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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同我再相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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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史梅,每一个认识我一段时间的人都会叫我屎霉。
因为我的人生像是踩了屎一样倒霉。
就这么说吧,街上的每一泡屎都逃不掉被我踩碎的命运,所以相对而言的可能连屎都讨厌我,讨厌我破坏了它的完整性,侮辱了它作为屎的自尊。
幸运这个词对我来说实在是太陌生了,我从来没有幸运过,从来都没有,哪怕一点点。
我的人生像个放满杯具的茶几,陈列着我所经历过的大大小小的悲剧。
直到后来有一个人像光一样闯进了我阴雨连绵的世界。
她说史梅这个名字不好听,她说我应该改一个名字。
于是在我18岁的那一天,我丢掉了史梅这个名字。
她跟我说我的人生应该像太阳一样闪耀。
“昭是阳光的意思。”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刚好站在窗前,她侧着身,窗外的阳光将她整个人都拢住了。
原来真的有人会发光啊,我痴迷地看着她,她一朝我招手,我便不受控制地走了过去。
她笑着牵住了我的手,把光分给了我。
此后的我便成了何昭。
……
春天小学。
三年二班下午的最后一节语文课上,新来的语文老师向孩子们展开了人生的询问,问他们长大以后想要做什么?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所有小孩儿都非常欢腾的诉说着自己以后的理想。
有想当老师,有想当护士,有想当医生的,想当公务员这些都是普遍的理想。
只有一个人说自己长大了要做环卫工人。
他立即遭到了周围同学的嘲笑,说他低贱,说他不入流,说他会被瞧不起。
一个头上扎满了花花绿绿小辫子,穿着带着亮片的粉色连衣裙,长得白白净净的小女孩仰着脖子激讽道,“他想扫大街,是因为他爸就是个臭扫大街的,我妈妈说了,扫大街的都是因为不好好学习,所以才去扫大街的。”
“哈哈哈哈,就是就是。”
“啊,他爸爸是扫大街的呀,难怪他身上那么臭,那我们以后不要和他玩了!”在小学生群体里,拉帮结派是非常常见的现象。
他说的话引起了全班的嘲笑。
“你放屁!”那个说要做环卫工人的小孩儿把书随手扔了出去,挥着拳头和嘲笑他的人扭打在了一起。
小孩子总是爱起哄的,看到这样的场景,反而嘻嘻哈哈的笑起来,一个二个的更加躁动,甚至还有加油助威的。
而那本飞出去的书,甩的很远,不偏不倚地砸中了,靠着窗边坐着的倒霉蛋。
小孩子并没有基本的道德观念,他们非常单纯天真,他们有非常纯粹的善意,也会有非常纯粹的恶意。
“好了,做什么!其他人回到座位上安静一下!”一片混乱中,新来的老师掰开了两个扭打在一起的小孩,把他们拎到讲台前面罚站去了。
新来的语文老师头疼的看着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皮猴子,她突然发现坐在最后排角落里靠窗那个位置,有一个小女孩从头到尾都面无表情。
即使是被飞过来的书砸中了,也没有任何反应。
那个小女孩身上穿着一件看起来破破烂烂的还很脏的灰色袄子,她看着这场闹剧像一个旁观者一样漠不关心。
这样异常的表现引起了这位新来的老师的好奇,她走到那个小女孩的座位旁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这位新的老师一边说着话,一边翻开她桌子上的课本,翻开烂了一半的书皮,里面的第一页除了脏乱的涂鸦,最刺眼的是歪歪扭扭的用红色的荧光笔写的“屎霉”两个字,但在这两个字的下面黑色的铅笔写了史梅两个字。
看得出来是被同学恶作剧了。
这个女孩子看起来家境不太好,看起来也很呆板,这样的学生一向是被校园霸凌的对象。
恶作剧往往就是校园霸凌的开场白。
“史梅。”我回答道。
“好,史梅,现在老师问你个问题。”
这位新来的老师面带微笑,尽量的展现出自己的和善,“你觉得人长大了,应该做什么?”
