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7、傲慢 ...

  •   傍晚回到玛丽安的旅馆的时候,他们依旧如昨日般徒劳。前厅里没有老板娘和老板,反倒是楼上传来争吵的声音,玛丽安的声音貌似也混在其中。
      卢卡斯和诺亚都觉得非常不妙,他们飞快地上楼,看见走廊那边玛丽安的房间门开着,外面站着那旅馆老板和老板娘,还有一对服装精致的夫妇。夫妇俩搀着彼此的手臂,正对着玛丽安和她的女伴,旅馆老板老板娘站在中间,一看就知道局势如何。
      玛丽安就靠在门口,女伴在旁边扶着她。他们眼看着都是剑拔弩张的气氛,互相的眼神似乎要里直擦出火星来。
      “我可以出更高的价钱,但是我们不想住在这个下流的女人旁边,”那个戴高帽的男人趾高气昂地对旅馆老板娘说,“想办法给我们换一个离这儿远一点的房间。要不然我们就去找别的旅馆住。”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大衣里摸出了一张支票,旅馆老板的那双眼睛立马就放出了光芒,他几乎就盯着那张支票不动了。
      “可是,我们这里没有其余的房间了不是吗?”旅馆老板娘油嘴滑舌,“要是叫别的客人搬出来可多不好意思啊!”
      她难得摆出一副笑脸,“您别以为这房间看上去不行,咱们的装修都讲究低调细致。”老板娘一面说着一面打开那个房间门走进去,她一边又是抚摸着那个柜子,一边又打开窗户。
      一个里面全是洞的衣柜,她开口就说是金丝楠木的。见到那两个夫妇一脸难以置信地样子,她绞尽脑汁地又编出了些谎话来。
      “您瞧着窗户外面,这能看到海的风景多好啊!这窗户一通风,吹进来的就是海风呢!”
      老板娘胡诌起来真是叫人尴尬,这窗外分明是半堵墙,哪看得到什么海?不过老板娘本人倒是毫不在意,她早看出来了,这夫妇俩根本就没什么钱,谁是真有钱假有钱可逃不过她丈夫那双会淌口水的眼睛。这夫妇俩只是想极力争点好处罢了,反正这房间租给谁都一样,老板娘可不指望哪个真正的有钱人会看上这破屋子。
      “您那房间可不是这穷姑娘的柴房,她那房间是柴房改造的,怎么能和您比呢?”老板娘接着卖弄她那些话,“您是大好人,是多金贵的人哪!怎么能屈尊去和那下流货色去计较呢!我们就把她赶出去。”
      “哟,”玛丽安靠在门口,她终于发话了,“你们又有几个钱?别在这里装上流,有钱怎么要住这个地方?挑三拣四。我这房间该付的钱都付了,凭什么撵我走?我走了老板就少了单生意,难道你要付两个房间的钱?”
      她这一番话就像一根针,扎得人毫无余地。
      “你还好意思说!”那个夫人终于开口了,“你真是不知廉耻!你那些钱谁不知道是怎么得来的!”
      “你和我还谈什么廉耻?”玛丽安大笑起来,“难道你来养我吗?难道你可以出钱让我吃饱饭吗?要不你来给我介绍一个体面工作啊?我可不敢指望呢。”
      “你真是堕落!你给我滚出……”那夫人还想反驳,但是她话还未说完。
      “老板娘,我要订一个房间。”诺亚和卢卡斯从楼梯口上来,诺亚就这样大喊了一声,他实在看不下去了。
      他把手里的钱袋子晃了一下,“我现在就需要,着急的很。可不可以先把这间房子给我?二位若是嫌这里地方不够好的话可以去找别的地儿,我看那边的旅馆有套房还配早点呢,会不会更合您的意思?”
      看到半路上出来个意料之外,夫妇二人立马面面相觑。旅馆老板和老板娘看了他们一眼,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竟然也没有拆穿。
      诺亚把一个硬币从口袋里掏出来,佯装付到老板娘手上。老板娘当然不会吃一点儿亏,她飞快就把硬币给拿去了塞回兜里。
      不过那当然不是一个真硬币,那只是很久以前在海上,卢卡斯送给他的那个小玩意,一个双面同样花色的硬币,不值一文。
      夫妇俩看这两人似乎马上就要交易成功了,那个戴高帽的男人立刻抓住老板娘的手。
      “不,亲爱的女士,我们付更高的价钱!这房间很好,我们非要住这里不可了。”他们立刻退让。
      “老板娘,我们可不嫌弃自己的邻居是谁,”卢卡斯立刻也接过话来,“若是让我们住这儿正好可以维持良好的秩序,这又何乐而不为呢?”
