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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指针它倒着走 ...

  •   水蒸气遮天蔽日,赫琉伸手,水珠凝在掌心。他用魔力视野观察,发现淹没自家的水当中,魔力含量和北海有的一拼,却更加温和,似乎非常适合用来烹饪魔食。

      “古有佳泽,易土而居。”

      灵泽镇中央广场大树下老石上刻着的句子闪过赫琉脑海。

      “等一等。”赫琉拉住刻奥希的手臂。刻奥希身子僵了一下,摁下中止魔法时体内的不适,温和地对上赫琉的眼睛:“嗯?”

      赫琉认真打手语:“我觉得,可以再观察一下那些水。说不定…这些水来自还未干涸的远古河泽。”

      灵泽镇的名字源于文书记录之外的岁月里,一条盘曲汇集在此地的河。后来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或许是气候,或许是魔力场变化,或许是魔法师的操作,那条被栖居此处的人们亲切而喜爱地叫做“灵泽”的河消失了,仅能从古树下的磐石和人们的口口相传里窥见它的踪影。

      在刻奥希的火焰焚烧下,水面显著下降,赫琉踩进没过鞋底的水,就这样艰涩迈步,慢慢靠近自家门扉。

      “你是说,怀表让曾经在这里的灵泽又出现了?”刻奥希反应很快,赫琉只一句话,他就立刻想到这座城镇的地理变化,并且和魔法道具将在下午生效联系在一起。

      见赫琉侧着头点了点,他大跨步也踩进水池,对赫琉招手:“上来,我穿的长筒靴。”他想背赫琉。

      赫琉穿的是一双板鞋。越靠近屋门水越深,他摇头拒绝刻奥希,步履不停,很快一双鞋就湿透了。

      刻奥希也没在意,跟着赫琉停在屋门前,顺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门缝周围的水面轻微浮动,像是屋内有个汩汩冒水的喷泉嘴,持续向外输出的水流挤出门缝,又受了某种吸引聚在这里形成水面扰动,让屋子周围的水面比外围要高。

      赫琉费了点力气才把门打开,屋内水深到脚踝,他把鞋脱掉放到一边,光脚踩在地板上,涉水而过,很快看到被三幅法术画围着的金色怀表。

      怀表周遭的空间异常扭曲着,水看上去像从桌子里冒出来的。表盘上的沥心晶薄膜消失掉,指针重新动起来,一一走过特殊表盘上的古老符文将其点亮。毋庸置疑,它被激活了。

      几幅法术画下半部分染湿,得益于灵泽水的富魔性,魔法效果还没有被完全破坏,顽强地坚守在岗位上,但离彻底报废也不远了。赫琉暗自心疼,先过去取走怀表,放了个高级探测魔法试探它的用法。

      刻奥希跟在他身后,见怀表不像是有危险,成功被他拿在手心,就十分自然而小心地替赫琉收起画布来。他把几幅画烘干卷起来,放到高处,回过头看到赫琉目光闪动,笑了笑。

      “你的画被这么糟蹋了可不好,太浪费了。”

      赫琉也忍不住笑起来,几乎要忘掉原来要说什么了。好在脚还浸在水里,迷糊的脑子被凉水一激,赫琉就清醒过来把怀表重新缠到手腕上,对刻奥希打手语。

      “能把屋内的水清一下吗?谢谢。”

      刻奥希扬起笑颜:“荣幸之至。”

      他熟练地挥舞魔杖。现在他用起魔法更加顺畅,大型火魔法也能随手就放,但不毁掉屋内用具清理掉屋内积水这样的精细操作仍需要借魔杖辅助。

      实际上,这点让刻奥希有点不爽。他莫名觉得,现在的自己可以更进一步。他需要时间。

      将心里的想法放下,刻奥希问:“外头的水呢?”

      赫琉盯着掌心的怀表。那些空间扭曲的景象在触碰到他的皮肤、不如说触碰到高浓度魔力后就瞬间消失,于是不再有新的水冒出来。他对刻奥希捏了一个等一下的手势,重新走到门口,蹲下注视清澈透明的水面。

      有陌生的花朵开在水面之下,和云朵树木杂草的影子揉在一块,幽暗的浅水光影里鲜妍动人,珊珊可爱。陶醉了几秒,赫琉认出那是一种可作药用的魔植。

      他唇边的笑意被刻奥希捕捉到。刻奥希清完屋内的水,在房子里找到一双短靴放到赫琉身旁,含笑说:“外面的水就留着?这样还挺好看的。”

      一排整齐的屋舍之间,只此一家有着散射微光的草坪。刻奥希可太懂赫琉了。

      他歪头又道:“之后做一个高一点的步道,石头或者木板都可以。然后把我们的家变成一座‘湖中小屋’。”

      赫琉耳根微红,点了点头。

      刻奥希肆意畅想着:“跨越时光的水,魔力浓度这么高,稍微用一点魔法维护就能不让它蒸发……”

      赫琉起身穿上短靴,打手势:“我可以画一幅画…壁画,画在屋子外面。”

      “法术画真方便!”刻奥希笑,过了一会儿又问,“不过如果你想养宠物的话,可能不方便。”平常的猫猫狗狗总免不了要在院子里溜达溜达,满是水的院子恐怕只适合养鱼。

      赫琉摇头:“你想养吗?”

