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愿念》宋澈不吃鱼

6、浮生（六）

　　人的生死立于天地之间，一切都那样飘渺。
　　距离逍遥宗的那场浩劫已经过去四十年了。对于凡人来说，四十年是很漫长的时间，对于神仙来说，四十年又是很飘渺的。
　　唯有对于他们这些修仙之人来说，这四十年是不长也不断的。
　　逍遥宗的血液换了许多新的。
　　那些新来的弟子们对于四十年前的事情算不上清楚，史书上也只记载了一小段话而已。
　　“承运六年，逍遥宗立此大劫，宗主浮玄圆寂。
　　而后，宗门立大弟子宋炙为下任宗主。
　　承运十一年，李鹤野经八百七十道天雷。
　　晋神。”
　　宋炙收了很多徒弟，扛起了很多的责任。他现在是宗门之中活的最久的人。一如当年的浮玄一样，撑起了整个山门。
　　弟子之中有些好奇的，有时候也会问问他四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
　　宋炙那年醒来的时候，身边全是尸首，只有三个人是活着，站在他们面前的。
　　一个是李鹤野。
　　另外两个是真正意义上的神。
　　那是他这一生第一次见到神。
　　他能重新活过来是因为年并没有吞噬掉他太多的魂魄。也算是这些人里幸运的了。其中一位神用自己的部分微小的神灵弥补了他丢失掉的魂魄。
　　那年逍遥宗上下三千名弟子，活下来的只有五百名不到。
　　李鹤野和宋炙在那几天里埋葬了很多人。
　　很多很多人。
　　之后他被立为宗主，李鹤野闭关。
　　他不见任何人，偶尔他们师兄弟两个人也会隔着门说上几句话。
　　后来某一日，天降神雷。
　　没有人见过飞升成仙或者神是什么样的，所以当时大部分人都以为，那是天罚。是因为那场浩劫动怒到了神灵。
　　宋炙干涉不了，自始自终都守在李鹤野身侧。
　　直到他周身都泛出来金光。
　　那是也是他此生唯一一次见到人类飞升成神。
　　他的小师弟在经历过爱人身陨，同宗尽散之后，历经八百七十道神雷。成为了这个世间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飞升成神的人。
　　浮玄这个人还在世的时候，就是有些神神叨叨的。
　　他那一辈子活了很久，总能窥探出点天机。
　　宋炙和李鹤野尚且年幼之时，浮玄就抱着他们，左手一个，右手一个的说以后阿野会成为这天下最了不起的人。
　　阿炙也会是扛起逍遥宗的英雄。
　　如此想来，他说的是准。
　　李鹤野那天整个人都透着股压迫的气息来。
　　他不再意气风发了。
　　宋炙也不再执着于输赢了。
　　师兄弟两个人就坐在浮玄的院子里，挖出来了他老人家藏了一百多年的好酒对饮。
　　“之后怎么打算？”宋炙问道。
　　李鹤野执起酒杯：“九重天会有人来接应，大概是谋个神差吧。我想再去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再救救阿瑾。”
　　宋炙应了声。
　　他心里清楚，这大抵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相见了。

　　宋炙喝完了酒，竭力撑了个笑出来：“阿野，以后的路，大抵就是你一个人走了。师父不在了，阿瑾也不在了。人是短命的，不久之后，我也会死。”
　　“从你踏进山门开始，我和你比了十余年。”
　　“我自知，永远也比不赢你。但我觉得很好，我的小师弟是这世道上最厉害的人。你成了神，就再难有人伤你了。”
　　他看着李鹤野，眸子里闪着光。
　　“我只愿阿野你，以后的路平坦开阔。”
　　“只愿你以后所走之路是坦途的神道。”
　　宋炙醉酒醒来之后，李鹤野已经不见了。桌案上压着纸条，很小。他的字迹一如既往的张扬，宋炙模糊了双眼。
　　上面只写了两个字。
　　勿念。
　　他忽而想起来那日自己清醒之后，看见山门之中满地的尸首。李鹤野抱着时元瑾的尸首坐在其间。
　　“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有人摇了摇头：“她的元神被吞噬的太多了，我探了探，收不回来。”
　　“有一个。”
　　白泽打断了他们，他看向时元瑾：“她身上还有残魂，残魂灯可以蕴养她的魂魄。”他顿了下：“我不知道你要等多久，没有先例。”
　　李鹤野静默了很久，他只是伸出手去抚平了时元瑾的面容。
　　“我想试一试。”他说。
　　少年跪坐在地上，怀中抱着自己的未婚妻子。
　　残魂灯在九重天中不算是什么稀奇物品，只是用它去救一些事物，要等上很久。那是神仙都觉得漫长的等待。
　　他还是试了。
　　白泽选出了盏残魂灯给他，时元瑾的残魂就养在那里。
　　后来又过了很多很多年。
　　李鹤野晋神之后，在九重天之中，也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神者乃是天定。
　　他到九重天那日，大大小小的神仙站了满地。
　　李鹤野眼皮跳了跳，下意识的要跑，被毕方拉住了。他们俩起码见过，还有些恩情。李鹤野也就没躲，被拖着到了人堆里。
　　毕方笑道：“同僚又多一位！”
　　他这话一说，站在外圈的一众人俯下了身子：“见过上神。”
　　李鹤野默了默：“不必…如此。”
　　后来天帝来见他，他问李鹤野，说如今他成了神，自然也要去守护一些东西。他将三界九州给李鹤野，要他选一个地方。
　　少年上神执手，定了北海。
　　那个最是苍凉的地方。
　　“你真要去北海？”
　　“是。”
　　毕方看向李鹤野：“我不明白。”
　　“没什么好明不明白的，”李鹤野垂下眸子：“我只想寻一个安静的地方。阿瑾被年害死，而年那样的罪仙又都被囚在北海。我想去，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
　　毕方不再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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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北海的风景其实还不错，寸草不生。李鹤野在这儿的第五十七年，终于发现了株很小，很小的桃木。他在桃木的边上修了座凉亭。
第六十四年，桃树说话了。
李鹤野这才发现，那株桃木上，有着仙骨。
他稀奇了两天，开始日日给桃木灌灵气。
“你是神仙吗？”
“算是吧。”李鹤野答它。
桃木抖了抖身上的桃花，落了李鹤野满身：“我听过妖怪们说的话，说你是神。我还听他们说，你是最小的一位神，你成神那年到底多大？”
那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李鹤野煮了壶茶，思考了半天：“二十岁吧。”
小桃木愣住了，它只是在地下埋着，等待着破土而出的那日，就等了七十年。而面前的这人，只二十岁就飞升成神了。
“成神有代价吗？”它又问。
李鹤野挥了挥手，把远处要逃跑的一个罪仙打了回去：“应该有吧。我那年里，失去了自己的师父和妻子。还差一点就失去了所有同门。”
小桃木道：“成神的路都是如此吗？”
“大抵是吧，我这条路和他们旁的上神比起来，算是最轻的。”
李鹤野想起来了毕方，无奈的扯了扯嘴角，没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