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如焰火》岚萝

39、番外1.1

　　刘茉晴幽幽醒转过来，看到旁边担架上的人，一时有些迷惑她最后听到的那声“小结巴”是否来自对方。

　　回忆着当时的场景，天地撼动倾覆，她本能地想要护住赵筱甜，而当时身侧有另一道声音也在喊着赵筱甜的名字。
　　她知道那属于谁，也并不意外。

　　只不过那种场景下，竟然有人会惦记她这样的人，这才是让她真正意外的事。

　　而且，竟然还是这个人。

　　刘茉晴也不知自己是不是被对方护住，除了脑袋发晕，伤得并不重。

　　她起身坐在担架上，很迷惑地看着那个躺着的人。

　　齐大小姐，吃错药了？

　　醒来该不会以此为胁，要她再跳一次泳池给她看吧？

　　刘茉晴皱着眉，很认真严肃地提防着对方，好似她随时都会弹起来，竖着眉毛，理直气壮、底气十足地让人做这个那个。

　　但是并没有，齐大小姐完全不似往日的骄纵与聒噪，只是安静地躺在那里。

　　刘茉晴这时又想起那句叠声的“她不是”，心里更迷惑了。

　　这个人，怎么像是维护她的样子。

　　难道她不知道，在她心里，她也是“毒蛇”之一吗？

　　是因为，那条手帕吗？

　　刘茉晴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想着刚刚脱离的死亡、差点阴差阳错害死赵筱甜、即将到来的死刑，心情很不明朗。

　　她没什么心情继续去考虑对面这位大小姐神奇的脑回路，正要收回目光，那人的睫毛却颤动两下，然后喊着“小结巴”一下子坐起身来。

　　“额……”
　　齐洺瑶先是本能地因为腰部一刹那传来的痛感而略微蹙眉，然后见一旁刘茉晴人好好地在她跟前，一瞬间话语顿住，怀疑只是自己的一场梦。

　　而她这一睁眼，刘茉晴蓦地感觉，原本眼前黯淡的画面，随着她的动作而似乎有了色彩。

　　她这才注意到，齐洺瑶脸上、身上狼狈极了。

　　她其实是个很记仇、非常记仇的人。
　　只不过很多时候，她选择淡忘和忽略。
　　这是曾经她作为杂草般的小人物时养成的几乎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所以，先前只有对赵筱甜这样她知道对她好的人，她才敢那样任性和怨恨。

　　某种程度上，她也确实是个很坏很坏、只会伤害亲近之人的人。

　　跟眼前的人，她发誓，她们并不熟，甚至还有几次不大不小的过节。
　　绝对在她原本应该选择淡忘和忽略的范围中。

　　可是此刻，看着齐大小姐这种狼狈的样子，她莫名起了些挖苦的心思。
　　好像突然觉得她变得鲜活了一些，离她所熟悉的生活，也并没有那么远。

　　她张张嘴，想恶意地笑她说，“你也有这样的时候啊”，喉咙却卡住。

　　因为齐大小姐看着她，目光闪烁，“我”个没完。

　　真不知道谁才是结巴。

　　在刘茉晴越皱越深的眉头中，齐洺瑶终于找回了语言能力。

　　她不是傻子，当然很快从摇晃的车辆和车内的陈设中意识到当下情况，庆幸她们都没事之余，便想起自己先前的决定。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向自己曾经欺负的人低头或许有些丢脸，这样的事情，她也并不熟练。
　　但是，她真的想让对方感受到她想要交朋友的心意。

　　最重要的是，她检省自我，发现她无法忽略对对方的歉疚、感激。
　　还有那挥之不去的，湿淋淋哭诉的模样、留下手帕的背影。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对什么人感到怜悯。

　　那不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施予，而只是想让对方流露出笑容的单纯的心情。

　　“我，我想……”

　　不擅长流露卑微请求姿态的人话语艰难，刘茉晴听得鸡皮疙瘩竖起，眉间沟壑欲深。

　　“我想对你说，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刘茉晴刚要松下肩膀，对方却又重拾话语。
　　“还有，我，我，能不能……”

　　心神忐忑之际，对方终于一锤定音——

　　齐洺瑶颇为尴尬地抬起头来，脸庞第一次褪|去那种娇横的样子，而显得有些青涩。

　　“虽然有点突兀，但是，我能不能成为你的朋友？”

　　“就这样？”

　　“额，不然呢？”

　　刘茉晴一颗心这才真正放下来，打量着面前因为忐忑狼狈而显得有点陌生的脸，开口恶劣。

　　“虽然你脾气差，又前科累累，但是，看在你今天仗义执言的份上，我想……”

　　明知对方故意卖关子，齐洺瑶还是眼睛瞪大，咬紧了嘴唇，看起来竟有些发傻。

　　“当然。”
　　刘茉晴第一次，对她的这位新晋友人流露笑意。

　　*

　　几人在医院各自休整了半天，过程中，很快通过媒体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反社会人格的嫌犯提前在工厂多层布置了炸弹，事发时还在工厂附近蹲守，被警方一举抓获。

