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魅眼》山游尔

4、花好月圆，秉烛夜谈

　　“表妹。”男人声音清冷如玉，听不出什么情感。

　　大红盖头底下的林青青忍不住咒骂了声。

　　谁是你表妹！

　　沈景看着床上的身影一动不动，似是很拘谨。他一抬手，身后的丫鬟就将木托盘上盛放的喜秤递了过去。

　　修长的手指握住秤杆子，将那盖头缓缓挑起，露出了一张明艳张扬的小脸，丫鬟们也瞧到了新娘子的样子，个个惊讶不已。

　　昏暗的烛光打在她脸上，眼波流转间是说不尽的妩媚柔情。

　　沈景见到林青青的长相显然也是一愣，黑眸轻微地缩了一下。自己的这位表妹的事情，多少也算是有所耳闻，并未听说过样貌出众。

　　突如其来的烛光有些晃眼，林青青皱着眉头缓和了一会，这才抬头看见让自己倒霉的人。

　　忽然，她心头一震。

　　芝兰玉树不说，样貌还是十分的俊朗。一双剑眉之下是能洞察人心的黑眸，往那一站，好似千军万马，竟然让人有些受迫压。这样出挑的样貌，饶是她出入瓦子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

　　确实同那婆子说的一样，自己不算吃亏。

　　林青青低头眸光一暗，有了新的打算。

　　抬首，她眸光泛着层层涟漪，魅声入骨：“表哥，我是表妹。”

　　这声音如同三月春柳轻拂水面，十分勾人，听得后边丫鬟的身子都有些酥麻。

　　“嗯。”沈景眉心微微动了下，收回落在她眉眼上的视线，转身拿起了两杯酒。

　　林青青虽然没同人成过亲，但相应的流程还略知一二的。

　　到喝合卺酒的时候了。

　　沈景捏着杯子，缓缓坐在床榻边上，将手中的一杯递给了林青青。

　　他目光淡然，像是在进行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林青青看他这样平静，心中默默较量了起来。她端正了身子，模仿着京城贵女的气度，举止优雅地接过酒杯。俩人凑近了身子，一时间，呼吸交织在一起，氛围有些暧昧。

　　红烛噼里啪啦地燃烧着，静谧的屋子中，呼吸声清晰可见。

　　她袖子中的手逐渐握紧，自己什么人没见过，不能在这个时候掉了面子。

　　林青青身上的香味和酒香混在一起，气味袭人，不知不觉蹿进了沈景的鼻腔内。胭脂水粉的味道他向来觉得腻得慌，伺候的丫鬟一应都不许涂抹过多，没想到此时的他竟然觉得有些香甜。

　　定是自己今日吃多了酒的缘故。异样而陌生的思绪很快就被沈景抛于脑后。

　　喝完了酒，俩人都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嬷嬷向前拿回酒杯，按照章程，她将空了酒杯扔到床榻下边。

　　被扔的酒杯一个朝上一个朝下。

　　“恭喜王爷王妃，是大吉之兆！”嬷嬷语气带了些激动，她头一次干这种事，事前还担心万一不是吉兆该如何回复，眼下是松了一口气。

　　林青青听完那婆子的话，撇撇嘴，暗道：还大吉之兆呢，连新娘子都是假的，果然这些东西信不得。

　　“下去吧。”沈景吩咐众人。

　　丫鬟婆子退了去，只剩与她一同坐在床上的沈景，她扣着手，心里还真有些紧张。

　　她正想着该说些什么，对面的男人先开了口。

　　“虽然你我已经成亲，但我仍将你看作是亲妹。你在且安心住下，衣食都供应不缺。”

　　林青青听着这话，看向沈景的眼神都有几分怪异。

　　什么意思？夫妻成兄妹？

　　“日后，你若是有心悦之人，咱们即刻和离，到时候王府会为你准备一份嫁妆。”

　　听到这，林青青真是忍不住要鼓掌了。

　　瞧瞧，这真是一位绝世好表哥。

　　她本来是想混进王府，给这位景王添点麻烦，好报昨日之仇。但看在他长得如此俊朗的份上……讨个孩子，不过分吧？

　　黑风寨那群老顽固经常拿她不成亲说事，若是她直接有了孩子，看他们还说什么。

　　“好，一切都听表哥的。”林青青低首柔柔地说着，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

　　不急，来日方长。

　　她撩过京城那么多俊秀男郎，哪次没成功过？

　　既然已经说开了，沈景便准备起身，“累了一天，你且歇息吧。”

