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沉沉》青椒红茶

62、舞会

　　舞会似乎是每一个婚礼之后的必备环节，所有盼望着社交与爱情的年轻男女都会渴望在舞会上一展风采。虽然诺亚更乐意在角落里当花瓶，但是这显然是奢望。
　　傍晚来临，几十道精致的菜品和甜点被摆上餐桌，宾客们享用着这些佳肴，填饱肚子为接下来的舞会做准备。
　　晚餐时间结束，菜品被逐渐撤走，宾客尚且在座位上歇息，也有的人在走廊上缓步。诺亚溜到刚刚收拾好的大客厅里，仆人们在一盏盏点亮这些漂亮的灯。这间房间平常几乎不用，只有每逢重要的场合才会打扫干净出来会客。这座客厅里大多数灯还需要手动点亮，客厅里的装饰也都大多是维多利亚初期时的装潢，颇有古典而浪漫的氛围。墙壁上几面巨大的镜子拓展了客厅的空间感，爱玛和珍在用毛巾擦拭镜子周围的小天使石膏像。
　　诺亚悄悄拿起一只点燃的蜡烛，加入了仆人们点灯的行列里。他依稀记得很久以前——或许是三四年前，他就是提早离开晚宴然后假装在客厅帮忙趁机溜走的。
　　这一次诺亚决定故技重施，然而他还没有来得及溜走，海伦太太就已经快步走到他跟前了。
　　“我找了你好久了，”海伦太太把一个盒子递给诺亚，“待会儿有舞会，你没有忘记吧？可不要再溜走了，劳瑞尔夫人会盯着你的。”
　　海伦太太四处望望，说道“这是你兄长的婚礼舞会，再不喜欢跳舞也要留下来吧。把盒子里的礼服换好，然后到你母亲那里去，夫人在等你。”
　　诺亚绝望地接过礼盒，他的确不应该溜走，这不是一般的舞会，这是他哥哥的婚礼舞会。他换上这件母亲为他准备的礼服，又在劳瑞尔夫人的强烈要求之下把头发梳成熨帖又合适的款式。
　　晚上七点，他站在劳瑞尔夫人旁边一起迎接着所有参加舞会的宾客入场。劳瑞尔夫人很满意今天诺亚的装扮，用她的话来说就是“诺亚理应成为今天舞会的焦点。”
　　现在的诺亚就更加崩溃了，他的确感觉到无数目光从他身上扫过。老天爷，要是我刚刚在楼梯上的时候把脚给崴了该多好，诺亚在心里绝望狂吼，为什么刚刚不这么做呢？早知道应该趁着没人直接从三楼楼梯上跳到最下面，这样他现在肯定就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了。
　　他感觉自己脸上的假笑快扭曲成苦笑了。
　　要不换一条思路吧，假装自己是一个不解风情的呆子。不过假不假装也没有什么不同了，诺亚根本不记得以前家庭教师怎么教他跳舞的，他觉得至少已经间隔了几百年了。况且现在每年的社交季节他都会缺席，那些舞步早就被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他现在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不解风情的傻子，连跳舞都不会。
　　乐手把琴弓搭在琴弦上，男女宾客列成两列面对彼此。诺亚面前是一个棕色头发的姑娘，她是克里森伯爵家的长女，名字叫茱莉亚。为了防止尴尬的事情发生，诺亚迫使自己在迎宾的时候记住了所有年轻女宾的名字。他知道对于喜爱社交的人来说有了记名字的天赋简直是如鱼得水，但是显然对于诺亚来说这个天赋给错了人。
　　乐声响起，诺亚一边注视着女伴，一边在心里默念，一定要足够礼貌，不能冒犯，不能粗鲁。诺亚一边紧张地避免踩到茱莉亚的脚，一边偷瞄别的人是怎样跳的以便回忆起舞步。他知道自己一定很失礼，但是只要能够在一支舞里不踩到别人的脚就算成功。
　　“你是诺亚·里德？”茱莉亚低声问道。
