的形式困在不知名的某处，一困就是几百年。也许是灵体受损的后遗症，也许是他记性不好，总之上辈子许多人，许多事，他记不太住了。
　　不过沈宁这个人，他确实没办法忘掉。
　　——毕竟这是一个虚构的世界，以沈宁为主角的世界。
　　《剑道》，一本男频修仙文，和任何套路文一样，沈宁作为《剑道》的男主，命运坎坷，自幼背负千年难得一现的恶鬼命格，修道这条路他注定走得艰难。沈途赊，则是本书重要的配角兼老工具人，作用就是替沈宁承担命格，帮助他得窥大道。谈隐穿书的角色正是冤种沈途赊。
　　穿书生涯结束了，本以为这次新生他能远离沈宁保平安，没想到，一睁眼，第一个和他打照面的就是这人！
　　谈隐心里把系统全家问候了九九八十一遍。不过，已经和他解绑的系统早就远在天边了。

　　说不惧是假的，毕竟他死在沈宁手里。和这位男主角的过往他虽记不太清，但死之前那种锥心的痛如在昨日。以至于他现在还没能从那种震惊和惶恐里反应过来。

　　“烧傻了么？”见谈隐睁着眼目不转睛又迟迟不语，坐在床边的那人皱了皱眉。
　　谈隐这才回了神。
　　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搭话。
　　现在他脑子里空白一片，既不知自己还魂到了什么人身上，也不知这人和沈宁又有什么过往，还是不说话的好。多说是错。如果让沈宁察觉出这具身子内里换了芯，还指不定是什么下场。
　　“烧傻了”不失为一个好借口——他看着沈宁，但觉沈宁和自己记忆里的沈安景相差甚远。眼前人身条更高些，肩膀更宽些，从前清冷瘦削的面庞倒是一如既往，只不过减了少年气，平添几分卓然和出尘。与十七岁的少年人相比，他身上风雪不再如往常盛大，绣着雪色垂丝海棠的白袍反倒显得淡了。
　　他这样想着，沈宁却忽地伸手。
　　谈隐无处可躲，下一秒掌心已然覆盖在额头上，冰凉感刹那间传来。他一怔，随之而来的丝丝海棠香气就氤氲成浓重一片。
　　原来在试他发不发热。
　　几秒过后，沈宁收回了手，冷淡的凤眸低垂着，视线落在他脸上竟显现出些温和：“有何不适？“
　　谈隐摇了摇头。
　　“那你可否记得昏迷前发生了什么？”
　　谈隐当然不知道。
　　他撑着床褥微微坐起身，倚靠着枕头，双眼直直望着眼前之人，虽然不知，但谈隐努力作出一副回想之态。半天，终于
　　面露迷茫，复又摇摇头。
　　沈宁眉头蹙得更紧：“你还记得什么？”
　　然后是落针可闻的一片寂静。
　　谈隐不仅什么都不知道，现下还得和这个上辈子亲手杀了自己的沈宁打交道。天崩开局——他有一些淡淡的死志。
　　他虚弱地笑了一下，应付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沈宁顿了一下：“失忆了？”
　　他似是沉思了一会儿，随后松了手，红色的纱帐在他手里软软地垂下来，人影在绰绰的纱帐后显得有些恍然。
　　“你先好好休息吧，有事摇铃即可。”他的嗓音淡淡的，“谈铮铮明日便能赶过来看你。”
　　正欲转身，他又忽地想起什么似的，顿住步子，解释道：“谈铮铮是你的母亲。”
　　什......么？
　　这句话对谈隐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
　　谈隐眨了一下眼，宁愿以为自己没听清：“谈铮铮是我的......什么？”
　　沈宁十分有耐心：“你的母亲。”
　　谈隐想重开的念头愈演愈烈。
　　谈铮铮是何许人物，论起来，数百年前她唤谈隐一声师尊，唤沈宁一句小师弟。如今斗转星移，物是人非.......谈隐感觉世界不应该这么荒唐......
　　“不错，你叫谈隐，谈铮铮正是你的亲娘。”沈宁又多说了一句。

　　谈隐想马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