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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疼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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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亚把眼睛闭上了,因为头很晕,也因为他能感觉到各种各样的目光。
他能听到卢卡斯蹲下来,或许是采取一个和阿提斯齐平的姿势。他也能听到卢卡斯的声音,严肃而又威压,他知道这件事非常严重。
“他是外人?”卢卡斯说着,“从那天喝下那碗烈酒,对我而言他就已经不是外人了。而自从那天喝他下你们给他斟的酒,他对于你们而言也应该不是外人了。”
他什么都知道,诺亚在心里想
他停顿片刻,“还是说,对于你们而言,规则只是儿戏?你们的规则只是用来寻欢作乐的工具?”
鸦雀无声,连阿提斯都没有反驳一句。
“又或者,你们后悔了,‘早知道就不该让他喝下那杯酒’?”
“我们船队里又有谁能数的清每个人都来自哪里?有人从小在海上长大,有人只是来船队讨个生活,有人甚至过去是小偷强盗…我们什么时候说过要按照出身来衡量别人?诺亚帮助过的事情不少,也从来没有做过有损我们船队利益的事情,这一点…他比你强。”
诺亚可以听到卢卡斯把脑袋转向他,“至于你,”诺亚感受到了话语间前所未有的威严,“我会一直看着你的行动。”
诺亚点点头,他觉得身体轻飘飘的,脑子也有点迷糊。
“都散了吧,要说的就这么多。”
诺亚听到脚步声伴随着嘟囔声渐渐都退下去了。阿提斯和卢卡斯都没有动。
“我去叫船医。”
“你还可以走吧?”卢卡斯问那个壮汉。
他或许是点点头,诺亚没听到声音。
“去找劳埃德医生。”
阿提斯脚步声远去了。
“你还可以站起来吗?”诺亚听到声音在他脑袋上面。
他决定不回答,反正自己差不多也不怎么清醒,于是诺亚接着闭着眼等待卢卡斯的反应。
卢卡斯似乎没有动,听不见一点动静。他在做什么?诺亚在心里想,可是他不能睁眼。
还是没有动静,难道卢卡斯凭空消失了?奇怪的念头在诺亚脑海里,他很累,人在睡着之前总会胡思乱想的。
于是诺亚真的睡着了,毕竟他早上没睡好,刚才又打了一架,休息一下也无妨。
即使是睡梦中,疼痛也未曾减轻。他依然能够隐约感受到外界的动静。
诺亚恍惚之中听到了斯宾塞老先生的声音,卢卡斯的声音,还有阿诺德的声音。
“伤口怎么样?”诺亚听到了卢卡斯的声音。
“……”这个人说了很长一段话,诺亚没有办法分辨。
不过诺亚也差不多醒了,他看见天花板上面有一个小小的洞,看来是自己的房间。
“你醒了?”卢卡斯的声音听上去既不严肃,也不生气,甚至有一点儿愉悦。
诺亚并没有完全清醒,但是当他看到卢卡斯坐在他平常那张写字台旁边的时候,他一瞬间清醒了。
他有一种被抓包的感觉,仿佛卢卡斯闯入了他的私人空间。然而下一秒他就反应过来,这里什么都没有,他没什么可紧张的。
卢卡斯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阿诺德就站在床边上,身边是一堆纱布和药酒。斯宾塞老先生不在,看来是走了。
诺亚又放下心来,他直起身子,背上传来阵痛。他的背上绑了纱布,脑袋上也捆了两圈。药酒的刺鼻味道从纱布里漫出来。诺亚的衣服从左侧敞开着,呼呼冷风吹过他的胸口。
“你醒来得正好,其他地方都检查过了。现在我们要想办法接上你的左臂。”
“怎么接上?”诺亚心头第三次浮上了不祥的预感。
阿诺德走上前来,他一边摁住诺亚的肩膀,一边抓住那只僵硬不动的胳膊。
“卢卡斯,来帮个忙摁住他。”
“你们要干嘛?”诺亚非常慌,他看着卢卡斯脸上微微笑意地走过来。
卢卡斯把手搭在诺亚的右肩上,“放轻松,我们船上的人手臂脱臼都是阿诺德接的。很快就会结束的。”
“可是——”
诺亚还没有把话说完,阿诺德就抓住了那只手臂往肩膀上一合。诺亚还来不及挣扎,卢卡斯就反应过来死死箍住了他,痛觉在一瞬间达到峰值。
他甚至来不及像被扭断那样大喊,一切就结束了。唯有脑袋可能在那瞬间死死磕了一下卢卡斯,表达着内心的惊恐。只剩下连绵不断的痛觉从左臂贯通到肩膀。
“接,接好了?”诺亚感觉自己声音有点发抖,他一副惊魂甫定的样子。
卢卡斯松开了箍住诺亚的手,在他的脑袋上狠狠揉了一下。
“对呀,就是这样。”卢卡斯语气十分轻快。
“你为什么看上去很开心。”
“因为看到一个人在体验新事物觉得很有意思。”
诺亚不觉得这个可以算“体验新事物”。他单手把解开的衣服系好。诺亚想往后靠,冷不防碰到了背上的伤口。
痛感从背后传来,诺亚惊的坐起来。
“胳膊还不可以动,”阿诺德开口了,“伤口也要每天换药。”
他走上前来把一块木板固定在诺亚手臂上,然后用纱布捆好吊在脖子上。
“那什么时候才可以动?”
