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歌莉娅·狄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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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亚翻到下一页，日期已经过了好几天。
“1876.9.28
今天我终于找到了那个工厂，我知道我脸上的伤疤一定很吓人，所以我只能用帽子遮住我的脸。我见到那个老板的时候，真害怕他因为伤疤把我赶走。不过他看了那封信，让我留下来了。我明天就可以去工厂里挣钱，不用再过之前那样受人白眼的生活了。
老板问我姓氏和名字，我哪有姓氏，连名字都是那个沃尔夫夫人起的。我只能胡乱说了个书上看到的名字，简，姓氏呢？也是书上说的，狄兰是海的意思。还好他没有多问，真是谢天谢地。摩西真是帮了我忙，假如这世上还有好人，他大概能够算其中之一了。”
“沃尔夫是谁？”卢卡斯问道。
诺亚也不知道，但是他猜得到那多半是妓院老鸨的名字，“她大概不是很重要。”诺亚回答。
歌莉娅的日记不是连续的，诺亚翻到下一页，一张上色的黑白照片掉了出来。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最常见水手服的男人，他看上去温和老实，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他有一双蓝眼睛，看上去和卢卡斯的一模一样。那双眼睛没有看镜头，而是望向镜头旁边。
诺亚把照片递给卢卡斯，卢卡斯看着那张照片久久出神。诺亚不忍心再看着那番神情，他只能低头接着念。
“1876.11.07
今天天气变得更冷了。我挣了不少钱，除了买点厚衣服给自己，剩下的都寄给摩西，我让他把钱拿去，给卢卡斯买点儿厚衣服，剩下的自己花也行。前几天摩西写了信告诉我，他把孩子济养在萨尔蒙的一个老年夫妇家里，他们能够照顾好卢卡斯。这真是好消息。
每天做工都很累，累到不想再写日记了，是呀，我写日记，除了我自己又会有谁看呢。我在这儿自娱自乐真是…
等我挣够钱了，我就回去，说什么我也不能再见不到我的卢卡斯了。”
诺亚翻到下一页，他接着念。
“1876.12.22
今天被工头骂了，姑娘们都讨厌他。那些凡是十几岁的漂亮姑娘都要被他到处乱摸。莉莉和我说，她真羡慕我脸上的伤，是不是像我一样脸上花了就可以不用再受这种苦了。
我真是可怜她，我也可怜我自己。只能摸摸她的脸告诉她，哪有青春时的漂亮姑娘会想要脸上留疤呢？
老板还算是个好人，只要他在，我们就不会被那个工头找茬。可是老板一走，工头就又开始动手动脚。今天他碰莉莉的时候，我故意不小心把针扎在他座位上，工头差点儿被扎穿。他没发现是我做的，但是我离他最近，所以狠狠骂了我一通。
唉，被骂了也算了，这事情还挺有意思的，应该记下来。”
诺亚抬头，卢卡斯痴痴看向不远处。于是他再往后面翻。
“1877.01.23
今天老板走了，他告诉我们他破产了。我以为我们工作要没了，他说会有一个新老板过来接替他。我们还有活做，有饭吃。
唉，我什么都不怀念，什么都不在意了。卢卡斯在那里能够过好，长大就知足了。我能有什么寄托呢？今天好几个女工都走了，安妮，索菲…，她们都离开了。或许是要嫁人了吧，我真希望她们能够有个善良的丈夫，千万别是酒鬼，醉汉，寄生虫。
莉莉还没有走，我也不知道她又会什么时候离开。我真是难过。”
“1877.02.01
新来的老板烂透了，工头更加猖狂了（这个词好像是这么用的吧）。我们工作越来越多，工钱越来越少。
这一个星期做的活儿，钱只有之前三天的份。那个老板肚子比怀孕的女孩还大，他是吃钱为生的吧？中午连稀粥都没有，我们的钱都在他肚子里。
我累了，写不动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诺亚接着翻动日记。
“1877.03.02
今天还是那么冷。春天怎么还不来呢？
老板来我们这儿检查了，他倒是不像工头一样到处乱摸，可是他注意到我了。”
读到这里，卢卡斯突然抬起头来，诺亚知道他的心情。他能够体会到那种悲哀。
“老板盯着我脸上的疤看，他说我明天必须用化妆品把脸上的疤痕遮住了。要不然就要开除我。
真是奇怪，我缝纫又不是用脸缝，有条疤痕又关他什么事。那一点点工钱，除了寄给卢卡斯的，还能剩下多少？我哪有钱去买粉儿香儿。
之前那些香水什么的早就典给当铺了。算了，买点最便宜的应付一下好了。”
“1877.03.20
今天买了点儿东西，其实不应该买的。可是我又太喜欢了。
那两个琉璃的小摆件儿，多可爱啊。寄给卢卡斯一个做玩具，自己再留一个。这样就好了。