      刻奥希只弯唇看向他,一双眼在午后阳光下折射出迷离光泽:“没有这个打算。我已经有想要宠爱的东西了。”

      赫琉抿唇,在他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倒映,轻轻嗯了一声,又抬手比划:“我也是。”他如微风一般浅笑,朦胧却真挚的好意含在弯着的眼角、微醺似的面色和微翘起的嘴角。

      刻奥希突然:“我想亲你。”

      两人在大开的房门口,随便经过一个路人或者马车都能将他们的动作一览无余。赫琉目光闪动,紧张地吞咽口水,心里无比纠结之际,再度抬头却见刻奥希一脸促狭,显然是在逗他。

      刚升起一点被耍弄的气愤,猝不及防的,一个轻吻却落在自己的额头。赫琉怔愣地看着刻奥希远离,笑容轻快:“提前预支一下。”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愿意在街上跟我接吻,甚至…做更多的事。”

      这次赫琉看得明晰,后半句话毫无疑问是在开玩笑,试图以暗示诱导他想到奇怪的方向,但他已没脾气和他闹腾了。

      刻奥希言重,他是真的想要亲他,也是真诚地期待着有一天他能成为赫琉愿意跨越所有世俗眼光、毫无顾忌地亲吻的那个人。

      于是赫琉也认真地予以回应:“嗯。”

      他没法出口更多言语,短短的鼻音就是他能倾诉的最郑重的承诺。如同刻奥希坚定地选择了他,他也想要获得坚定回选的勇气。

      刻奥希领受到了。他牵起赫琉的手,十分优雅地带起一个华尔兹舞步,借着姿态变换轻轻抱了赫琉一下,也带着他离开了门边。赫琉很配合,近乎心有灵犀地与他共同完成这浪漫的灵光一闪。

      两人同时想起在黑曜的第一支舞,各自小声笑起来。

      笑完刻奥希道:“还有空余的房间吗?我把东西收拾一下。”他这次来可不为了收拾水灾,是要光明正大迈向幸福顺道宣示主权划定领地的。说实话,他也搞不清楚哪个原因占优,毕竟他对自己偶尔会有的一些阴暗想法心知肚明,且对自己在赫琉面前的控制力缺乏自信。

      赫琉很快带他来到二楼的一个房间。这里几年前不时有精灵借宿,但随着赫琉独立意识渐长,变得不那么需要长辈的照顾,阿道尔也就顺应了种族天性继续维持精灵风格的餐风露宿——地为席天作毯,头顶的星空是每个精灵钟爱的睡前寓言。

      赫琉稍微解释了一下:“现在是杂物间,我偶尔收拾一下,但还不能直接住人。”

      “没事,我来收拾。你去研究怀表吧。”刻奥希飞速赶人,得到赫琉一个疑惑的眼神后状若平常地笑笑。

      赫琉以为刻奥希想要和他睡一起,会不满意这个安排,事情这么顺利定下来倒是出乎意料。他甚至心里怀着某种刺激的野望,有些期待刻奥希能顺着他给出的台阶提出“一起睡”的要求,但是刻奥希没有。

      不过这样也好。赫琉抿唇,点头回到一楼书房,边用各类魔法道具试探怀表的反应,边在那个记载了二人推理的笔记本上增添新字句,很快就陷入专心致志的心流。

      事关重大,在没有任何直接信息的情况下,赫琉也不敢直接催动这块怀表。

      刻奥希倚在楼梯上看了半开的书房门一会。赫琉对他的信任藏在许许多多的生活小细节:他如果有意,可以随时打断对方做事,只需推开那道半开的门。

      但刻奥希不敢。他不敢做的事还有很多,近乎和他的大胆一样多。

      刻奥希回到刚出炉的“自己的房间”,将装着生活用品和几本他正在看的珍稀魔法书的空间环放到矮桌上,目光却虚落在对面的一个房间。那是赫琉的卧房。

      他想象着每天清晨赫琉如何从床上翻身起来穿衣洗漱,想象着在每个他错过的日夜这栋屋子里还发生过什么,想象着如今仿佛忽然取得某种令他有些心惊的权限的自己能怎样介入所爱之人的生活。

      刻奥希指尖不自知敲起桌面,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微微颤抖起来。

      是他提出的邀请,他自己选择推进到这一步,可是明明已手握胜利果实,他却反而如此…惴惴不安。

      刻奥希低下头,掌心燃起一缕白火。火焰以最不可思议的、只有魔法才可以实现的圆融形态回以注视,仿佛在质问他:你还能控制住自己么?这次可不一样,你把自己陷进了最危险的处境,你的一举一动都将受到他的审判,或许你的火再也不会伤害他人,但他只一个失望离去的背影就能把你刺得千疮百孔。

