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沉沉》青椒红茶

5、船长

　　早晨的时候，诺亚不是被斯宾塞先生叫醒的，尽管以往这个时候应该都是斯宾塞先生前来叫醒他，然后告诉他工作时间到了。
　　诺亚从睡眠中迷糊醒来，他看见斯宾塞先生已经在工作台上工作了。阿诺德站在门口，他手里拿着一堆衣服。
　　“请您更衣，”阿诺德看见诺亚醒来，于是上前一步，“有人，”阿诺德似乎在斟酌词句，“要见您，或许是问昨天相关的事情。”
　　诺亚看着他，他猜想这个“有人”究竟是个什么人。不过既然这么隆重，至少算是船队里位高权重的人。
　　他接过衣服，那只是一件普通的白色外衫和长裤，还算是干净得体。
　　诺亚换好衣服，跟随阿诺德离开，经过工作台时，斯宾塞老先生少见地在工作时间抬起了头，“祝你好运。”他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
　　诺亚觉得氛围很不对，船队里的人们似乎一夜之间变得友善起来，给他一种地位变高的错觉。然而等他走出那个工作间来到船舱的回廊里时，沿途水手的目光依旧不甚友善。
　　好吧，看来真的只是错觉而已。诺亚反而有一种安心的感觉，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最好的做法。
　　阿诺德带他左转右转，上上下下。诺亚本来还打算记记路，但是现在他已经完全绕晕了。阿诺德走到一截楼梯边上停下了。
　　阿诺德：“接下来你自己上去就行了。”
　　诺亚迟疑地看了眼阿诺德，再看了眼楼梯，他此刻有一种要登上绞刑架的既视感。
　　阿诺德：“你不要误会，也不要紧张，上去吧，没什么问题的。”
　　诺亚更迟疑了，他觉得自己就像是缓慢走向烧烤炉的大鹅，或者是一口大油锅边上排列整齐的食材。
　　阿诺德上前推了诺亚一巴掌，脸上浮现了一点点类似于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要上去。”诺亚感觉阿诺德似乎不是那么难以沟通的人，他尝试获得更多信息。
　　诺亚感觉从阿诺德脸上看出了点他兄长的影子。
　　“好吧，”阿诺德妥协了，他如实坦白，“是船长要见你。不过你不用担心。其余的我也不会多说，因为我也不大清楚。”
　　诺亚点点头，他走上楼梯，上面是一扇门。诺亚先是礼节性的敲敲门，然后把门推开，门后是一座瞭望塔。
　　强力的海风吹过来，诺亚什么都没来得及看到，门又啪地关上了。
　　诺亚很久之前猜想过这个人会是什么样子，他可能是一个足够勇猛的人，能够长期在海上作战，那么应该也经验丰富，诺亚的脑海里首先浮现的是一个长着盘虬胡须的人，皮肤黝黑，身强力壮，年纪可能快四十岁左右。
　　但是自从他听了厨娘的描述之后他不得不推翻他之前的想象，毕竟谁能想象驰骋汪洋的海盗首领只是一个和自己同龄的年轻人呢？现在他终于可以见到本尊了，也可以看看那些流言究竟有几分真假。
　　门敞开时海风吹来，还带着昨夜雨水的凉意。诺亚站在瞭望塔边，他的面前即是这位人称海上猎鹰，让不少船员敬畏，而且海上经验颇丰的船长。他的同龄人。
　　在那一刻，诺亚心里不可遏制地产生了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厨娘的一切溢美之词真的没有任何夸张。
　　他有着一头微长的红发，碧蓝如海水般的眼睛。诺亚想到了那个传言，船长是一位水手和海妖的孩子。难道这世上真的有海妖？
　　这位船长和自己同龄，诺亚想着，同龄人已经这样优秀了，他还在犹豫着这次出海是否过于危险，然而船长已经对此习以为常。
　　诺亚撇过头，他想起来父亲之前对他说的话…
　　“你在听我说话吗？”
　　诺亚从发散的思维里惊醒过来，他怔怔地看着船长，“对不起，对不起，船长先生。”
　　诺亚连忙道歉，他该说刚才是因为被船长的外貌迷住了所以才走神吗，不过诺亚猜测船长一定不愿意别人过多注意他的外貌，毕竟以貌取人绝对是非常冒犯的，尤其是对于那些在外貌上有过人之处的人。
　　船长笑起来，“你不必叫我船长先生，我叫卢卡斯。”
　　“好的船长…呃卢卡斯。”
　　诺亚怔怔地看着卢卡斯，虽然他知道不能以貌取人，但是只要一直在心里想大概就不会冒犯他人。像船长这样好看的相貌究竟是来源于谁？真的不会带来一些麻烦吗？他是怎么当上船长的，是不是有什么格外狠毒的手段？他是怎么服众的？看样子船员们确实非常尊敬他，他怎样做到的呢？
　　“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卢卡斯开口了，语气自然又轻快。
　　“不知道。”诺亚如实回答，“或许是因为我昨天晚上帮了点小忙。”
　　卢卡斯点点头，“猜得不错，”卢卡斯笑着半坐在护栏上，“你不必紧张。”他拍了拍诺亚的肩膀，身体在栏杆边上一个踉跄。
　　诺亚立刻本能地伸出手想要扶一下，然而刚刚才触碰到卢卡斯的胳膊他就稳住了。
　　“我们应该很合得来，你有意向加入我们吗？”卢卡斯看上去一点没有船长的架子，或许是因为同龄人天生的亲近，他没有办法做出那样威严的表情，他似乎毫不遮掩自己的想法。
　　“那么应该先取掉一点儿东西。”诺亚指了指自己脚上晃荡的锁链，“可能也要改掉一些东西。”
　　卢卡斯点点头，“那么确实有必要改掉一些不好的印象了。”