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去看看卢卡斯呢？”
“1877.04.01
今天我就要走了。不是回家。
老板把我献给了一个男爵，我求了他，我说我做多少工作都行，不要把我送给男爵。
他怎么会听我的话。老板扔给我一套衣服，还有一些化妆品，他说我没有选择。要么就别出现在他面前，要么就去讨好那个男爵。我知道要是那天我缺了一次工，男爵或许就不会看到我。就不会被他看中，也不会有今天。
莉莉也知道我要走了，没想到我会比她先走。她抱着我哭了一晚上，我也想流泪，可是泪水早就流干了。我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莉莉起初以为跟上男爵就能过好日子，我摸了摸她的头，哪有好日子，又不是当男爵夫人。做情妇，一不当心就没了命，没人来收尸，没有人认识。我该怎么办呢？
我告诉莉莉，以后遇到那些贵族老爷，就低着头吧，别让他们看见你的脸。你那么漂亮那么年轻，不要把青春耗在那里。挣好钱就找个借口离开。保护好自己。
我也得保护好自己，我想能够活到今天或许已经是足够幸运的了。”
诺亚停下了，他只能深深叹气。他往后翻几页，好几页都撕掉了。他想告诉卢卡斯，抬首时才发现卢卡斯偏着头。
他知道此刻卢卡斯想必也是泪流满面。
诺亚想到了那本《茶花女》，太阳底下无新事。然而当它发生在自己身边时才觉得无比痛苦，这世上还有千千万万种苦，尝不尽过不完。命运里挣扎着的苦命人，他们只是想要好好活着。
在那撕掉的几页纸后面接着歌莉娅的日记。
“1877.04.23
今天还是累极了。
那个男爵给了我不少钱，我把钱悄悄寄给了卢卡斯。我收到了十天前寄给摩西的回信。摩西死了，被人推到水里死的。那个人多半是奥斯本，他一直在打我们的主意。我丈夫就是他害死的。
我真想杀了他，可是我什么办法都没有。我的卢卡斯，你一定要好好的。摩西之前和我说，除了他和几个信得过的朋友，没有人知道是谁收养了卢卡斯。即使有一天他没办法帮忙了，也会有朋友来帮他。
我让他帮我编了个故事，这样卢卡斯长大了也不会太难过。他不是没有父母的孩子。”
诺亚读不下去了，他只能不停深呼吸，或许这样能够让自己好受点。
“卢卡斯？”他问道，“还要继续念吗？”
卢卡斯没有看诺亚，他点点头，“念吧。”
“1877.05.02
男爵把我带到了一艘船上，这几天或许不能够按时寄钱了。他待我不怎么好，想打就打，想骂就骂。给钱也是有多有少。
我又变成歌莉娅了，我只能用回我原来那个名字。船上有很多妓女，我们每天都要陪笑，喝很多酒。那些贵族不把我们当作人，他们想怎么玩弄怎么玩弄。我真想死，这样的生活，这样的命。我当初就算脸上落了疤痕也要逃出去，不就是想要离开这样的生活吗？可是怎么命运又让我回到了同样的位置？
这艘船若是靠了岸，我就走吧。我攒好钱拼了命也要逃，我再也不想过这种生活了。那些钱我都放在梳妆盒最底下的夹层里。”
后面几页又是撕下来的，然后就是最后一页。诺亚仔细辨认着，这一篇的字迹在颤抖。
“1877.05.24
今天是卢卡斯的生日，我的乖孩子，他终于一岁了。要是我还能够待在他身边就好了，那样的话，他一定会说话了。
船上的人都得了传染病，大家都感冒，发热，头昏脑胀。可是只有那些贵族老爷才能有医生治疗，他们是不会救助我的。我只能死了，然后抛到海里去。我知道我活不了了，不久我就要死了。上帝啊，请你宽恕我！我能否到达天堂回归您的怀抱。没有牧师来为我做临终告解，希望你依旧能够容纳我这个迷途的羔羊。我犯了许多错误，我在今天祈求原谅，我知道我挂念的人一定也在天堂等着我。他们都是那样善良。上帝啊！求你看看我，看看我这样的人。请你宽恕我，请你护佑孩子们的幸福。
我觉得胸口很痛，头也很晕。我连字都写不出了。
昨天晚上我梦见了卢卡斯，他就站在我的床前，有时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他不是一岁的孩子了，他已经长成了挺拔的青年。他的眼睛就像他的父亲一样温柔，他有和我一样的红色头发。他又漂亮又英俊，我看着他，真想抱抱他。我的孩子，你会那样幸福，我真是高兴。
我还看见了莉莉，她还是那样年轻，就像是分别时那样。她笑着看着我，那样可爱。还有埃利斯，他也来看我了，他牵着我的手在海边散步，就像恋爱时那样。
要是今天晚上也能梦到就好了，这个梦太美了，我都不想醒来。假如今晚也能梦到你们，那我明天也记下日记好了。虽然记日记对于我还是有些累，可我只要想起你们，总还是能够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作者有话说第24章 歌莉娅·狄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