      玛丽安展开一把折扇,她掩面在后面偷笑,连女伴也忍不住乐起来。
      夫妇俩面色铁青,戴高帽先生似乎觉得自己的“绅士礼节”受到了挑衅,他不停咳嗽掩饰,然后又整了整勒着脖子肉的衣领。
      “亲爱的女士,我为刚刚的冒犯致歉。”这话是对老板娘说的,“我在此保证绝对不会做妨碍贵旅馆经营的事情……”
      看着这事情有所转机,卢卡斯和诺亚边佯装离去找另一家旅馆。他们一直走到楼梯下然后偷偷听着,直到那夫妇俩再三保证自己不会妨碍任何人。
      这一场风波终于堪堪平息了。夜晚的时候,确认那俩夫妇不在,玛丽安又打开房间让诺亚和卢卡斯他们进来。
      女伴正坐在椅子上削苹果,四个人满面愁容地待在房间里。
      “所以还是没有找到医生吗?”女伴抬起头来,卢卡斯和诺亚摇摇头。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诺亚突然开口:“阿诺德呢?他不是也会一些医治手段吗?”
      卢卡斯又摇摇头,“他顶多算一个治治皮外伤的赤脚医生,这里他帮不上忙。”
      “好了,”玛丽安躺在床上,“其实这几天我感觉好多了,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不用劳烦你们到处找医生了,时间晚了你们就回去吧。我多休息一下就好了。”
      她脸有些发红,大概也是先前发烧着的缘故。诺亚想起了那天那个汤森德医生的表情,不是嫌弃身份的那个表情,而是听到症状的那个表情。玛丽安的病定然是有些严重,但绝不是无药可医,只可惜找不到那个良方。
      诺亚和卢卡斯站起来,他们默默回到旅馆。一天又这样结束了。
      他突然有了一个想法,这个想法似乎一直蛰伏在心里,现在终于跳了出来。他想成为一个医生,去学医,或者在诊所当学徒。像玛丽安,还有卢卡斯的母亲,还有那个有腿伤的“罗宾,他们需要一个能够不在乎身份的医生。
      而且自己总不能整日游荡,他得找些能够养活自己的活干。
      诺亚试图把这个想法告诉卢卡斯,卢卡斯似乎思考了一会儿,他倒是点点头。
      “这是个好主意。”他笑了一下,“至少可以试一试。”
      诺亚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未来有了如此明晰的方向。自己终于找到了真正有意义的事情,而不是沉沦又迷惘地碌碌无为虚度光阴。
      当迷途的人终于找到属于自己的方向时,他总会觉得自己往日如同蹉跎。诺亚第一次这样觉得是在遇见卢卡斯时,那时他并不能说喜欢卢卡斯,但是他却在这个青年身上看到了自己理想的影子。这是第二次,他终于知道了自己可以把握自己的未来,那些浑浑噩噩但又不情不愿的日子终于成为过去。当他一旦明确了方向时,便有一个可以矢志不渝的目标了。
      诺亚转头望向卢卡斯,卢卡斯却看上去有些闷闷不乐。他似乎在考虑别的事情,少有的皱起眉头。
      诺亚又悄悄回过头去,他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发现。也许卢卡斯也有自己要忧虑的事情,诺亚这样想着。他们都有自己要担忧的事情。
      “你在想什么?”沉默了一会儿,诺亚还是开口了 “假如遇到什么问题的话,我或许可以帮忙。”
      卢卡斯没有回答,两个人似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诺亚觉得尴尬,他打算坐起来去做点什么缓解一下气氛。
      就在他站起来的时候,卢卡斯似乎抓住了他的手。
      “怎么了?”诺亚询问道。
      卢卡斯看上去想说些什么,但是他还是没有说出口。
      诺亚没有多问,他不想让卢卡斯有压力。
      第二天清晨,诺亚起来得很早。太阳不过刚刚升起他就醒来了。他打算自己去找一找这镇上有没有还在收学徒的医生,顺便再看看有没有机会帮帮玛丽安。
      诺亚轻手轻脚地把门打开,准备出去。
      “你做什么去?”卢卡斯坐起来,他看上去刚刚从睡梦里醒来。
      “我想去再找找有没有医生。”
      “诺亚…你可真是热心肠。”卢卡斯笑起来,“怎么不叫上我一起?”
