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沉沉》青椒红茶

52、修养

　　药剂清苦的味道在房间里散开，窗台上放着一株半开的风铃草。
　　就这样日复一日的过去，诺亚终于结束了痛苦的换药期，在最后的时候换来了一个卢卡斯的吻落在背上。诺亚甚至来不及反应过来，他的脸红得快滴血。
　　他飞快地把衣服系紧，手足无措地回到躺平的姿势，这出其不意的甜头让他好一会儿不能平复心情。
　　“你的额角，”卢卡斯点了点诺亚的额角，“最后还要抹点药。”
　　“那那这个就我自己来吧。”诺亚想要拿走卢卡斯手里的药酒，但是他没能成功。
　　卢卡斯依旧帮他把额头上的伤口上药，这回他倒是涂得很轻，“你上次受伤距离今天还没有三个月，你旧伤不知道有没有痊愈就又添新伤。”
　　“总会好的，”诺亚说道，“我身体也不差是吧？”
　　“这不怪你……”卢卡斯把药棉收好，他让诺亚靠在枕头上，“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礼物？”诺亚惊讶道，“还有给我的礼物吗？”
　　“为了嘉奖你的勇敢——还有弥补我没有发现的隐患，”卢卡斯从一旁拿出了一个长条的盒子，“这只是一个小礼物，用来防身或许有用。”
　　他打开那个盒子，里面是一把银色的匕首，约莫八英寸长。
　　诺亚拿出来，这把匕首很轻便，但是刀口却很锋利。
　　“希望你以后不会有用到它的时候。”卢卡斯说道。
　　“你送了我不少东西，我却没有回礼。”诺亚说道，“我也得送你点什么才行。让我想想…”
　　卢卡斯坐在旁边等待着一个下文。
　　“我来为你画一幅速写吧。”诺亚提议，“额…假如你不嫌弃这个礼物寒碜的话。”
　　“我不想要我的速写。”卢卡斯提出了反对意见，“你能画一幅自己的速写吗？”
　　诺亚有些吃惊，他没想到卢卡斯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可以…但是我应该怎么画呢？”
　　卢卡斯站起来，他把一件崭新的干净衬衣托在手上。
　　“换上它，我会给你找来一面镜子和一把椅子。你觉得怎么样？”
　　诺亚点点头，这个要求很新奇，但是并非不能理解。他几乎能猜到为什么。
　　卢卡斯去找纸笔，诺亚把那件衬衣穿好。他下半身还穿着病号服的裤子。
　　卢卡斯扶着诺亚坐到椅子上，前面是不知哪儿找来的一面立式穿衣镜，他把一张有些粗糙的本子和铅笔放在诺亚手里。
　　“你为什么要一幅我的画像？”诺亚明知故问。
　　卢卡斯没回答，他又是一幅笑眯眯的模样。
　　诺亚抬头，他很久没有见过自己的样子了。镜子中自己的脸上竟然不自觉地笑着，卢卡斯就站在背后，他把手垂在自己的肩膀上，脸上也是一样的笑意。
　　诺亚画画的手都在颤抖，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情如此紧张。那双放在肩上的手就好像在发热，或者说是自己的心理原因在作祟。
　　他并非专业的画家，只是业余学习过一点儿。纸面上是一张简单的肖像，除了他自己，诺亚还把卢卡斯也画在背后。
　　卢卡斯的手并没有一直安分地垂在肩膀上，诺亚画着的时候，那双手便往上抚摸着他的脸颊。有时卢卡斯会低下头，大概是在认真看着诺亚画画。诺亚尽力让自己的意识集中在纸笔上，可是他仍然可以感受到那双手在自己的脖颈发梢流连。真是扰人思绪。
　　“要是这镇上有照相馆的话，我们去拍张相片吧。”诺亚提议道。
　　他把那幅画递给卢卡斯，卢卡斯在接过那幅画的时候满脸严肃。
　　难道是画得不好？诺亚一阵紧张，他的确不算专业，更何况画的时候几度分心——虽然罪魁祸首就是卢卡斯。
　　“怎么样？”诺亚问到，“可别用笑容敷衍我。”
　　卢卡斯把那幅画塞到外套的口袋里，他看上去格外高兴，“画得很好，我会好好保存的。”
　　他伸出手揽住诺亚的肩膀，把人带到怀抱里。诺亚也伸出手抱着他，他的心跳跳得比教堂的钟声还有力，又或者那也是卢卡斯的心跳在共鸣。
　　他们拥吻在一起，诺亚有一种奇怪的背德感。或许是因为先前的观念让他一直把修道院当做庄重的地方，可是再多的观念也束缚不住青年涌动的内心。他感觉自己失控了，所有的动作都溢满了欲望。他们谁也没有停下的意思，就好像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恰如其分。
