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龙与守龙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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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如刻奥希所说顺利进行。
平流层的寒风被挡在飞龙背鳍外，但仍有几缕冷意钻进赫琉领口。他轻轻呼了口气。
一切烦恼被远远甩在身后的感觉属实舒畅。
龙背上总共5个人。团长刻奥希正侧靠在一片鳞片旁补眠，不到一晚安排好出行事项想必让他累坏了。法米尔捧着本书看，从书上印图来看是本武技讲解书。战士巴里细细擦拭大剑，不过眉目间神态更似发呆。符文师艾菲状态较为活跃，但也顾及他人睡眠，小心清点着个人空间手环里的物资。
赫琉将注意力集中到魔力感知器官。毫无疑问居于统治地位的便是身下这头魔兽的魔力波动，接着他感知到大气魔力场与这头龙的对抗与互相妥协。
龙身周遭的气流柔和，只有不算强烈的风扬起赫琉墨色的发丝。大自然遴选的结果，飞龙背脊上柔风和畅。
忽然，赫琉感到屁股下的龙鳞震了震。
他往周围看去，各个鳞片没有异常。只有自己身下的鳞片在动。
一重，两轻，再一重，像是人为控制的规律。
赫琉小心站起来，扶着周围龙鳞往外探身。位于龙颈的守龙人对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过去。
对投来询问目光的艾菲摆摆手，赫琉扒着龙鳞一点点移过去。守龙人在他靠近后一手将他提起来。
他个子矮，力气倒很大。
赫琉踉跄两步，最后稳稳半坐上倾斜的龙鳞，和姿态更为从容的守龙人并肩。
“第一次出委托？”
龙颈部位风更大，守龙人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但不影响交流。
赫琉疑惑地看去，见守龙人指了指他挂在胸前的初级冒险家徽章。
“新人才喜欢这么干。况且之前你们讲话我也听了。”
赫琉有些尴尬地想把徽章放到口袋，刚抓住却改变主意。算了，戴个一天再摘吧，他还没享受完这种感觉。
刻奥希睡着前为他正式介绍了烙痕冒险团的成员，和团员一起讲解了跨境委托的注意事项。众人似乎早早知道赫琉的存在，对刻奥希没介绍赫琉没有反应。最后，刻奥希叮嘱其他人要多关照赫琉后，便匆匆睡去。
赫琉全程连写字板都没有动用。
“你是个哑巴，哑巴做这一行，你很有勇气。”守龙人说着话时并没有看着赫琉，而是把目光放在龙头和正前方的天空中，“我和烙痕合作也有个两年了，总是些老面孔，你是他们更换的第一个团员。”
烙痕一直是这些人吗？赫琉还没有拿出写字板，守龙人就絮絮叨叨地继续讲起来。
他似乎不在乎有没有人回应，只是希望有个同样无聊的人听他说话。
龙背上的时光应该不像赫琉想的那么波澜壮阔。赫琉眨眨眼，放弃了拿出写字板。
他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双臂贴着身体，学着像守龙人一样看着龙头和正前方。
守龙人说：“拉芙莱特被换掉肯定不是她自己想的，她那个人……哎呦，不是好相与的，也被你们团长给收了。东拼西凑出一支队伍，这儿接委托那儿接委托。我就是借一个委托认识刻奥希的。”
守龙人讲话很零碎，完全随意的聊法。赫琉安静地听。龙颈上视野并不好，他没看到空茫穹天和龙身外的任何景物。
“聚落里的人守旧，我个头矮，经常被嘲笑没有族群威勇的风范……我也不知道矮人要什么威勇风范，总之那群家伙不喜欢我。”
赫琉望过去，守龙人穿一件长风衣，他上龙前也没看清他的身材比例。这会刚好有一阵风过来吹散守龙人的石灰色的鬓发，露出一只正常大小、上部略尖的耳朵。