　　“是的。克里森小姐。”诺亚直接帮她省去了介绍，“很抱歉我的舞步不是很熟练。”
　　“我好像从来没有听到过里德家里还有一个弟弟，我只知道维尔斯·里德，他在许多方面都很出色。”茱莉亚说道。
　　原本诺亚担忧自己的失礼会让人不快，现在他似乎心态好多了。因为这位小姐……都没听说过自己的名字。
　　不过诺亚能够理解，毕竟他几乎缺席了每一次社交季节的聚会，被迫或者主动的原因都有。他怎么能指望别人知道他呢。
　　“那现在你一定听说过了，我是维尔斯‘名不见经传’的弟弟，当然你也可以把我当作随便什么人。我不会介意的。”诺亚说道。
　　“当然，当然，我还是能够看得出来你们是兄弟的，况且你和你的母亲劳瑞尔夫人有许多相似之处。”茱莉亚说道，“但是你看上去很不会跳舞，所以我真的很好奇，你真的不是里德家里花钱买来冒名顶替的吗？”
　　这句话比先前那句还要叫人崩溃，诺亚脸上反倒浮现了一点笑意，他现在感觉轻松多了。
　　“好吧，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里德家的二儿子在两年前的一场海难里死去了，我只是悲伤的夫人买来顶替的人，我的真实身份是……”诺亚开始胡说，他绞尽脑汁编造着一听就不可信的故事。
　　“是什么？”茱莉亚问道。
　　“嗯…是一个海盗。”诺亚刚一说出口就被自己吓了一跳，他怎么会编出这样的谎言。
　　茱莉亚笑起来，“你人还挺有趣的。”
　　诺亚松了口气，他听见乐手的音乐停下了，第一支舞已经结束了。
　　两个人分开站定，诺亚向克里森小姐欠了欠身，“祝你接下来玩得愉快。”
　　另一位年轻的男士走过来邀请克里森小姐跳舞，克里森小姐高兴得答应了。诺亚感觉格外高兴，第一支舞他必须跳，之后的或许可以好好休息了。
　　诺亚坐在角落里，几个侍者端着托盘，上面放着香槟和水果甜点。管家威尔森托着一些甜点站在角落里，诺亚看见他便走过去。
　　“少爷，您今天跳了几支舞？”在诺亚要伸手拿蛋糕之前，威尔森突然发话了。
　　诺亚隐约有一点不妙的预感，“一……一支舞。”
　　威尔森把托盘举远了，他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个橘子抛在诺亚手里，“一支舞只能换一个橘子。”
　　诺亚震惊地站在原地，为什么要针对他？难道不愿意跳舞也是错误吗？
　　“这是劳瑞尔夫人的嘱托，抱歉。”威尔森举着盘子走远了。
　　诺亚拿着那个橘子半晌，他只好找到一个角落坐下，为了一块甜点还要再跳一支舞，那还不如休息。
　　他一边吃着橘子一边注视着在舞池里旋转的人们，他看到无穷的生命力在每一个舞蹈的人身上迸发。生命力是美好的东西，诺亚确实这样认为，只是他缺乏跳舞的热情，或许他的生命力只是在别处。生命力，生命力，诺亚在心里想，他看见舞池里有一个红发的女孩。好吧，其实在迎宾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她是芙蕾雅，道森家的小女儿。
　　她看上去很活跃很有生命力，芙蕾雅穿着一件浅绿色的长裙，她看上去就像是丛林里的小鹿。不过或许还有比她更有生命力的人，诺亚脑海里飘过一个想法。这个想法就像一个小小的钩子，突然把诺亚脑海里的幕布给掀开了。那是一片汪洋的海浪上，有一艘航船。一个红发的青年身影踏在甲板上，海风翻动着他的衣襟……
　　诺亚及时停止了狂奔的思绪，那股橘子的芳香还停留在空气中，反倒更加身临其境起来了。诺亚不能总是放任自己横冲直撞的联想，他只好四处张望着来分散注意力。
