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尘白璃》周仁堂

3、国庆（上）

　　七天，还有七天，就要国庆小长假了。
　　三班同学颇有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意思。回来就期中考了。
　　面对小长假唯二提不起兴趣的，就是白璃和宏尘了。
　　一想到回去看到“和蔼可亲一家三口”，他就想投江。
　　白璃一下课，被梅老叫出去，叮嘱了几声，他好像放假不回家。回到座位上，闷闷不乐的样子。
　　宏尘想起了那两个人说他是乡下土孩子，不禁有些好奇：“你真是乡下来的啊？”“是。”白璃随口回答。宏尘更好奇了：“这么多人都是乡下来的，为什么只针对你？”“你见过真正的乡下吗？”白璃抬头，在纸上乱画，“我们那上山要一个小时，也没通自来水。”宏尘沉默了一会儿：“对不起。”白璃抬头，挤出一个笑：“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啊，我都习惯了。”
　　坐在他们前面的汪才抬头看看他们，又低头疯狂记着什么，引起了白璃的好奇：“汪才，你在干什么呢？”“没什么，什么都没有。”汪才警觉地“啪”一下合上了本子。白璃撇了撇嘴：“不给看就不给看，真小气。”
　　汪才绝对不会告诉他们自己在记录他们的甜蜜生活。
　　别问，问就是被班花洗脑了。
　　最后一节课，其他同学度日如年，对宏尘两人来说，却太快了。
　　梅老上一秒宣布放假，下一秒班内的欢呼胜过过年的烟花。
　　哪怕包里有厚重的作业，哪怕要在补习班内奔波，哪怕学校肯定会找各种理由把课补回来，还是会欢呼。
　　这就是学生。
　　宏尘没什么需要带回去的东西，背上书包就准备回家了：“我走了。”看着一副赴死样子的宏尘，白璃忍不住笑了：“恩，拜拜。”
　　打开门，空荡荡的出租屋还是离开前的样子。宏尘扔下包倒在床上。手机响了。
　　“喂？”“小尘啊，放假了是不是，这几天回来住吗？阿姨给你和雨轩的房间都理好了.....”“恩。”宏尘敷衍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又是这样.......宏尘闭上眼睛。脑中莫名浮起了白璃的摸样。
　　翻个身，打开手机，才想起来没有白璃的联系方式。他那样......手机都不一定有。
　　脑中如雪的碎片都是白璃。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
　　白璃回宿舍前又被梅老不厌其烦叮嘱了一番，才回到宿舍。汪才回去了，宿舍里安静又空荡。
　　“叮叮”手机的电话提示音打破了宁静。
　　“喂，诶，白奶奶。”
　　“我就不回去了，假期太短了。”
　　“恩，好，我在这可好了。”
　　挂了电话，白璃瘫在床上，长叹一口气，又想起了宏尘。
　　或许，他和我不是一类人。白璃想着，他还有亲人，家人。
　　说起来......我完全不了解他。只是靠直觉去帮助,信任他。
　　或许他不需要呢？白璃把被子盖住头。只是......想多个朋友而已。
　　宏尘坐着公交去“家”里。闭目养神。一位大爷一直在他边上咳嗽，一边咳嗽一边瞄宏尘，搞得全车人都不自然的看着宏尘。正好宏尘到站了，他扶着椅子站起来，双目涣散地拉了拉大爷，用手语示意他坐，然后双目无神地一路摸下车，在全车人瞪大爷的情形中潇洒离开。
　　“吱————”“小尘回来了呀，我听雨轩说你们早放学了......”“阿姨，”宏尘打断了青轻的话，“下次不用等我，你们先吃。”“知道就好。”宏尘他爸清华从后面出现，看都没看他就径直走向了餐桌，“雨轩呢，叫他来吃饭。”
　　宏尘坐在餐桌前，看着父亲与他的老婆孩子其乐融融地吃着饭，又种透过门缝偷窥别人的幸福的感觉。
　　他努力学习，他染了头发打了耳钉，他打架闹事，但他的爸妈依旧不管他。知道他们离婚，他才觉得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只想快点成人，离开他们。
　　“我吃饱了。”宏尘放下碗筷，离开餐桌。
　　倒在陌生的床上，望着陌生的天花板，想起爸妈打官司那天，想起知道真相的那一天，想起青雨轩的嘲笑。