      诺亚又把门合上,“我看你总是很焦虑,怕打扰你休息。”
      他指了指窗户,“外面时间太早了,所以没有喊你。”
      卢卡斯笑着站起来,他似乎一扫之前的思虑,笑得畅快,“等我一起。”

      关于未来,诺亚做出了一个有些轻率的决定,但他的确是认真的。他们好几天都在小镇上找寻一个可以治病的良方,有时候也会休息。
      有一回他们照例要去找医生,不过玛丽安的女伴有事情暂时不能照顾她,于是卢卡斯便代劳。诺亚独自在外面买些必要的东西,顺便找寻医生。
      他在小镇上走得远了些,或许是心情不算太好。诺亚来到了小镇中心稍远的地方,那里竟然有一个农场。尽管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偏离了主题,他还是想来看一看,就当是散心。
      农场主似乎不在,圈栏里悠闲的牛羊在吃草。诺亚走近了些,他觉得这气味的确不太好闻。不过外面的风景确实不错。
      诺亚在这周围逛了一圈,直到他发现不远处有一把椅子,一个戴着帽子的人坐在那儿。他走了过去,或许是想去搭话问问这里的情况。
      然而走近时却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像是什么东西腐烂一般。诺亚看到那个坐在椅子上的“人”,他双腿被动物啃烂了,他只是一具尸体。
      尸体的手里拿着一把手枪,姿势仍旧是死前的模样。他应该是自杀,太阳穴有一个弹孔。
      诺亚没法辨认这个人是谁,他多半也不认识。看服装应当不是那座农场的农场主,大概是一个普通的农民。
      恶心的感觉从胃里传来,诺亚往后退了一步捂住口鼻,他不想再去看这具尸体。死者的双腿似乎有变形,大概生前腿部有疾病。
      去找警察来,诺亚在心里想。他刚要离开,却发现死者的衣兜里夹着一封信。
      他捏着鼻子上前,把那封信拿下来。那是一封遗书。
      信封上写着几个字,“给我的妻子,住在东部的阿尔玛,罗宾写”。
      罗宾,是个熟悉的名字。诺亚鼓起勇气看了那张脸,面部凹陷,皮肤发绿,尸斑不均匀的分布在周围,年龄大概五十左右。
      他觉得很可怕,拿起那封信便离开了那里。诺亚径直跑到了镇上的警亭,然后又找到了信上罗宾的妻子阿尔玛的住址——那是一座靠郊外的小屋。
      诺亚不知道该怎么说明情况,他敲了敲门,然后一个穿着围裙的五十左右的妇人走了出来。
      他把信递给这个妇人。
      “你是叫阿尔玛吗?”
      那位妇人点点头。
      “这封信是谁写的。”
      “罗宾,他是你的丈夫对吧?”
      妇人又点点头,她看上去很和善,“你可以帮我念一下吗?我不识字。”
      诺亚点点头,他本想把信给妇人之后就离开,但是他好像忘记了像她这样的农妇多半不认字。诺亚看了阿尔玛一眼,他觉得很紧张。诺亚不知道该怎么传达她丈夫已经死去的事情。
      诺亚展开信纸,上面的字很潦草,而且有非常多的错别字。
      “给我的妻子阿尔玛,对不起,我做了一件对不起上帝也对不起你的事情。”诺亚不敢抬头看阿尔玛是个什么表情。
      “我是一个懦夫,但是我做不出其他选择。大夫治不好我这双腿,又白白花了我们家那么多钱,约书亚还要接着念书,我却没办法做农活,没办法赚钱,连路都走不了,只能叫人一刻不停照护着。我拖累了你们,我现在就是一个只花钱不赚钱的赔钱东西。这是我的耻辱,我什么也做不了,所以我只能选择离开你们,我去死了,这样就不会耽误你们娘俩了。
      我还有一头老牛,一只羊崽,信封里是身上所有的钱,其他的钱都放在屋后的水缸底下。阿尔玛,假如可以的话,再找个没有病的人嫁了也行。希望约书亚能够快点长大,你们能够过上比现在好一点的生活。”
      诺亚照着这封信磕磕绊绊念完,他把信纸和信封放回妇人手上。妇人似乎愣了愣,她捂着脸进了门。
      “谢谢。”阿尔玛只留下这样一句哈,她似乎没办法再说其他的。只是掩上屋子门,一个人静静地待在里面。
      诺亚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可做的。于是他便离开了。
      罗宾为什么选择自杀?答案已经不言而喻。或许那个医生没有违背良心拒绝治疗,罗宾就不会选择这么极端的方式。为什么那个医生不愿意治疗罗宾?因为钱,因为地位,还有各种各样的原因,总之事情一点点导向了最终无法挽回的结局。
      诺亚又想到了自己的那个决定,十足轻率。成为一个医生似乎也救不了千千万万个这样的情况。难道去当政治家?诺亚想了想,他要先四处演讲获得一部分支持他选民,当然这是进入下议院的方式。当然他也可以进入上议院——凭借贵族身份。前者很难,后者更是行不通。主要是他不想这么做。他根本就不擅长演讲,也更不愿意和自己的贵族家庭有过多联系。
      况且真到了那个位置上也都是说些言不由衷的话,什么也改变不了,有什么意义呢?
      那么还是去学医吧,至少能救一个是一个。
      诺亚在心里批判了自己一番,但是最终还是没有改变学医的主意,他见到的事情够多了,总要做些什么改变才行。
      那天他回去的时候有些闷闷不乐,卢卡斯问他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诺亚也没有说。他倒是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只是一直埋在心里,毕竟这只是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傲慢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