感受到目光，守龙人笑，唇边边缘整齐的胡须跟着动起来：“我这样子，看不出是矮人吧？聚落里大家都这么说，我的鼻子不够大，又喜欢修整毛发，跟族里的家伙老玩不到一起去。”
“我也是个倔的，没人跟我玩我就自己玩，跌跌撞撞倒也活过了40岁成年。就这点还是有点种族特性的。但可笑的是，我倔也没倔到底。”
“长辈们把那群嘲笑我的家伙也请到我的成年礼。他们是好心，我知道，可坏家伙就是坏家伙，他们特意要我难堪，打翻了酒桶，大声说我不是勇士，也永远当不了勇士。”
守龙人哼笑一声。赫琉觉得，他此时的风范已有了“勇士”的模样。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过头来认真看守龙人说话了。
“好多双眼睛看着我，我那时肯定整个人都红了，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出来不是喝酒喝的而是气红的。要是看出来了肯定有损我之后放言的气势——我就踩在翻了的酒桶上，跟他们说我要抓条龙回来给他们看看，我到底是不是勇士！”
“大家都笑我不自量力，龙哪是这么好抓的。魔法师都要苦手龙的魔法抗性，更别提只能和它们令人绝望的物理防御硬拼的战士了。忘记提，那时咱们聚落还没一个魔法师，大家都是战士。”
“事实上，我也的确没抓到龙。”
出乎意料的展开让赫琉瞪大眼，他轻轻拍了拍身下的飞龙，又在龙与守龙人之间指了指。
“夜风是后来才遇到的。”守龙人对赫琉点了点头，胡子的形状是笑着的，“刚成年的我连龙的影子都没见到，矮人聚落那块多丘陵少地势差，本来也不是龙出没的区域。放下的大话兑现不了，我被嘲笑的更加厉害。”
“终于，我受不了啦。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对，差不多和现在天色类似，只不过还要再暗一点。我躲着家里人带着把斧子和干粮就出走了，连信也没留一封。”
看到赫琉的眼神，守龙人觉得好玩又笑了两声。飞龙这时喷了一口气，守龙人在巨大的鳞片上拍了拍：“还不到你！”
“然后就是走南闯北的老套故事。越往外走，我才越明白矮人聚落和大时代的脱离，就怎么说呢。”守龙人说到这轻轻颦眉，想到什么又放松开来，“虽然矮人们分散南北境各地，但是最顽固的那批人和万年战争的时候没什么两样。他们不知道世界最新的情况，固守那些所谓光荣的传统。我也是走到了北境平原的深处，才发现我所接受过的一切教育是多么狭隘，而那些曾经嘲笑过我的人，他们自诩真正的勇士，却连一只魔物都没有杀过。”
“但人在外头走，总有想家的时候。”
“我回到矮人聚落，曾经的伙伴有一些也外出打拼去了，剩下的看到我……哼，有他们好果子吃！”
他微微扬起的语气惹得赫琉禁不住笑。
能够想象几个矮人被追打得屁滚尿流的场景。
“算是风光了一回，这次我原本也不打算出去了。烙痕就是在这时候找上来的，他们要做一个寻找失踪矮人的委托。”
“你知道，矮人工艺冠绝大陆，矮人铸造师更是薪资都比其他种族的人高，哪怕他们中有些人其实没有这个水准。这次失踪的矮人果然也是被一个小贵族掳走了，要他做她的私人锻造师——天哪，要知道钢骨那家伙压根不懂锻造！也可能是因为这个，刻奥希他们很快把钢骨找了回来。”
“那家伙被救回来太激动，在酒馆里请烙痕喝酒的时候，大着舌头竟然把我成年礼上的大话当笑话讲出来了！真是没揍够！我自然当场修理了他一顿，然后，刻奥希就是在那时候跟我讲的。”
“他说，聚落西边跟长沛雪原交界的地方有龙出没，问我要不要去试运气。其他人都当他说玩笑，只有我知道，那双眼睛……唉，他是认真的。”
赫琉眨了一下眼。他总是扮演着推人一把的角色吗？
“然后，我就去了。反正也不是没闯荡过，试试也不亏。”守龙人摸了摸后脑勺。
赫琉看着守龙人，把后者看得老脸一红。