　　舞池里有一场舞结束了，诺亚赶忙望向别处。那些女士们会等待着另一位男士来邀请，又或者鼓起勇气向心仪的对象发出邀请。诺亚依旧得装作一副不解风情的模样，这样就没有人愿意来和他跳舞。不过他猜自己举着一个剥了一半的橘子，大概看上去也没什么吸引力。
　　就在不远处的地方，逐渐有争吵的声音传过来。
　　诺亚抬头，他看见那个红发姑娘芙蕾雅站着，她边上有一个男宾客，似乎一直在骚扰她。诺亚知道假如这时候有一个人上前去邀请她跳舞就可以帮她摆脱骚扰又不失礼节，他左右张望，难道没有人愿意上前帮忙吗？
　　他迟疑了一下，第三支舞马上就要开始了，如果没有人愿意邀请这位女士跳舞她可能还要被纠缠一支舞的时间。
　　诺亚走上前去，他就算是破了例。
　　“请问我可以邀请您跳一支舞吗？”诺亚对这个红发姑娘发出邀请，姑娘似乎被突然的邀请吓了一跳，然后随即点点头。那个纠缠不休的男宾客站在原地，他似乎满脸不悦，但是无可奈何。
　　“谢谢你。”姑娘说道。
　　“不用谢，希望你能在舞会上玩的开心。”诺亚回答，他觉得自己有点像一个机械做的假人——熟练所有流程但毫无感情。
　　“你是诺亚对吧？我记得是今天婚礼主人的弟弟。”姑娘说道。
　　“是的，”诺亚很惊讶竟然有人能够直接记住自己的名字，而且不是那种狐疑的语气，“我知道你是道森小姐，芙蕾雅·道森。我不擅长跳舞，希望下一支舞能够有一个更擅长舞蹈的男士来邀请你。”
　　芙蕾雅似乎也惊讶了一下，“你居然记得我的名字，好吧。其实我看出来你不是很喜欢舞会，我也不是很喜欢。”
　　“是吗？可是你跳得很好，不像我跳的很别扭。”两个人就这样聊起天来。
　　“我不喜欢跳舞，因为你看这里跳舞的男孩女孩们，他们都想要借用这个机会认识更多的人，”芙蕾雅说道，“但是我不喜欢这种社交方式，而且我不想要再结识更多的男孩了。”
　　“我冒昧地猜测……你或许已经芳心暗许了？”诺亚小声问道。
　　“当然不是……”芙蕾雅轻快地笑起来，“其实只是我对婚姻与恋爱没有兴趣，我知道这听起来一定很奇怪，我只是被我的母亲逼迫才来这里的……我觉得人生很广阔，婚姻只是一条可有可无的道路。我知道这句话很不合时宜，但是请不要告诉别人。”她的声音压得很低。
　　“我理解你，也很赞同你说的，而且我一定不会告诉别人。”诺亚说道。
　　“那……我也好奇，你呢？你为什么也不喜欢舞会？”芙蕾雅问道。
　　“和你的原因很像，但是不完全一样。”诺亚说道，“或者说因为我也不再需要这样的社交了。”
　　“你心有所属了？”芙蕾雅开玩笑似的问他，“当然这也是我胡乱猜测的。”
　　“这么说也没错，我见过一个让我忘不掉的人，”诺亚说道，“这是一个秘密，请你就像我为你保守秘密一样为我保守秘密。”
　　芙蕾雅点点头，他们缓缓地随着音乐跳完这支舞。芙蕾雅向诺亚行了个屈膝礼，诺亚也向芙蕾雅欠了欠身。
　　“祝你早日过上你想要的生活。”她低声说道，脸上有一个俏皮的笑容。
　　“也祝你早日找到你期望的路。”诺亚也这样说道。
　　他目送着芙蕾雅离开，然后又回到了自己先前待的角落里。管家威尔森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他把一块南瓜蛋糕放在诺亚面前。
　　“劳瑞尔夫人让我把蛋糕给你。”他说道。
　　诺亚看着这块蛋糕，好吧，谁说这不是一个意外的好运呢，虽然背后大概是一个误会。

作者有话说

　　明天晚上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