　　赵筱甜与商遇珩一同行走在医院走廊上，脑子里仍想着刚刚看到的报道。

　　作案后，竟然还在现场蹲守，是为了欣赏自己的“成果”吗？

　　这样的犯案手段和心理实在太恶劣太猖狂了，让她不禁联想到，与商遇珩初识时，在他车上听到的那则随机杀|人|犯的新闻。

　　会是同一个人吗？还是模仿犯？
　　爆炸案的案情还在进一步侦查，赵筱甜对这些问题不得而知，只是感觉不寒而栗。

　　不自禁开口，却与身旁的声响重合。

　　“之后我们出门要多注意安全。”
　　“当时经过结缘大桥的时候……”

　　赵筱甜以为对方与自己想到了一处，“你也想起当时的……”

　　商遇珩闻言却流露懊恼，“你果然还是觉得我求婚的地点很荒唐。”

　　赵筱甜正疑惑，这又是哪一茬？

　　商遇珩懊恼的话语还在继续，“当时我还跟你说，有人在那里求婚的话，会塞车塞很久。结果我自己求婚的地方比那里更荒唐。”

　　原来是在说这个。

　　察觉身旁人说完，氛围径自陷入灰暗，仿佛为此已经耿耿于怀许久，很为自己的一时情切而羞愧，赵筱甜对此的回应是——

　　主动拉过他的手，“怎么会，患难见真情，没有比那里更好的地方。”

　　商遇珩顿时多云转晴，面上压不住的笑意。

　　两人继续行走在医院走廊，赵筱甜跟着笑了笑，随之又不由感慨，“还好警方的专家及时破解拆除了一部分炸弹，不然……”

　　不然后面的话，彼此心知肚明。

　　商遇珩却道：“可能上天也看不下去，我的隐隐真情，还没来得及得到认可就被掩埋吧。”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还有点贫嘴的属性……

　　赵筱甜这回没有接茬，任旁边的人嘴角翘起，顾自沉浸在求婚成功的快乐中。

　　而她一边继续往护士台走，一边又想到刚刚的报道——现场伤者都得到了及时救援，没有伤重死亡人员。

　　这么想着，她略微松了一口气，但转瞬间，她又想到心晴育幼院那些孩子们。

　　还有Eden大师和小周……

　　此时此刻，她脑海里盈满的，都是她所知道、认识的那些人们。

　　相比之下，场上的那些财物已经是那么不值一提。

　　再珍贵的物品，也比不上一条鲜活健康的生命重要。

　　没有伤重死亡人员，只是意味着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不代表他们没有被波及受伤……

　　赵筱甜凝眉思索着，思绪又回到她眼下最关心的问题上——当时和他们一同被困的，刘茉晴和齐洺瑶二人，情况如何了？

　　从救护车下来的时候，她曾问过救援人员，没有得到明确的消息。

　　跟商遇珩一同休整这半天后，感觉已经没有严重不适，也被院方许可回家休养，她当即迫不及待地前往护士台询问。

　　想着这些事，目的地很快到达。
　　赵筱甜本来多少有些忐忑，怕因为当时危急复杂的情况，没来得及登记伤患姓名。
　　但护士却很快给出了准确的病房号。

　　“4层416。”

　　说着，护士看向发问的小姐旁边头缠绷带、听说是爆炸案伤者却嘴角一直止不住上翘的男人，视线多停留了几秒。

　　奇怪了，明明只是头部外伤，并没有神经方面的问题啊？否则也不会这么快允许出院。

　　“谢谢。”

　　赵筱甜礼貌道谢，却发现护士望向身边古怪的眼神。

　　随之望去，见到恋人的神情，顿时明了，一扯他的袖子，“走吧。”

　　商遇珩认真地把她牵袖子的手握在掌心，两人并肩而行，他忽然道：“你怎么不那样叫我了？”

　　赵筱甜会意。

　　坍塌的最后那一瞬间，她依照心中的情感，本能地叫了“遇珩”二字。

　　虽然现在要改口不甚习惯，但，总要习惯的。

　　赵筱甜酝酿了几秒钟，开口道：“遇珩……”

　　商遇珩又露出那种略微傻气而青涩的笑容，引得走廊来往的行人纷纷看向这个俊美的青年，紧接着又听到她继续说话。

　　“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我想说，等一下见到茉晴，你的态度可不可以稍微客气点？我明白你的心意，但是，我真的把她当作重要的朋友。我不希望她不开心。”

　　赵筱甜停住脚步看他，“更不希望你不开心。”

　　商遇珩抿了抿唇，一副凝神思考的模样。

　　赵筱甜熟悉他生气和不悦的样子，知道他只是在卖关子，也不着急。

　　果然，下一刻商遇珩的眼中就再度跳跃笑意。
　　“我很喜欢和欣赏你此刻的坦率，所以，成交。”

　　其实就算她不特地说这番话，他也不会再流露什么猜忌、防备的情绪。
　　那一瞬间的另外一声“筱甜”，他听得很清楚。

　　他会因为刘茉晴差点失手害死赵筱甜而迁怒，便也会因为她生死存亡间想要保护赵筱甜而感激。

　　这一切的一切，都因为他身边的这个人，对他来说，实在举足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