      这不公平。火如此评判。

      刻奥希平静地握紧掌心,熄灭扪心自问之火,深深地吐息。他能感到数米之外的一个身影正牵动着他的心,每时每刻,仿佛他好不容易摆脱了魔障加诸于此身的重压,又亲手将自己送进了另一所监狱。

      这次,连脖子上的锁链都由他一手打造。锁链的另一端连着心思纯洁的画家,他不知道自己驯服的野兽有多少不那么乖顺的想法。兽却担心自己失控,所以他主动拒绝了再进一步贴近的机会。

      良久,刻奥希低低地笑起来。这天他做的事已经够多了,时间会替他完成剩下的一切,只需耐心、再耐心,忍下所有可能造成危险的,压抑一切心中不可明说的,如同他7岁时开始做的那样…真的可以吗?

      刻奥希忽然犹豫起来。他拿不准感情的事,是否能用对待先天魔障的办法解决。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剩下的半日在收拾房间里度过。

      天色暗下来,赫琉按照约定送完晚安吻后回到自己的房间躺下来。他尝试入睡,翻来覆去,终于在不知多长时间后彻底从床上坐起来。

      或许睡不着有对面多了人的原因,又或许只是因为他很不安。

      赫琉垂眼,在夜的暗沉里凝视手腕上的怀表。他听到细小规律的声音,明白那是怀表重新开始走动。这次表盘上的符文没有发光,他看不清指针指到哪里。

      他爬起来穿鞋,轻轻推门出去,摸着楼梯一路来到大门前,没有发出明显的响动,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院落中的小池倒映星光,影影绰绰,镇子沉睡在夜的静谧里。赫琉无言地对着天幕举起怀表,眯着眼细看。

      特殊表盘上,代替了时间刻度的古老符文沉默予以回视,指针逆时针转动着。咔哒、咔哒……

      倒走的钟能代表时间逆流,可将时间数字换为符文,赫琉就很难设想其中含义了。倘若往怀表施加魔力,答案自会到来,但在那之前,赫琉有些忐忑。

      被掩盖的历史、都朋也无法亲口告诉他的东西就藏在这块怀表当中。秘密和死去的亚拉伯罕有关,更与他和更多人的穿越死死缠绕在一起。孟鸠知道真相,他选择了屠杀,那自己呢?

      若他收回地球的那份记忆,他还能保持安然吗?

      赫琉朝二楼阖上的房门望去。
      他还能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份幸福吗?

      疑问在静夜里呱呱坠地,没有答案。赫琉对着水光粼粼的院子发呆,不一会儿又想起正对抗血徒暴行的人们。血还在流,杀戮还在继续。

      赫琉静静感受着从远方的死亡那儿穿透来的悲戚。

      一人坐到他身旁,轻声道:“害怕?”

      所以他到底是怎么做到靠近时一点声音也没有,甚至连魔力波动都和空气融为一体的?

      赫琉对上刻奥希的眼睛,哽咽几秒,比划:“怕。”他没有说自己在怕什么。

      “嗯。”刻奥希应一声,“我也怕。”他侧过头,同样没有说明自己恐惧什么。

      “但是我们总要面对恐惧,不是吗?你已经走了很远的路,多走一步,应该也算不上什么。更何况,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我说过的,你要信我。”

      赫琉微笑:“嗯。”对这个人,他从来将信任交付得干干净净。

      那就不妨再信一次吧。让太阳的勇气浸润自己,也相信自己有颗坚韧的心。

      “我明天在家启用这块表。”于是他轻松跨越心中的坎坷。

      夜还长,同一片天空下,有人一样在失眠。妮可那维奇点着魔法灯端坐在凳子上,面前是几张用魔法留存的相片。

      凝固的画面里,她张扬大笑着和江若芮在酒馆碰杯,金色酒水高扬四溅;她坐在白胡子老头对面神情愤愤,和顽童脾气的法圣兼上司一起吐槽魔法界老顽固和刻薄权贵又干了哪些好事。记忆如此新鲜,而如今只剩相片。

      她面无表情挥手,相片自动飞入抽屉,同时一张信纸飘到桌上铺开。她提起羽毛笔,发红的眼注视颤抖的笔尖,无比用力地写下第一行字:
      “亲爱的杜佛忒:近来可好?”

      “本人终于熬死了上司,现在荣登法协会长之座。料想你那性子不变,不管报纸上那些言论有多么骇人,也会安之若素地继续当一个小儿科的冒险家考官。”
      “所以,我想花掉当年助你离家出走的人情。”

      “告诉我,到底是什么让你愤而离去、被整个血脉家族除名,杜佛忒·铂金?”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指针它倒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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