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四那年》三山五岳

1、第1章

　　李南溪去网吧查分数线，出来的时候已是傍晚，天空飘着蒙蒙细雨，没有伞，也没有昔日好友的陪伴，一个人孤零零地走了很久。
　　最终还是拨通了家里的电话：“爸，我差二本线一分。”
　　电话那端沉默片刻：“没事，咱们可以补习嘛！或者三本也行，就是多点学费也不要紧，爸爸供得起。”
　　雨越下越大。
　　“嗯，好，先挂了，回去再说。”
　　李南溪就地拦了一辆出租车，快速打开后排车门钻了进去，递给司机十块钱：“师傅，我到草海第四中学下面的十字路口。”
　　“好嘞！找你五块。”
　　李南溪接过找回的五块钱，塞进裤包里面，面色忧郁，但还是不忘对司机说：“谢谢！”
　　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还都是行色匆匆。
　　李南溪也陷入深深的自责和懊悔当中，在心里不停地呐喊：“不是说不在乎吗？为什么还会难过？”
　　“放弃加分权利的时候不是很豪爽吗？现在怎么又会有点后悔？”
　　“为什么每次都是关键时刻掉链子？为什么？”
　　她难受得想要大声喊出声来，又担心丢脸，只能硬憋着，嘴巴张了又张，嘴唇咬了又咬，拳头握了又握。
　　“不！不要难过！不要难过！不能掉眼泪，至少不能在别人的车里掉眼泪！”
　　“老妈说过，在别人家里哭会把坏运气也带给别人，在别人车里也应该一样吧。”
　　“可是，以后该怎么办？去打工吗？还是做生意？”
　　“不，爸爸嘴上说不在乎，其实他心里是希望我考上大学的，我知道，他只是不想给我压力。”
　　“复读！对，复读！李南溪，你不是那么轻易认输的人，绝对不能让关心你的人失望。”
　　“对，反正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补习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对！复读，就这么定了。”
　　眼眶里的泪水被她硬生生憋了回去，她必须是坚强的。
　　当然她也不能让父母看出来，今时今日她为曾经的贪玩，为曾经的不努力后悔了。
　　到家门口，她做了两次深呼吸才找钥匙开门。
　　刚进门就传来张燕的声音：“溪溪回来啦？快去洗手准备吃饭。”
　　“好！”李南溪大声回应着，又看向正在沙发上摆弄根雕的李文忠说：“爸，你又刻什么呢？”
　　“猫头鹰，看看！像不像？”李文忠的语气十分平静，听不出半分波澜。
　　李南溪故作轻松地说：“还行，已经有三分像了。”
　　“三分就三分吧，我只求乐趣！”李文忠瞟了一眼李南溪，片刻又补充说，“但是我相信，总有一天，至少也得有七分像。”
　　李南溪努努嘴不再作答，转身去洗手去了。
　　饭桌上，始终是李南溪先开了口：“爸，妈，我决定了，我要复读。”
　　两老的脸上都流露出一丝隐约可见的欣慰。
　　“行啊，反正，我们尊重你的意愿，不管你干什么，老爸一定不会让你饿着。”李文忠抢先表态说。
　　“你还说，都是你惯的！成什么样了,”张燕在一旁没好气地说，“这么大了，饭！饭不会做，衣服，衣服也不会洗，除了好好读书还能干什么？还尊重！还干什么都可以！你可真敢说。”
　　李文忠一脸的不以为意：“会做饭干什么呢？不会做可以进饭馆嘛，洗衣服也不是什么高深技术，长大了自然就会了嘛！再说我可不想我家姑娘以后天天做饭，不会做也好。”
　　大概是李文忠双标得有点过分。
　　张燕似乎忘记了原本的目的，没好气地说：“那你怎么不去进饭馆？还天天不是叫我做这样吃，就是做那样吃的？”
　　“行行行，咱先不说这个。”李文忠连忙转移话题，“我们现在最主要的是说复读的事情，既然溪溪已经决定复读了，那我们是去原来的学校呢？还是换一个学校？如果换学校又该去哪个学校？”
　　李南溪赶紧斩钉截铁地说：“换学校！当然，肯定，一定要换学校。”