　　这是一个无人打扰的房间，也幸好没有人经过。诺亚偶然瞥见镜中的自己，他的肩膀上有一个细小的伤口，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留下的。他也注意到卢卡斯的胸口也有一道伤疤，看上去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了。
　　诺亚的眼睛是绿色的，就像是蓄满春水的湖面。然而卢卡斯的眼睛是蓝色的，对于诺亚而言是深邃的静海，即使有时也会泛起波澜。
　　卢卡斯伸出手用指腹摩挲着诺亚身上的伤口，“要是没有这些伤口就好了…”他呼吸的热气就散在诺亚的肩头。
　　诺亚决定开个玩笑，他轻轻扯了扯卢卡斯的头发，那个绑头发的绳子就系在他的手腕上，“没关系，我可不会嫌弃你身上有伤口的。”
　　卢卡斯笑起来，“你在说什么？”
　　诺亚笑嘻嘻地：“我说，你—真—美—丽——”他故意一字一顿，拖着语调。
　　卢卡斯看上去有点无奈，他也笑了起来，“有句话叫君子不趁人之危，今天我先饶你一命。”
　　他们坐起来，夕阳透过窗户，慢慢沉下去了。诺亚重新换上病号服。
　　“玛丽安和夏普夫人已经走了，”诺亚拿起那张名片，“这座城市好像离这里挺远。”
　　“希望她能够有一个更好的人生。”卢卡斯说道。
　　诺亚找到自己先前的外套，衣服上面还有干涸的血迹，好几处都被磨破了，已经完全没办法再穿了。
　　“真是可惜，”卢卡斯感叹了一句，“这么好的衣服就这样全部破了。”
　　诺亚在口袋里翻出来那一叠名片，“你看，这是夏普夫人给我的，我可以去找一找这些医生。或许会有些帮助呢？”
　　“那么我们的下一步计划就是这个咯。”卢卡斯把手枕在脑后。
　　诺亚把卡片收好，“你们下一次是什么时候出海呢？”
　　“我也有一个不成形的主意，我听说现在棉布很有市场，有人做棉花生意发家。还有人做白糖和香料生意……或许我也能找到新出路呢？不过未来很难说就是了。”卢卡斯说道，“事情永远是在变化着的，明天和今天总会不一样。”
　　诺亚恢复得很快，第十天的清晨，他终于可以自己下地行走了，尽管走得很慢。他们向护士告了别，修道院终究不是他们该待的地方。
　　“你家里不会要你回去继承家业吗？”卢卡斯如是问道。
　　“爵位，家产，封地…它们都会按照制度继承给我的哥哥。”诺亚说道，“按照一般的情况，我更有可能去神学院里学习神学，比如刚才在那个修道院里读书。但是我大概是个例外，我的父亲执意把我送到海上漂泊——或者说自生自灭。”
　　“那么我应该感谢至少你没有在神学院里，那可真是无趣。”卢卡斯说道，“而且那样我永远也不会见到你了。”
　　“我也很感谢我的父亲并不喜欢我——这样少有人记得我，少有人认得我。我的父亲从来不会在宴会上像介绍哥哥一样介绍我，也因此大部分时候我都不必背负着里德家少爷的名头。也算是一种不可多得的自由。”诺亚说道，“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自由也会到头。”
　　“不要气馁，”卢卡斯拍了拍诺亚的肩膀，“我们可以先走第一步试试看。”
　　卡片上离他们最近的是在隔壁小镇的诊所，诺亚准备即刻出发。他倒是没有什么行李，连衣服都是临时买的，身上只有一个斜挎着的布包。从家里逃出来的时候只带了一袋钱和人，他现在的模样任谁也看不出是出自名门，不过诺亚倒是庆幸没有人认识自己。
　　“你看上去就像逃亡的难民，”卢卡斯说道，诺亚听闻转头过来看他，“好吧，看正脸就没那么像了。我有领带和外套可以借给你——这样或许会留下更好的印象。”
　　“我要去隔壁的镇上，没准还要坐火车。到时候我该怎么还给你这些衣服？”诺亚问道。
　　这会儿轮到卢卡斯惊讶了，“你要一个人去？我难道不能和你一起吗？”
　　“当然可以，如果你愿意的话。”诺亚倒是很惊喜，“我怕你不方便走太远。”
　　“这段时间我刚好闲着。之前经历了那么多，船员们大多不愿意很快出海。”卢卡斯说道，“所以我和你一起。”
　　两个漂泊者——一个是离家远行的旅人，而另一个是本就无根的过客。晨光落在街道上，他们穿过忙碌的人流，登上喷着白气的火车，去往了下一个目的地。

　　更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