　　“我只是你们的俘虏，是吗？”诺亚深吸一口气，“当然你也可以依心情来对待我们，也可以随时把我们扔下船。”他想到了之前那些粗暴对待他们的水手。
　　卢卡斯看了他一眼，“看样子寻求合作并没有那么容易，不知道我能不能开出一些让你心服口服的条件呢？”
　　“倒也不必，”诺亚仔细思考片刻，他并没有把气氛弄到剑拔弩张的意思，“我乐意与你合作，但是我的其他几位同胞们却不一定，船上的水手或许更不同意。即使我知道在同一条船上的人要寻求合作才是最好的出路。”
　　卢卡斯点点头，“那么我会处理好这一切，你可以敬请期待。假以时日请你加入我们船队如何？”
　　诺亚看着卢卡斯，他也不想把关系闹僵，时下合作的确是最好的选择，他点点头。
　　“你大概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诺亚秉承着最后的谨慎问道，“要和‘来历不明’的人合作吗？”
　　卢卡斯听完反倒露出了几分笑意，“我当然认得你，你是白鸽号里德上尉的儿子，你叫诺亚，对吧？”
　　诺亚惊了一惊，他把刚要离开的半个身子转回来，他想问卢卡斯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的，但是他没有问出口。
　　卢卡斯突然蹲下去，他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截细细的铁丝，然后把铁丝捅进链条的锁孔里，脚镣咔哒一声应声而开。他把脚链取下来放在一旁。
　　“我会确保你的朋友也有同样的待遇，并且尊重他们的意见。”卢卡斯把手伸出来，“合作愉快？”
　　诺亚看着卢卡斯的蓝眼睛，他握住手，“合作愉快。”
　　当他离开那座瞭望塔时，凉丝丝的海风吹过来，卢卡斯依旧站在那上面，他向诺亚挥挥手，就好像两个人是什么亲密无间的朋友一样。
　　诺亚也摆摆手回应，然后他像往常一样回到斯宾塞老先生的工作室，斯宾塞老先生依旧在沉迷于零件整修，他只是抬头淡淡地看了诺亚一眼，然后接着手头的工作。
　　不过确实有些东西在改变，在这几天之后，卢卡斯找到他详细地问了每个人最擅长什么，喜好是什么，然后也邀请诺亚帮助他做一些更擅长的事情，水手们似乎也没那么明目张胆地表现出不屑了。
　　一天上午的时候，诺亚看到不远处的船甲板上，蒂站在瞭望塔之上，举着望远镜看着远方。他还记着蒂被厨娘带走时不悦的神情，现在她的脸上是一种浅浅的释然。
　　格雷戈似乎在和某个水手聊天，看样子他们也挺有共同语言。
　　下午的时候，诺亚看见斯坦利在和一个水手记账，看来他也忘不了自己作为商人的老本行。
　　额尔也看上去也融入的不错，他有时会端着一盘食物从甲板路过，虽然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太多变化，但是气场已然不同。
　　诺亚寻找着霍尔的身影，似乎唯独只有他没有出现。
　　“在看什么呢？”卢卡斯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你的朋友们我都充分询问了意见，希望他们能够接受我的安排。”
　　诺亚点点头表示认可。
　　“你和他们关系很好？”卢卡斯问道。
　　“还算不错，”诺亚看了卢卡斯一眼，“毕竟是一条船上的人，自然成为朋友。”
　　“那我们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卢卡斯顺着话头说下去。
　　“是吧。”诺亚回答，严格意义上，不算歧义的，这句话确实没错。
　　“我听说你很擅长判断海上的天气。”卢卡斯又开始了新话题。
　　他们有时候会遇到，于是卢卡斯总是很热心地向他问好或者搭话。
　　“并不算擅长。”诺亚想到了之前那次经历，他明白纸上得来终觉浅。
　　“可以请你来帮个忙吗？”卢卡斯说道，“来当我们的航海顾问。”
　　“这我可担当不起。”诺亚诚实说道，“我的经验不足，比不上这里任何一个水手。”
　　“我觉得你的聪明程度可不亚于这里任何一个。”卢卡斯说道，“包吃包住，待遇优厚，这还不吸引人吗？”
　　“你可别开玩笑了。”诺亚笑了几声，他知道卢卡斯是在开玩笑。
　　“你可以考虑一下，我先走了。”
　　“对了，假如要加入我们船队的话，要参加晚上的酒会哦？”卢卡斯转过头来，“饮酒为誓是我们向来的规矩。”
　　诺亚惊讶于这个突然的消息，“他们都要参加吗？”
　　“他们可以不来，”卢卡斯朝诺亚笑了一下，“但是你必须来。”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诺亚知道卢卡斯是笃定要“拉拢”自己了。诺亚心里有很多猜疑，但是他始终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拉拢之处。假如要作为和敌对船队交易的筹码，成为人质关在地牢不是更加省事吗？
　　卢卡斯是一个足够心直口快的人，但却不是一个头脑简单的人，诺亚简短地评价着。对于他，小心且友善吧。他知道自己对卢卡斯的敌意比想象中的要少许多，诺亚把个中原因归结为他们是同龄人。一整个船队上年龄最相仿的人，多个帮手好过多个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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