　　两人齐刷刷地看向李南溪，异口同声地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换个环境，换个心情，也换个开始。”
　　“那就去一中吧，其他学校还不如四中呢！”李文忠征求的语气中带着肯定。
　　李南溪点点头，算是同意。
　　晚上，李南溪没有拉上窗帘睡，而是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窗外不大的一片天空，喃喃自语道：“项羽不肯过乌江，是怕无颜见江东父老，我不想回四中，何尝不是觉得愧对各位恩师，害怕再相见啊！”
　　可能做了重要的决定以后会使人感到很轻松，李南溪就是。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她都是睡到自然醒，然后追剧，听歌。
　　到了第八天，她才开始整理过去三年的旧书和资料，除了重要的笔记和课本，其他的全部打包扔在了门边的墙角，直到收拾得差不多才躺在床上稍作休息，又不禁自言自语地说：“接下来就尽人事，听天命吧！”
　　她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思绪，一看是张瑛打来的，立刻变得紧张起来：“喂？表姐！”
　　“南溪，我听姑妈说你准备复读，还打算来一中是吧？”
　　李南溪心底有一丝不悦：“嗯嗯，是，我妈真是多嘴，和你说这个干什么！”
　　“姑妈也是关心你嘛，这有什么的，再说了，我是你姐，又不是外人。对了，我们学校的招生计划出了，你的分数应该可以进理补一班，到时候看吧，如果差几分也没关系，理补一班的班主任和我关系很好，我去给你说说情。”
　　关于人情这件事，李南溪是反感的：“别！表姐，到时候分哪个班就是哪个班，一切都是缘分，强求不得。”
　　“行，你呀！和姑父一样，死脑筋，还特清高。这几天有空就赶紧来找我玩吧！等开学就又要开始备战了，到时候你想玩我都不陪你了。”
　　“好，知道啦！拜拜拜……拜！”李南溪把声音提的很高。
　　来来往往网吧坐了很多高考完的学生，金风、杨阳、林鑫、柳名扬四人也在其中，还一人一瓶啤酒，他们都是上了岸的，已经开始彻底放飞自我。
　　金风看了一眼杨阳说：“哎！哥们，听说你的女神没考上啊？”
　　杨阳明面上波澜不惊，实则心里已经五味杂陈：“喝你的酒，多管闲事！”
　　金风露出一抹邪笑：“又被拒绝啦？要我说你就不该……”
　　“有完没完？”杨阳一脸不耐烦地低吼。
　　看他真的发飙，金风也不敢再说下去，他们都知道，李南溪是杨阳的逆鳞，不能说，也不能提。
　　“还要不要继续？继续我就去充钱。”林鑫站起身来扫了三人一眼。
　　金风吸了一口气说：“随便！”
　　柳名扬看了看杨阳：“我也随便！”
　　杨阳头也没抬，冷冰冰地说：“继续。”
　　“行，那我去充，每人再来两个小时啊！”
　　林鑫是理解杨阳的，毕竟他也算是同病相怜，他暗恋的人可是班花，不仅漂亮，学习也很好。
　　杨阳盯着□□头像看了许久也没等到李南溪的头像变亮，最终还是忍不住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在没？你隐身吗？给你打电话也不接！”
　　李南溪躺在床上看着消息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回了过去。
　　“我说的很清楚，我不喜欢你，我们永远都只能是朋友关系。”
　　青春往往是美好的，也是心痛的。
　　杨阳把心一横，回道：“行，我们永远也别联系了。”
　　这一次他的果敢倒是出乎李南溪的意料，但也没有再回他，因为也没有什么好在乎的，而是找到好友文思思的头像发去消息。
　　“思思，你后来报的是同济还是哈大？”
　　那边很快就回了过来：“你怎么总是隐身啊？我报的同济，我担心哈尔滨太冷了。”
　　“唉！我还以为以后可以去投奔你，看一次哈尔滨的冰雕呢！”
　　“哈哈，我怕冷啊！我的夫人。”
　　“哼！你食言了，我们可是约好要一起去看冰雕的，不喜欢你了！”
　　“别别别！夫人消消气，等为夫以后工作了，发工资就带你去看，看他个十天八天的，看瞎你的眼，哈哈哈哈……”