“至少两个月吧,最好三个月都不要随便动。”
三个月,那个时候他估计早就离开这儿了。
“药放在桌子上了,我先走了。”阿诺德把东西放在桌子上然后走了。
诺亚看着此时满脸微笑看热闹的卢卡斯,他突然觉得自己或许也没想象中那么喜欢卢卡斯。他现在很冷静,很淡然,并没有想象中的那种激动。或许那真的是错觉呢?
“光荣负伤,”卢卡斯站起来,他走到诺亚面前打趣,“手臂要等三个月,绷带可能几个星期就可以摘掉了。在此之前好好休息,千万别打架了。”
他挥了挥手,“我还有事情,先走了,不打扰你休息了。”
“等等,”诺亚还有最后一个疑问,“伤口要换药怎么办?我该找谁?”
“你可以找阿诺德,也可以去找船医,或者找我,我也很乐意帮忙。”卢卡斯留下最后一句话,然后轻轻地关上了门。
屋子里变得很安静,诺亚看着那扇关上的门愣神。
然后他侧躺下,左边手臂没法儿躺,于是他只能躺在右边。诺亚突然想到之前他是那样盼望能够回到陆地上,然而现在好像也没那么想了。
回去他也只能面对枯燥的生活,还有父亲那张令人生厌的脸。假如能一直漂在海上,即使挨点打也没什么问题。
能够远离过去那种生活,难道不是梦寐以求的吗?当初离开家里的时候,多多少少有些庆幸自己终于有一段可以喘息的日子,现在没有人能够知道自己的下落,他们只知道诺亚或许是在海难中死了,或者永远消失了。他完完全全可以抛弃过去,用一个新的身份活着,这样不好吗?
想到这里,诺亚感觉到有些兴奋,然而他突然想起了母亲。
他可以讨厌过去的一切,但他不能忘记母亲待他的温情,还有他的哥哥也待他挺好。至少他应该给母亲和哥哥写一封信。
诺亚支起身子,他坐到写字台面前找了一张纸,然后拉开抽屉找钢笔。
然而他正好看到那只木雕鸟呆呆地侧躺在抽屉里。
好吧,这不怪你,诺亚在心里想着,他笑了笑然后把小鸟拿出来摆在写字台上。
诺亚抽出一支钢笔,开始给母亲写信。
信纸很长,然而当他提笔写下问候,简单地报完平安时却还剩下大段空白。他惘然失语,不知道该怎样表达。
他好像已经悄然习惯了远离陆地的日子。
他不能写自己是被原本的“敌人”救下的,只好说是被当地的渔船救下。渔船出海捕鱼,等过一段时间或许就能回来团聚。
还有渔民们对他很好,他每天都过得很不错。船上的人们虽然都被海难冲散了,但是还是有一些被救了下来。伯特船长没有和他们一起,但愿他也被偶然经过的渔船救下了。
诺亚抬头望着那只木鸟,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写下来。有些事情不能憋在心里,他需要一个人倾诉。
他在渔船上遇到了一个很好的人,他自信,乐观,身上有许多美好的品质。
诺亚顿了顿,他还是写得很委婉。最后落款自己的名字。
亲爱的母亲,您不孝的孩子,诺亚敬上。愿您一切安好。
写完的时候,他把信纸叠好压在木鸟下,然后回到了床上,他有些累。尽管尚在午后,诺亚还是决定先去休息,
他侧躺在床上恍惚的时候,一个人影敲敲门走了进来。
诺亚眯起眼睛看了一眼,那人手上托着一些食物。他很疲倦,所以没怎么留意。只见那人把东西放在桌上,然后就轻声离开了。
在关门声落下的那一刻,诺亚就睡着了。他睡的很平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