　　“等一下。”林青青抬手拉住沈景的袖口，抬眼水眸浮光，楚楚可怜道，“表哥，今晚歇息在这吧，若是你今晚不宿在这，我今后……”

　　沈景低头看了一眼拉住自己的小手，光滑如白藕，即刻他撇开了眼，不动声色地抽回衣袖。

　　“是我欠考虑了，”沈景微低下头，指着前边干净的地面，“你在床上睡，我打地铺。”

　　闻言，林青青心中偷乐了一瞬，“好，我帮表哥收拾。”

　　就算今日不成，那也不能让他走了，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那也得“近”不是？

　　她含笑着转身，拿起床榻上最里头的被子就想铺到地面上。起身的一瞬间，脚腕无力支撑，身子踉跄向前扑去，眼看着就要摔倒，在一声惊呼中，沈景眼疾手快地揽住了她的腰肢。

　　林青青跌落在沈景的怀中，头上的金坠流苏砸的林青青脸疼，慌乱之中也扯住了沈景的胳膊，另一只手牢牢地抓在他的胸前。

　　突如其来的贴近，沈景微微起眉头。

　　他几乎是要脱口而出一句“做事莫要毛手毛脚”，却又堪堪止。

　　怀中人身子娇弱，摇曳的烛光下，她脸上的惊慌还未褪去，那双过分美丽的眸子满是无措。

　　他犹豫了一瞬，最终轻声道了句：“我来即可。”

　　低沉的声音从林青青的头顶上方传来，她回神仰头，对上了那双无波无澜的眸子，心忽然乱了一瞬。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后，她别开脸，低下头，余光注意到那被抓皱的衣服，红着脸尴尬地咳了两声。

　　“对不住，对不住。”她轻轻地拍了拍沈景的胸膛，想抚平那褶皱。

　　沈景眉头拧得更深。

　　林青青越拍，手指的触感越明显。

　　真真是好结实，林青青色眯起眼，不知衣服下的胸膛，是何光景。

　　沈景低头看着林青青的脑袋，不知道林青青脑海中的天马行空。他抬手拽住林青青袖口，后松懈了分力道，无奈道：“无妨。”

　　林青青藏起眼中的狡黠，看着修长而匀称的手指，声音如蚊蝇般：“都是我笨手笨脚的，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说话间，林青青拧着秀眉，顺势靠在了沈景胸膛上，光洁的额头似有似无地贴在沈景的脖颈处，轻轻蹭了蹭，像是一只温顺的波斯猫。

　　从来没有女人靠他如此近，他耐住性子，想着这是自己的表妹，与自己一样丧父丧母，且孤苦无依，这才脸色缓和，别扭地哄了几句。

　　林青青压制住嘴角的上扬，心中暗暗得意。她记得勾栏里的女子都只这般的，说话如声音软弱，身子骨更是酥软。

　　男人嘛，都好这口的。

　　脖子处的触感温热异常，渐渐有灼烧之意，让沈景浑身不自在。他眉眼微皱，不动声色地退了半步，可一看林青青怯懦的样子，他默默叹了声气，又收回了脚。心中猜想：定是她之前在家里受人委屈。

　　渐渐地，他看向林青的眼神带了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去敬茶。”

　　夜色已深，万籁寂静。

　　俩人正要收拾入睡，外边窸窸窣窣的细碎动静就传了进来。

　　格子窗户外头的黑影底下，沈少堂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只见他蹲着身子小声对着墙根的几个小家伙劝道：“你们景叔叔最是不喜欢热闹，还是走吧。”

　　沈家亲戚中的几个半大的小子，非要来闹洞房。

　　沈少堂拉不住，但又怕他们几个闹出事，便不放心地跟了上来。

　　“你难道不好奇新娘子长什么样子么！”其中一个十二岁的少年戴着玉冠，身穿锦服，压着兴奋低声道。

　　话音刚落，他起身往那卧房的窗台凑去。沈少堂被他这胆大的动作吓得魂都要没了，他赶紧将这臭小子拽了下来，正色低吼道：“让你景叔叔知道了，你定要是受责罚的！”

　　谁知那臭小子鼓着腮帮子，十分不服气。

　　周围的小子紧跟着插嘴道：“新娘子嫁过来，不都是要闹洞房的么？我娘说这是喜事，而且咱们这么一群小子去闹，说不定婶婶明年就能有大胖小子抱了！”

