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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回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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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怎讲?”冯有林被挑起了兴头,身子前倾离开了椅子靠背。
“有家酒楼欲找人接下,我手头正好有些闲散银两。你知道一个弱女子,又嫁作人妇,抛头露面总是不方便。”
找他做掌柜?看着眼前人欲言又止,一眨不眨望着他。可有这么简单?叫他掌舵亦或只是句玩笑......
冯有林早已不耐烦萧元忠指手画脚,伺候不懂门道的公子哥比自己爹都难。
他迟疑半晌才道,“六奶奶的掌柜是怎么个当法?”
世棠看出了他的心思,微微一笑,“我的活儿说好干也好干,说不好干也真心累煞人。”
她端起茶盏,用茶碗盖撇去浮沫,喝了一口才道,“我年纪轻经事少,考虑起来恐不能周全,便想找个能拿主意的掌柜,大情小事不必让我操心,我呢也乐得清净。”
这不就是一直想找的东家吗,冯有林打定主意向前一步,道,“六奶奶若信任,小的可否一试?”
世棠一瞬不瞬盯着他道,“当真?”
“小的愿为六奶奶手眼!”
世棠至此才泛出真的笑意,她抬手示意瑶青,“冯掌柜痛快,我也不兴做那矫情的。”
瑶青转身到里间取了十两一锭,整整五锭,放在冯有林面前案几上。
“汴京开销大了些,这个你拿回去。”
瑶青揭了红绸布。
白花花的银子摆在面前,冯有林激动地难以置信,这还有什么话说?
“六奶奶这样待人,从未见过。小的还没尽心,你收回去收回去!”
世棠说得恳切,“冯掌柜这么客气,反而叫我不好说话,财为富之苗,五十两在手里,心思活络了,想个把主意定然高明。”
冯有林还有些要推拒,世棠算算时辰,是他回东来顺的时候。
便笑着起身道,“时候不早,我不便留你。”又转回头向瑶青,“让阿吉备轿送冯掌柜先回家。”
五十两相当于他一年的进项,这些银子自然是先放回家安置妥当才能放心。
冯有林不免对世棠的周到表示赞赏。
送走人,瑶青回来后见世棠倚在榻上看着窗外出神,过去收拾起茶盏,却是磨蹭了会。
世棠看见,嘴角含笑,“有话?”
什么都逃不过自家姑娘的眼睛。瑶青笑着回道,“姑娘,咱们确定要用此人了?”
世棠冲她眨了眨眼睛,“东来顺的掌柜呢,可不是谁人都能请到的。”
“那他在咱这,能长久吗?他可在东来顺干了三年......”
“靠别人岂会长久,人啊终归是要靠自己,”世棠接着又道,“以后我需要你常在左右。同家里商量好没,几时搬进府?”
瑶青踟蹰,她已嫁出去,跟芳云碧衣并不同。
家里老的老小的小,要是都搬进来,人多嘴杂,她委实不好意思,“奴婢拖家带口,怕给姑娘添麻烦。”
“我没说给你找了一堆麻烦,你嘴上倒讨起巧来,可是我银子没给够,你心生怨怼了?”
瑶青面上一下子红起来,“姑娘知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世棠坐起身拉住她的手,“祖母让你随我进贺府,就是你我携手的意思了。我从未拿你做丫头,按着岁数还管你叫声姐呢。你也清楚,这个院里咱是外人,要立得住非要搏一搏。你可愿意帮扶我向前?”
瑶青湿了眼睛,她拖家带口进府不是给姑娘添麻烦还是什么,亏得姑娘诚心待她。她的本事源自老太太,做人要知恩图报,姑娘需要她,那她便来吧。
“姑娘不嫌弃我这一家子,那我收拾妥当,就进府。”
“好!等你这句话很久了,瑶青。”
“姑娘。”
相知的人无需多言,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晌午后,天边云层渐渐阴上来,一团团地缓慢向着西北移动。
“轰隆隆——”天边猛然响起一声炸雷,紧接着雷声一阵紧似一阵,乌云迅速凝集,方才还是艳阳高照,刹那间电闪雷鸣。
碧衣和芳云听着动静,快步从主屋中走出,嘱咐几个丫头去抱厦间放下卷帘,收拾起院子里怕淋的东西。
连日里闷热异常,终于要痛痛快快地下一场了。
下人们紧着收起院里晾晒的衣服和怕湿的物件,叹着这雨再不下,人都要被蒸干了。
西大营。
兆平牵着自家马匹正准备出营门。门口守将见贺启焱主仆,客气地招呼一声,“这就要回去啊,”同时转头对另一人道,“怕是很快要来雨,去拿两件蓑衣。”
这段时日贺启焱同大家吃喝训练同宿共息,众人眼明心亮,知他枪棒骑射皆属上上,且行事低调为人四海,王标几人在其面前也很是服帖。
人的名树的影,启焱已不再是初初进军营的白丁了。
“接着!”