我抬头看着这位新来的老师,眼神十分的清澈,认真地回答道:
“应该去死。”
“我觉得人活着应该去死。”
此话一出,整个班级都寂静了下来。
很显然,八九岁的小孩子对于死这样的字眼还感到非常的陌生,大人们对死这个字忌讳的很,从来不对小孩子解释这些,只是让别问,小孩子们还搞不清楚死亡到底是怎样的状态。
“叮铃~叮铃~”
就在这时放学铃声响起,这些孩子们像受了惊的鸟兽一般四散而逃。
唯有,那位新来的语文老师愣在了原地。
等她回过神来,教室已经空了一大半了,大部分孩子都已经拎着书包逃离了教室,小部分动作慢的也已经开始收拾起了书本。
我也已经背上了书包,打算离开教室。
我的书包拉链坏了,敞开了一个很大的口,露出里面卷了边的书和几坨揉皱了的不明纸团子。
“你……”看着我离开的背影,这位新来的语文老师嘴皮子动了动,想要喊住我,却
这位新来的语文老师并不明白,这样小的一个孩子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后来这位新来的老师去办公室的时候问了下史梅的情况,那位班主任一路从一年级教上来的。
班主任是一个卷发的中年妇女,她拿着茶杯,茶杯里飘着两朵菊花和几粒枸杞。
班主任听到她问起这个,倒也并不意外,叹了一口气,告诉这位新来的老师。
“那个小孩儿啊,挺惨的,据说呢妈妈在生她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一直跟着嗜酒的赌鬼父亲生活饥一顿饱一顿的,她爸是个混蛋,喝醉了酒还打她,现在冬天穿着衣服还好,夏天的时候了,她手上那青一块紫一块,估计遮住的地方更……总之可怜的要命。”
“不过呢,你还是不要对她付出太多的同情心,曾经也有觉得她可怜的老师帮助过她。”
听到这里那位新来的老师猛然看向了班主任。
她隐约听说过自己能够来这里的原因。
班主任笑着看了一眼面前的这位新来的老师,“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如果不是这样,你也不会有机会填上这个空缺。”
“后来呢,那个帮助她的老师就被她赌鬼父亲缠上了,三天两头找他要钱,在他家楼道里堵他,这还幸好是个男老师,要是女老师那更是不敢想,当然他被逼的没办法只能换岗……这样的小孩儿乡下来的多的是,我们做老师的管好自己就行了,当然,我们也管不起,其余的事最好也不要多管。”
班主任给出了善意的提醒。
那位新来的老师神情复杂,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冬天太冷,菊花茶飘着的白色热气,很快就被风吹散了。
学校离家非常远,天气好的时候走路要花上40多分钟,雨雪天就更惨了,我踩着雪,顶着风,一深一浅的回到了自家的那间破屋。
天已经快黑了。
这间小平房孤零零地立在这里,周围连个邻居也没有。
很难想象这样的年代居然还有人住在土砖房里。
我在门口跺了跺脚,把身上的雪抖下去,门口没有锁,抬起冻的僵硬的手指推开门进去。
这是完完全全的家徒四壁,周围都是土墙,屋子里没有多余的光亮,唯二的家具是一把烂的不能再烂的椅子和靠着墙的看起来摇摇欲坠的木床。
这件房子很大又很窄,说它大是因为它的面积,说它窄是因为在这间房子里堆满了了七七八八的杂物,只留下几条窄窄的通道可以过人。
这里没有厨房,在这间屋子另一边的角落里有一个坑,坑上放着一个铁架子,铁架子上放着一口铝锅,这是做饭的地方,因此这里的墙面上开了一个洞,用作通风。
墙边放着的两颗白菜和挂面是唯一的口粮。
我放下书包,我要在我爸回来之前把自己的饭先做好,不然等我爸回来我不一定能吃的上饭。
不过这几天我爸手里面有钱,大概是是不会回来了。
这个书包还是一年级的时候有人给学校捐了钱,统一给贫困户发的爱心书包。
我能够去上学也是因为学校减免了全额的学费,而且街道办事处的人说如果我不去上学的话就会取消我家的低保资格,我爸没工作,可是每天算着日子去领低保过活的,当然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爸心情好的时候也许会带点东西给我吃,一包瓜子或者是几颗劣质的水果硬糖。
就在前几天她爸就破天荒地给我带了一个鸡腿,口里说着赢了多少多少钱。
其实我并不相信,我爸会赢钱。
因为我知道我的爸爸很不聪明,就算手里面有几个子也留不住,出去赌也是纯粹地被别人当猪宰。
不过现在这一点并不重要,有鸡腿吃才是最重要的。
鸡腿带回来的时候早就冷了,那时候的我闻着油香小心地咬了一口鸡腿皮,只觉得美味无比,这是我第一次在学校以外的地方吃上肉,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在其他的同学们都觉得食堂饭菜难吃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默默地吃干净自己碗里的每一粒米饭,我一般打两次饭,如果不是怕食堂大妈的白眼的话,我大概会去打第三次。
但这样的时候屈指可数,更多的时候,我爸要么是喝的烂醉,推开门往床上一躺就开始打呼睡觉,要么就是输了钱心情不好,一看见我就开始揍我
所以大多是时候我会把自己缩在角落里变小变透明,想着只要我爸看不见我,就不会被揍了。
我拿着白菜去外面洗。
实在是太了冷了,这间土房子又到处都漏风,屋顶上的瓦片时不时地会掉落下来。
有时候我会看着屋顶的瓦片发呆,说不定哪一天我就会被随机送走。
这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
洗完了白菜之后的手已经变得通红,我只好用力地搓着手来缓解,手上已经长了好几个冻疮了,疼得要命。
拿着那个铝锅打了一小盆水,放到铁架子上。
我把火生起来了,手凑近了火堆,想要获取一些温暖。
火渐渐燃了起来,坐在火堆前也没有那么冷了,柴火晒暖了身体,我揣着手打起了瞌睡。
我感觉睡着了之后,身体变得暖烘烘的,甚至还有些热。
我在睡梦中皱了皱眉头,太热了,热得像夏天一样。
一开始很舒服,后面的温度越来越高,热的有些不正常了。
而且……好臭啊,还很呛?
慢慢的我得自己的头很痛很晕,我的意识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她要死了吗?”朦胧中我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
这道声音离我很近。
我想要睁开眼,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眼皮变得很重,我的眼睛睁不开。
尝试几次后,我没了力气。
算了,睡觉好了。
“死小孩,别睡了,再睡就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