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朝在野在君帷》金执吾

4、第 4 章

　　此刻正值日暮西山，钟粹宫里早早便上了灯，又兼院外姹紫嫣红开了满园春色，很是一派富丽堂皇的景象。
　　转眼至那暖阁里，却又是另一番肃杀逼人的光景。

　　苏贵妃把玩着凤仙花汁刚染的蔻丹，瞥了眼匍匐在地上抖如筛糠的那人，慢慢笑了一声，道：“也不知这三宫六院里是哪个有心之人起的谣言，当真以为穿成这样便能引得皇上怜惜了？”

　　“奴婢再也不敢了！还望娘娘饶过奴婢这次！”
　　只见那地上跪着个儒生打扮的宫女，粉扑的脸、头顶却束玉冠，怪异得紧。

　　一旁的郑嬷嬷气得白眼翻上了天。
　　后宫里谁人不知，苏贵妃娘娘自入宫以来便冠绝六宫，虽多年来并无子嗣，但背靠苏府这座稳固的大山，就算对上身为太皇太后亲侄女的继后，论起威仪荣宠也是不让分毫。
　　这小蹄子今朝倒好大的胆子，不知在何处摸清了今晚皇上要来留宿钟粹宫的底细，便敢在贵妃娘娘的眼皮子底下使这些狐媚之术了。

　　见状，上首坐着的苏贵妃只是噙着笑，也不言语，摆手招呼来宫女竹溪，吩咐道：“你且去裴府将这些话本子还给裴晏，就说本宫都已看过了，无趣得紧，让他另外再搜罗些给我，我只爱看那些历朝历代的人物志。”

　　竹溪眼尖地发现这沓书里还塞了封信，面上却波澜不惊地恭敬接过。
　　后宫娘娘与臣子们私相授受本是大忌，更遑论像苏贵妃这样荣宠一时的妃子。
　　但她来钟粹宫里当差已多时，眼见苏贵妃似这般高调行事许多年，竟像是连皇帝陛下都默许了一般。

　　但皇宫里贵人们的密辛本就不是他们这些做奴婢的好打探的。
　　地上跪着的那个听了句“皇上喜宫女着男装”的流言便巴巴地上赶着来勾引，却被贵妃察觉拿下问责，可不就是前车之鉴！
　　于是她按下心中疑惑，对贵妃娘娘附耳道：“裴大人现下恐怕不太得空。”

　　“怎么了？”
　　闻言，苏贵妃停了手上的动作。

　　“裴二公子今日逛揽月楼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了丑，裴大人闻讯气得晚朝都告了假，现下应当是忙着在府里教训二公子呢。”
　　竹溪顿了顿，觑着贵妃娘娘的脸色犹豫着又补充了句：“听说……还是跟苏小世子一起去的。”

　　“怀钰也同他一起去胡闹了？”贵妃端起茶盏，笑着摇摇头。
　　“大约是觉得乐坊新奇，少年人图个新鲜，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随他们去罢。”
　　因又问道：“父亲大人可有苛责怀钰？”

　　竹溪斟酌着言语，道：“……老侯爷眼下就算是想苛责恐怕也有些鞭长莫及。”
　　她附在贵妃娘娘耳边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解释了一通前因后果。

　　“你说什么？！怀钰竟被那秦准扣在镇抚司里了？！”
　　贵妃“咣当”一声摔了茶盏。

　　原本卧在笼边悠哉饮水的鹦鹉受惊，一边大叫着“贵人吉祥”，一边在鎏金的笼子里胡乱撞着，扑棱了一笼子斑斓的羽毛。
　　那羽毛纷纷扬扬挥洒在半空中，被屋外的灿灿斜晖一照，却成了个三月里嫩黄柳叶的模样，微风里打着旋儿落在镇抚司某处夜凉如许的庭院里。

　　苏怀钰住了脚步，俯身拾起那片柳叶。
　　再起身时却发觉自己已身置一处古色古香的宅院前。

　　镇抚司夜里阴冷的风从他不太合身的宽大衣袖里灌进，苏怀钰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拢着那件从秦准处“赊”来的玄色衣袍，慢慢想起了身至此处的前因后果。

　　今日他原本要同裴达一起去找秦准要回玉佩，经过长乐街听闻秦准领了锦衣卫去揽月楼办事，便半路改了道。
　　谁料那裴二一脚迈进揽月楼里，便要去寻心心念念的卿青以解多日未见的相思之苦。他们去时，那卿青姑娘的闺房中已坐着位头戴面具的男子。苏怀钰一时生疑，本要拉着裴达告辞，那卿青却早在茶水里偷偷下了迷药。
　　待到他一朝转醒，悠悠睁眼，自己竟已同裴二被吊在揽月楼的“花笼”里成了“角儿”，身上还罩着层十分不得体的薄纱，却成就了路过此地办公差的秦大人一番“英雄救美”的戏码。

　　那秦准命疾风送走裴二后，却偏把他一人扣在镇抚司里，又不告明缘由，便自去议事了。

　　他在前厅里等得无聊，低着头踱着步子在镇抚司里四处乱晃，待回神就已至此处宅前。

　　眼见那宅院的修缮用料做工一反上京城里惯有的奢靡做派，苏怀钰好奇地摸了摸宅柱，发觉那柱子却并非金丝楠木造就，乃是些江南书香门第府上惯用的乌木沉香。
　　这样一所宅子，平白横生于一派肃杀之气的镇抚司中，却有一种极违和之感。

　　苏怀钰心下生疑，抬头又见其上匾额著了“静心明德”四个大字。
　　……这匾额似乎在哪里见过？
　　他按着额角，浑浑噩噩间感觉记忆深处有些东西跟着往上涌，却如同蒙了层薄雾，怎么也想不起来。

　　这处宅院，原本有些讲究。
　　因着上京城里世家云集，达官显贵们聚在一起，难免会横生许多事端。
　　这些冗杂之事，刑部管不得，大理寺管不得，统统要堆给锦衣卫处置。因此乾元帝虽亦在上京城里挑了绝佳的路段为秦准置办了府邸，但秦准极少回府，常常宿在镇抚司中。为方便秦大人处理公事，镇抚司便按着秦准亲画的图纸，将议事堂改成了这样一个兼并议事与休憩三进三出的府宅样式。

　　平日里秦大人在这处的住处自有锦衣卫轮班把守，只是今日不知怎的，那宅院中的房门虚掩着，四下里空无一人。

　　苏怀钰本守着规矩只是向门里瞥了一眼，却被房内一幅画吸引了注意，不自觉推门而入。

　　“吱呀——”
　　那门迫不及待地应声而开，仿佛等这一天已等了太久。
　　藏了些异乡遇旧主的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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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怕有小可爱不懂，我再解释一下沈知微（苏怀钰）这个重生设定：
沈知微三年前身死，一魄被锁在贴身的玉佩中，于是不得往生游荡人间??苏老侯爷感念沈知微多年前救独子苏怀钰性命之恩，私藏沈知微玉佩让苏怀钰佩戴，这三年里由于玉佩里沈知微一魄的滋养，苏怀钰眉眼间与沈知微越长越像??三年后苏怀钰跌下马气息渐绝，被沈知微附体。
（有点复杂绕来绕去的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