兆平接住扔过来的蓑衣。贺启焱冲守将微抬下巴,领了这份心意,翻身上马。
兆平望着远处阴上来的密云,“来势汹汹啊,爷?明儿回不成吗?”
听得身旁“叱”地一声,马腹一夹,眨眼间一人一马已跑出去老远,很快变成黑色一点。
兆平嘴巴上嚷道,“哎,等等小的啊!”又嘟囔一句,“到府中得近半夜,人早睡瓷实了。”
脚下却是没敢耽搁,飞身上了马,朝启焱方向追上去。
风势夹杂着暴雨欲来的气息,透过窗棂吹打起墙壁上的一副字画。世棠起身走过去,轻轻地抚平重新挂好。
这样的天气,最是想起母亲。
母亲辛劳一生,感觉到身体不好的时候已是晚期。她在病床前陪她走了最后一段路。
世棠永远不会忘记走廊昏暗的灯,在病房8号病床上,她靠着母亲的身体,用所剩无几的时间记住彼此的温度。每一分每一秒刀一样割在心上,她含着泪在母亲耳畔道,“妈妈,你要记得我,你一定要记得我。”
是这样的雨天,母亲走的很平静。世棠给她擦试身体,头发,指甲一一擦试干净,给她穿上寿衣,然后入殓。父亲伤心几天后,转身又回了酒吧拎着酒瓶打全场了。
她尽量保持平静,一个人收拾母亲的衣物打成包,数着三七、五七、百日,去给母亲烧纸、磕头,将她的衣物逐一烧给她。
每一步都小心考究仔细操作,生怕因为自己的不谨慎,母亲在那一边会收不到。
又是这样的雨天了,妈妈,是你来看我了,是吗。
漆黑的夜色中,沉稳的脚步声踏着密雨出现在玉景轩回廊上。暴风疾雨将人浑身浇透,细密的水珠沿着蓑衣往下落。
还没到门口,启焱便住了脚。伸手解着蓑衣,意味不明地看向面前地上。
跟在身后两步开外的兆平,眼睛看过去,主屋前的回廊上卧着一团被褥,隐约是个小厮的身量。
兆平绕步上去,冲那被子连同人,踢了踢。
阿吉没有睡沉了,朦胧中看着两个健硕的身影乌沉沉地压了上来,强大的压迫感令他一下子坐起来,瞬间警觉。
兆平喝道,“在这睡个什么劲,下去!”
暴雨像浸透的墨汁冲刷着四周,回廊上悬挂的灯被风打着,忽明忽暗,阿吉清楚觉察到对面隐于暗夜里的那人,眼神凌厉气势骇人。
不像生人,难不成是府里六爷?
阿吉起身,扭头看了眼主屋,开始慢腾腾地收拾。
“我说你小子磨蹭什么,听不懂人话啊!”兆平又是一嗓子。
启焱神色冷漠,辨不出情绪,眼前小厮并不是之前院里的任何一个。
主屋门“吱呀”一声开了,碧衣退着步子走出主屋后轻轻掩上门。等她回转身,看到门口站着的六爷,一时愣住了。
碧衣没想到这会已是子时而且下了这么大雨,六爷还要赶回来。
猛然意识到自己失礼,碧衣忙过来打礼。
启焱淡淡道,“下去吧。”
碧衣低头应喏。
转身见地上阿吉被褥,碧衣怪道,“姑娘不是不让你在这儿守夜吗?”
见阿吉仍是一副不愿离开的神情,碧衣急得直想拧他耳朵,这孩子倔得像头驴,但这会哪是跟他解释的时候。
碧衣三两下收整好被子,扯着阿吉一同下去。
启焱瞥了眼那小厮,挥手让兆平也去休息。
他解下身上的蓑衣,悬挂于抱厦一壁。那积在蓑衣里的水便顺势往下流淌,穿过层层棕草,越发轻快的模样。
启焱手撑在隔扇门上,正要推开,想了想,复又收回了手,整了整身上的衣袍,才重新把门推开。
尽管身上所着早已透湿,浑身无一处干爽的地方。
四季吉祥屏风还在之前的位置,屋子里的摆设跟他去军营前一般无二。
唯有石桌上原本养鱼的青花琉璃瓷盆,斜斜地插着几支带苞的菡萏,在初夏的长夜里散发着淡淡清香,令人回味悠长。
启焱迈步缓至里间,床幔轻薄,小小的人儿在半透的红色床纱中,只隐约可见一抹浅浅的娇艳。
他身上湿气重,本想去净室洗漱,手搭上长袍的衣扣,却还是蛰转了身往床榻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