　　也想起自己的第一个朋友，白璃。
　　宏尘快睡着时，青雨轩把他叫醒了：“哥，你睡我床我睡哪啊。”青雨轩注意到宏尘看着地铺，忙说：“你不嫌弃我的话，你腾点位置给我吧。”宏尘看着假惺惺的青雨轩，不怒反笑：“我就嫌弃了。”
　　天已经全黑了，冷风吹得宏尘脸上的巴掌印火辣辣的，却让出门时连外套都没穿的宏尘手脚冰冷。
　　别说外套了，除了手机什么都不在身边。宏尘想着，出租屋钥匙都没带出来。
　　宏尘漫无目的地在寒冷下走着。这突如其来的降温怎么就遇上了呢？宏尘在脑中胡乱想着。不知不觉走到了校门口。整个学校只有一盏宿舍的灯亮着，宏尘认出了是白璃他们房间的。
　　“笃笃”“咚！”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把正在书桌间打瞌睡的白璃吓了一激灵，膝盖重重撞在桌角。
　　“嘶——谁？”白璃一边揉着膝盖一边警惕地问。
　　“你撞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白璃听出了来人，一瘸一拐地去给宏尘开门。
　　“你撞到了？”宏尘又问。白璃摇了摇手：“没关系，我小时候从树上摔下来过，这点不算什么。”宏尘顿了下：“我也没问。”
　　白璃苦笑：不近人情的名号坐实了。
　　“稀客啊，尘哥来找我有什么事啊？”白璃随意地问。宏尘沉默了一下，回答：“家里太无聊了。”这时候白璃才注意到宏尘被卫衣帽子遮住的半张脸上有隐约的红印。
　　这种事我也不好开口问吧。白璃转而又有些窃喜；那他来找我是真把我当朋友了？
　　白璃瞬间有种做善事成功的自豪感，即便他早已不把与宏尘做朋友当作一件善事，而是一件他真心在意的事。
　　宏尘在汪才的床铺上坐下，注意到了书桌上的摊开的书：“你刚在写作业？”“是，是啊。”白璃莫名有些心虚。宏尘看到了桌上的口水印，但没戳穿他。
　　宏尘：“你有手机吗？”
　　白璃：“啊？哦，有。”
　　宏尘加上好友后没有马上把手机还给白璃，而是细细观察起这部手机来：“你不设密码吗？”
　　“我这地摊货，没这功能。”白璃又有些自豪：“我用暑假工赚的钱买了两部，还有一部给了白奶奶。”
　　宏尘没有马上接话，气氛略微有些安静。
　　宏尘站起来：“我回去睡觉了。”“你睡这儿吧。”白璃一句没过脑的话说出来，又有些结巴解释：“你就睡汪才的床嘛。”
　　宏尘愣了一下：“你一个人睡怕？”白璃索性破罐子破摔：“啊对，我怕。”
　　“行，”宏尘又坐回到了汪才的床上，“汪才不介意就行。”
　　在黑暗中，白璃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偷偷趁着月光瞄向宏尘那边，发现宏尘在月光下亮亮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你说不着？”宏尘开口。“恩。”白璃把脸埋进了被子里。
　　过来一会儿，宏尘又问：“白璃，白奶奶为什么给你起这个名字？”
　　“emm..........,”白璃头从被子里钻了出来，“你也觉得这名字起的很奇怪吧。”
　　“白奶奶并不是我亲奶奶，我是她在村口捡的。村里人都说我命不好，要起一个女孩子的名字，让地府找不到我。捡到我的时候，除了裹我的布外只有一块琉璃。白奶奶文化程度不高，就给我起名叫白璃了。”
　　“那你呢？”这一聊完全睡不着了，白璃索性坐了起来，把下巴搁在枕头上望着宏尘。
　　“你觉得呢？”黑暗中宏尘的声音听着不切实。
　　“恩。你的父母不愿自己的爱情落入红尘，而又身在红尘，所以希望你早日理解红尘？”
　　“不是。”
　　“呃，看到不是因为好听吧。”
　　“不是，”宏尘声音里有丝笑意，“这里的尘是尘土的意思。”
　　“那是希望你早日......”
　　“不，”宏尘打断了他的话，“就是说我跟尘土一样不重要。”
　　“就是不存在也不会怎样。”
　　“起码我会少一个很重要的人。”
　　宏尘心跳漏了一拍，扭头，对上了白璃的眼睛：“你又不认识我，我怎么会重要呢？”
　　“我一定会发现的，对我重要的人不多，”白璃也看着宏尘，“现在除了把奶奶，就只有你了。”
　　从你帮我逃离那群人起，就是了。白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