“好吧！我承认就是了！的确是有些贼心不死！谁让我还是愿意做梦呢！”他嚷嚷着，“然后，然后你也知道了。我带着龙又找了烙痕一趟，再然后，不知道怎么被忽悠着就成了守龙人——现在大家都这么叫我，带着夜风载人来载人去。也不费什么事，赚得也不少。”
“就是飞的次数多了，会觉得无聊。我很久没遇过你这样不错的听众了！”
赫琉笑了笑。
飞龙似乎不满自己在故事里的戏份不够多，轻轻拱了脖子一下。它这下“轻轻”，却掀得赫琉差点掉下去，守龙人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才没事。
赫琉心惊肉跳，却不是害怕危险，而是因为仰过头去的一瞬看到的地面景色。
守龙人还在抱歉自己的疏忽，接着给赫琉系上了自己也系着的束带，把他固定在龙颈上，才又抱怨起夜风的任性：“相处久了才会发现龙这物种完全不像故事里说的那样，什么霸道巨龙掳走公主、黄金翼龙效忠那样，就是个很普通的魔兽，智商高一点。夜风有点太黏人了，有时候遇到不喜欢的乘客还要喷他们一嘴唾沫，我只好跟他们说是最近生病了打喷嚏。”
“嘿，他们又不知道龙打喷嚏什么样，就信了！”
“比起威风凛凛的飞龙，夜风更像条狗呢……”
身下的龙身忽然一阵不稳，比先前的任何一次震动都要剧烈。
赫琉虽然有束带了，还是抓紧了最近的鳞片凸角。守龙人的表情却不像是面对爱龙的又一次任性。
他半坐的随意姿态变为站起，松开束带些许，顺着龙鳞往龙头上爬去。
到合适位置，他抽出了腰间的望远镜，胡须在风中狂舞。
没过多久，守龙人放下望远镜，轻轻吹起了龙哨。本来是尖锐的哨声在风中变得模糊不清，赫琉感到夜风稍微改变了飞行的方向，月光从他的脚踝位置上移到腰间。
守龙人又回到原处对赫琉说：“刚刚有群魔兽被飞行魔物驱赶，差点跟我们撞上。现在好了，我们已经避开了它们。”
赫琉点头，有点好奇。
现在守龙人很关注赫琉的表情变化，看见他这幅样子，不难猜想新晋冒险家的小心思，爽朗一笑便也帮他松了束带。
“来，我带你看看。爬不稳的话可以拉我的带子，不用怕，我跟块长在龙身上的石头一样，你拉不掉的。”
赫琉微笑感谢他的好意，却没有去拉守龙人的带子。他缓慢地抓着龙鳞一点点往上爬，守龙人就静静看着。
快到合适的地方，守龙人搭了把手。
赫琉借他的力来到龙头上，在皎洁月光下看到一排小小的黑点发着暗紫色的光，与飞龙相背而去。
“它们已经飞走了。我看领头的没受什么伤，应该是没事。”
守龙人刚想说看完了就下去吧，却见赫琉定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对着他看腻了的景色出神。
他想说些什么，却被另一双有力的臂膀按住了。守龙人回头去看，红色的发丝在月光里舞蹈。
刻奥希对他摇了摇头，淡淡笑着看向少年的背影。
他被方才的晃动弄醒了，于是上来看怎么回事。
赫琉俯瞰着，山河阔远。那些写画在书里的东西此刻变为渺小而生动的实物出现在眼前。
在北境平原的上空中，他看到低处星罗棋布的城镇与村庄消失在更远的地方，正下方因魔物肆虐被遗弃的田地跟几片看不清种类的树林于月光下显现出统一而冷清的色调。
他把魔力集中到眼睛。有个流浪法师趁四下无人，放了个超规格的魔术礼花，自己在边上滑稽地起舞——现在还是荣礼旦假期呢。星罗草丛月光下蔫吧了叶子，一片怠惰的荧光绿——教科书上写，它们在无光的夜里才是更活跃的亮彩色。
飞龙的速度太快，赫琉只捕捉到这些。
他放松魔力，揉了揉眼睛，回头想叫守龙人时，却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
那双烈橙色眼眸里有两点白色，正如此刻皎白月光。
刻奥希确认赫琉看完了，才叫守龙人：“银镀，我们下去吧。”
他接着又笑起来转向赫琉：“还有机会再看的，先回去睡觉吧。”
赫琉轻轻“嗯”了一声。
风变得不那么凉了。有热度自面颊升起。
作者有话说第22章 龙与守龙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