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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金蝉脱壳 ...


  •   裴善诚一直站在月门处,等到郑宜写完所有安排后,便拿着田契转让去找了郑骁,后又当着郑骁的面亲笔了一封让自家祖父安排翰林院院生的信,这才告辞离开。
      郑氏宅外一直候着他的小厮竹偃,他没有迟疑,直接奔去了城郊乱葬岗。

      郑宜坐在房内软塌之上,支首随意拨弄着小几上炉内的香灰,跟前跪了位双髻婢子,叩地不敢抬头。
      那是她阿娘丧后,主君另拨给她的侍女,伴了她整整六年。

      金勺置于木桌之上,发出轻微的响声,却骇得烟絮打了个寒颤。
      郑宜垂眸看着她,冷着声音开口“何时同卢氏厮混到一处去的?”

      烟絮不敢回答,只是抽泣哭喊“女娘明察,奴怎会背叛女娘!”

      “半月前你的兄长欠下七百两纹银赌债,这是一笔于侍田人家天价的数,你的月银也不过二两。”郑宜轻笑询问“为何只需一日便平了债务?”

      烟絮闻言心下一震,止了泪支吾道“奴……奴家中族老心善,替奴兄长凑了钱。”

      “还敢再辩!”郑宜面上隐有愠色“你以为你瞒天过海无人知晓?那我便告诉你,早在腊月十三你告假那日,你那好哥哥便拦了我外出的马车求到了我头上,归府后我多次探问,你不言不语,我当你是怕给我添了麻烦,便叫人送了银子去你家中,若非今日你兄长来我穿金戴银来我跟前感谢七百两赏赐,我又怎知你背后早已靠了大山!”

      “大娘子!”
      郑宜最后一声道得凌厉,烟絮惊呼一声便抬着泪水四横脸抱住了她的腿,“女娘饶命……大夫人……都是大夫人!她以奴家人性命相挟,若是还不上赌债,便要了奴兄长的命啊!”

      “在你眼中我莫非凉薄至此?”郑宜甩开了她,嗤笑道“你若是求到了我跟前,我难道会任由你自生自灭?”

      烟絮怎么敢言,她自一开始便是卢氏安插在她跟前的眼线。
      只得一声又一声地讨饶。

      窗棂处传来声响,郑宜抬眼望去,是裴善诚。
      她起身开门将他迎了进来,自然也看到了他身后竹偃背上盖了大氅的女子,那想来便是……她的替身。

      裴善诚扫了一眼跪爬着的烟絮,虽不明所以,却也只是开口问道“她如何处理?”

      郑宜一边接过竹偃背上的女娘放在地上,一边漠然道“主子含冤身死,她最是忠诚了,自是一道。”

      烟絮一惊,抬手又要前爬,却是被裴善诚一个眼神使唤过去的竹偃点了哑穴按住手脚。

      “七郎,请出一避。”郑宜不再理会烟絮,柔声对裴善诚道。

      知晓她要更换自己与女尸的衣物,他面上不自然地轻咳一声,很快便带着竹偃退了出去,顺便带好了门。

      竹偃看着一身黑衣单薄仰头望月的郎君,不禁心下微哽,他与郑大娘子,本该是天羡的姻缘。
      “郎君,假死之事当真稳妥?那女尸可禁不起验。”他垂眸低首,将自己心中疑问道出了口。

      “不打紧的。”裴善诚哂笑,带了几分嘲意凉薄,“郑家主君巴不得阿玉身死,不会细查。”

      房内的郑宜早已将自己的衣裙褪下,换上了一年前随圣上狩猎时裁做的衣裙,一袭暗红骑装,腰白玉革带,金线于暗夜中流转生光,梨木满花的图样恰称女娘年纪。

      那女尸大抵刚死不过几日,模样也算清秀,年岁与郑宜相仿,着的是件团花纹藕色齐胸襦裙,面料便是普通铺子里的织锦,梳的是朝天髻,别的是延寿坊柳阁内时兴的花树钗。
      郑宜心下推测了一番,当是染了病的平康坊娘子,她心下致歉,手脚利落替她换了衣裙,弄成了自己方才模样,便扬声换了裴善诚进来。

      “我方才收拾了未入账的金银细软,约摸有两百两左右。”郑宜抬手用红色发带系了头发,收拾着衣裙道“你给主君钱,我去了扬州会还。”

      裴善诚顺手接过郑宜的包袱,答道“我……不愿同你两清。”

      郑宜没有再言,给裴善诚递了一壶酒,裴善诚当下会意立刻往屋子四周泼洒去,二人一同动作,很快便将她以前藏着预备偷喝的几壶酒洒了干净。

      这场大火,需烧得干净。

      郑宜扫过屋内陈设,似是心有不舍,却也未有言语,只是取了一旁烛火,发泄般掷于地下。
      火星沾了酒,顿时狂长几寸,眼见着已是不可控之势,裴善诚马上拽着郑宜退出房外,小厮也定了烟絮后便跟着一同出来。

      “我备了马在城外劳劳亭,快些走。”裴善诚握住郑宜的手带她自墙头飞跃,女娘声音细小响起“多谢。”

      郊外有栋花楼,裴善诚借着找娘子听曲的由头带着女尸进城,如今自然也是在马车上将郑宜捂得严实送出城,守城的人有心攀附裴氏,自是不会阻拦。

      劳劳亭在长安城以南二十里开外,“劳劳”二字,本便取自“劳燕分飞”,亭周杨柳四在,更是别离折柳好场所,只是可惜现下一月刚起头,尚只是枯黄枝叶。

      裴善诚率先下了马车,抬臂将扶郑宜,身后小厮竹偃掌灯,月夜雪色相映照,到是一番诡谲场面。

      “阿玉……”裴善诚唤了一声,向翻身上马的郑宜递去了弓弩与伤药,“扬州路远,你身上尚且有伤,万望珍重己身。”

      郑宜接过弩箭绑在袖上,将伤药放进束腰,灰黑的大氅被风扬起,别在马上的包袱发出金银碰撞的细碎声响,她低头安抚着嘶鸣的马匹。

      “你莫要再唤我阿玉了。”郑宜轻笑,“郑大娘子已死,荥阳郑氏,再无郑宜。”

      裴善诚一愣,此话不光是她抛了郑氏,也是抛了他,抛了她从前所有。负在背后的手捏紧又放松,迟疑再迟疑,终是颤声开口询问“那……请教娘名姓?”

      她直身拽住缰绳,居高临下盯着裴善诚,哂笑朗声道“崔璟,珺璟如晔,雯华若锦。”

      “好名,”裴善诚也笑,“君子如珩,娘子大义。”

      崔璟颔首言谢,驱马前行。

      “女娘!”

      马行不出五步,身后忽然传来喊声,她勒马转身,却见雪夜月下,郎君揖礼作别,他道:

      “愿娘子此行顺遂,余生……永安!”

      崔璟喉头一哽,隐下夺眶泪意,于马上屈身还礼万福——

      “愿郎君官运亨通,岁康无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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