　　小家伙们的动静再小，也抵不过练武之人的耳力。

　　林青青坐在床榻上，凤眼含笑，唇也翘了起来，她望着那靠窗伫立的人。

　　背影如松般坚毅，似山般巍峨。

　　半晌，那人没也说话。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是脱还是不脱？外边可是要闹洞房呢。

　　想着想着，她打了个哈欠。这两日奔波，着实有些累了。

　　沈景朝榻上撇了一眼，向前一步抬手推了那窗子，薄唇轻启：“要是还不走，明日便罚你们拉练。”声音带着震慑力。

　　外头的孩子们听到这话，纷纷瞪大了眼睛，捂着脸拔腿就跑，像是后边有饿狼追赶一样。

　　沈少堂自是不能和那群孩子一样溜之大吉，他面露窘迫，缓缓起身，不怎么敢对上沈景的视线，只微微低着头道：“兄长劳累了一天，快和新嫂歇息吧。”

　　他余光看见床榻上窈窕的身影，却始终没敢正眼多瞧。

　　与此同时，林青青扭头看着窗外说话的男郎，他背对着月光，看不清他的面貌。

　　不过这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

　　“嗯。”沈景没有多说什么，刚刚他听得一清二楚，是那群小子胡闹罢了。

　　很快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静默的房间里，蜡油覆盖了整个铜托底。银白的月光柔柔地透进来，洒在了沈景的身上和半个床榻。

　　林青青穿着中衣规矩的躺在床上，没了刚刚的睡意，一双眼珠子咕噜噜地转个不停。

　　她睁眼看着屋帐顶，心中有些烦闷，便随意地扯开了些领口。

　　昨日和春花分开跑，也不知道她如何了。自己也没有和寨里的人报信，爹爹定是要急坏了。

　　一阵阵叹息声在寂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她翻过来覆过去，突然反应过来，那些士兵是既然是沈景的手下，若是人被抓了，他定然是知道的啊！

　　她偷偷撑起身子，借着月光看着平躺在地面锦被上的沈景。

　　他穿着喜服，双手一丝不苟的搭在腹部，眸子闭着，呼吸甚是平稳。

　　林青青撤下胳膊，叹了一口气，又恢复了平躺。

　　就在她躺下的那一刻，原本应该睡着的人突然出了声：“可是有心事？”

　　林青青眸光一亮，她赶紧面朝沈景，“我昨日宿在驿馆里时，听吃酒的百姓说，这京城郊外有黑风寨，里头的人个个勇猛无敌。”

　　沈景听她这话说的，怎么有几分夸赞的意味。

　　“是有这么帮混子。”他也有所耳闻。

　　混子？

　　林青青耷拉下眼皮，脸黑了三分。

　　你才是混子……

　　“怎么了？”沈景见她没出声，便侧躺朝她那看过去。

　　月色朦胧醉人，美人屈膝侧躺，顺滑的一缕青丝垂放在锁骨处，勾弄出多许风·情。胸前的春·色在轻薄的中衣下若隐若现，蚕丝薄被下的腰肢曲线被一览无余。

　　沈景眸子深了几分。

　　他旋即闭上了眼，静静等着林青青说话。

　　林青青并不知道此时的自己有多诱惑人，只顾着从沈景口中探出消息。

　　“听说那黑风寨的人连官府都拿他们没办法，”林青青佯装无奈，想了想，又假意夸赞道，“不过那是他们没有遇到王爷，若是有朝一日遇上了王爷，他们定然是跑不掉的，对吧？”

　　沈景身居高位，听过的溢美之词多如过江之鲫，倒是头一次听一个小姑娘倾心夸赞。

　　这感觉……还不错。

　　听她这么一说，沈景倒是回想起来昨日回归途中遇到的山贼。

　　“说来也巧，昨日军队回朝路经过一片树林时还遇到了些山贼。”

　　林青青捏紧了被角，声音有些发颤：“如何了？”

　　沈景听出了她的担忧，误以为是在担心自己，开口便安慰道：“不必担心，那群山贼见到我们便落荒而逃了，”沈景又想起来其中一个有意思的，想必她听了心里能欢快些。

　　“听回来的士兵禀告，有一个山贼为了逃命，自己跳了悬崖。”

　　床上的人没了动静。

　　沈景继续道：“想必是听了本王的名号，知道若是落在我的手里，定是比死还难受的事情，便早早解脱了。”

　　“……”林青青脸色难看。

　　沉默了片刻，她咬牙道：“应当是的。”

　　“除了那个……跳了悬崖的山贼，”林青青依旧轻声细语，“其余的人可曾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