　　“真的？君子一言啊！”
　　“那必须驷马难追！”
　　“哈哈，好吧！跟你说个事，我决定复读了。”
　　“就该复读，读三本没意思，还那么高的学费。”
　　“学霸，能不能不打击人？我的心脏受不了啦！”
　　“哈哈哈哈，不敢不敢，如果当初你不浪费两个月时间去学音乐，你就不会是现在这个结果了。”
　　“哎！别提了，睡觉，你也早点休息吧！”
　　“好，晚安！夫人。”
　　“晚安！夫君。”
　　提起伤心事，李南溪脑海里又情不自禁地回想起以往的一幕幕。
　　爸爸对她说：“学音乐可以，你就当爱好了，但是考艺校嘛就算了，艺术家可没有多少，也不是那么容易出名的，很多搞艺术的人饭都吃不上。”
　　班主任对她说：“你的成绩不是非得去学音乐，你努努力、踏踏实实，安安心心的稳着，本科是没问题的，其他人去学那是因为文化分跟不上，你别浪费时间了，好好上课。”
　　表姐也对她说：“人家真心想考艺校的学生，高二就开始培训了，你都高三了，才一年不到的时间，你有把握艺术分能过？”
　　越想越烦躁，李南溪疯狂地挠了挠头发，翻身把脸埋进枕头底下，又开始自言自语：“不想了，不想了，都过去了！”
　　本想打开手机听听歌缓解一下，却发现柳名扬发来的消息：“小同桌，在干嘛呢？”
　　“躺尸！还能干嘛？”
　　“哈哈哈！杨阳和我在一起，要不要出来玩？”
　　李南溪微微蹙眉：“不来，你们可以随便哈皮，我可是还在大海里面挣扎呢！”
　　“放心，哥们一定在岸上等着你。”
　　“我才不稀罕，你赶紧飞吧，爱去哪去哪，别让我背上耽误你大好前程的罪名！”
　　“哈哈，我说你怎么就不能改改你这火爆脾气！”
　　“改不了，天生的！”李南溪有些得意地回复。
　　“好吧好吧！问你个事，你真的对我们阳哥没意思？”
　　“没意思，以后再敢问，咱俩就绝交！”
　　“行行行，告诉你啊，我报的师大，数学专业。”
　　“恭喜啊！未来的数学家。”
　　“别，我没那么大的志向，本人只想当一名普通的人民教师。”
　　“好，恭喜恭喜！未来的人民教师。”
　　“你呢？什么打算？”
　　“复读，去一中。”
　　“嗯嗯，那以后有了新同桌可别忘了我这老同桌啊！”
　　“放心，不会忘！我睡觉了啊，你们慢慢玩。”
　　“好，快去睡美容觉吧！拜拜！”
　　“拜拜！”
　　看昨天的我们走远了
　　在命运广场中央等待
　　那模糊的肩膀
　　越奔跑越渺小
　　……
　　听着熟悉的旋律，李南溪不禁悲从中来。
　　她闭着眼睛，抿了抿嘴角，轻咽着口水，两行热泪悄悄顺着脸颊藏进了乌黑柔顺的秀发里面。
　　后来就是文思思去了同济，柳名扬去了省内的师范大学，李南溪也收到了一中的通知，被分在理补一班，她的分数还超过了5分。
　　趁着开学前的最后几天，李南溪约着文思思去爬山，爬的依然是草海这座十八线小县城里唯一适合玩耍的山，山没名字，山上的庙倒是有名字，叫上帝庙。
　　两人选了小路上山，半山腰有座凉亭，歇气时，文思思从书包里拿出了录取通知书给李南溪看，李南溪是羡慕的，内心也是祝福的，可始终没能开口说出祝福的话。
　　两人都心照不宣，她们的友谊也不需要过多解释，沉默了一会儿，文思思才把通知书放回书包。
　　山顶的观景台风很大，两人的头发被吹得凌乱不堪，眼睛也不能睁开，待了不到三分钟便只能离开。
　　两人又到寺庙里面逛了一圈，还各自拿了10块钱放进功德箱，出来后又在寺庙对面的小卖部吃了午饭，才慢悠悠地从另外一条路下山。
　　晚饭的时候，李文忠夫妇对文思思很热情，都夸她聪明伶俐，活泼开朗。
　　特别在知道她考上同济大学以后，更加对她另眼相看，还嘱咐她以后寒暑假回来就到家里来玩。
　　晚上，两人躺在床上，一边听歌一边聊天。
　　除了互相打趣青春期那点儿懵懂的情愫，就是聊以后的人生目标，直到很晚才渐渐睡去。
　　她们以为这样的夜晚对他们来说还会有很多很多，可是直到后来，她们才明白那样的夜晚在一生当中也是屈指可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