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芯篇》沉默的戏剧

12、魔之国篇（十二）

　　豆豆请车夫先生先回去，他想四处走走，他顺着华尔兹大街走了一路，这里是第一市最繁华的街道，街边开满了装修豪华的店铺，贩卖着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偶尔也有一两间杂货铺卖日用品，玻璃窗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玻璃汽水和糖果。
　　豆豆一整天没喝水了，他咽了咽口水，今天没带钱，下次，下次一定让奕恩请他喝汽水，上回他就拿汽水戏弄过自己，早知道那时候就尝一尝汽水的味道了。
　　豆豆正准备离开，他听见耳边传来一阵戏谑轻笑声，“老板，请给我两瓶橘子汽水。”
　　他猛然转身，索林正站在他身后，他穿着奇怪的双色衬衣，一半白色条纹，一半紫色波点，耳朵上戴着袖扣改制成的耳钉，眼睛一只黑色一只绿色。
　　豆豆望向他的眼睛，记忆的洪潮瞬间将他吞没，索林的一生仿佛走马灯一样出现在他脑海里，从他无数次被抬上手术台，到他踩着尸海站起来，再到他趴在乱葬岗里痛哭流涕，那些黑暗的记忆将豆豆拉入无止境的痛苦与悲愤中。
　　当他回神之际，竟已是泪流满面。
　　索林倏然笑开，他将豆豆拥入怀中，轻轻拍着他的背，嬉笑道：“哎呀呀，哪里来的小可爱，在大马路上掉金豆豆，真是个小可怜。”
　　豆豆吸了吸鼻子，索林拉起袖子擦去他眼睛里的泪水，又摸了摸他脸上的伤疤。
　　杂货铺老板将汽水递给索林，索林接过后撩起袖子将瓶身的浮灰擦干净，然后才递给豆豆。
　　豆豆笑了起来，他吸了口汽水，慢吞吞说：“好甜哦。”
　　索林也喝了口汽水，笑眯眯问：“你父亲身体好吗？”
　　“嗯。”豆豆笑眼弯弯，“都好，身体好，心情也好，洁癖也好了许多。”
　　“小朋友，喝完汽水要不要一起吃点东西？”
　　“要吃的！”
　　“这么听话会被索林大人拐走的哦。”
　　豆豆腼腆地笑。
　　他和索林一起吃了东西，又说了大半宿无关紧要的话，回到王宫时候已经是夜半时分。
　　奕恩迟迟没有入睡，他听车夫详细汇报，知道豆豆抱着索林哭，然后他们有说有笑地逛了街，索林给豆豆买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还带他去那条骚包的粉色船艇上待了几小时！
　　奕恩肺都要气炸了，整个人当真像生了重病似的，脸色铁青，嘴唇惨白，喉咙里仿佛烧了一团火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豆豆回来的时候兴高采烈，左手拿着一瓶可乐，右手提着一袋新衣服和一袋乱七八糟的小玩意。
　　奕恩披着外衣坐在沙发里，胸膛剧烈地起伏。
　　他初见豆豆时，他窝在窄小的破床上睡觉，穿的是素净的旧衣裳，气质内敛又沉静，全然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不染纤尘的模样。
　　豆豆一脸困惑：“你怎么还不睡觉？”
　　“你还记不记得你今晚当值？”奕恩艰难地从喉头发出颤抖的声音，“你和索林在船上几小时干了什么？”
　　“你又派人跟着我呢。”豆豆放下东西，微微笑着说，“我和索林打了一会儿台球，还玩了游戏机。”
　　“只是这样？”
　　“是这样，你怎么了？”
　　奕恩定定地审视着他，见他不像是撒谎，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不禁觉得心酸，早知道他热衷吃喝玩乐，自己一早拿钱陪他挥霍就是了，何必等到让索林这个大变态捷足先登？
　　“你到底怎么了？”豆豆在沙发上坐下，神情紧张地看奕恩的眼睛，他看了一会儿却没发现什么端倪。
　　“没什么。”奕恩深吸口气，撇开头不去看豆豆，良久才说，“太晚了，休息吧，有什么事情明天白天再说。”
　　“我和索林约好明天去郊游，一早就去。”
　　奕恩恶狠狠瞪他。
　　豆豆蹙起眉：“你到底怎么了？”
　　“黑藤托你办什么事，需要你陪吃陪喝陪玩？你知不知道索林很危险！”奕恩咬牙切齿道，“整个神域都知道，他是个神经病，是个变态，是个偏执狂，是个出了名的搅屎棍！他从前就垂涎你父亲美色，对他毛手毛脚！”
　　豆豆陷入悲伤情绪的桎梏中，他哭丧着脸说：“就算你们全部都讨厌他，我也喜欢他，除了阿爸，我最喜欢的就是他。”
　　豆豆起身就走，奕恩伸手去拽他，两人拉扯推搡了一阵，豆豆被他烦得不行，怒气冲冲道：“你到底要干什么？！我要睡觉了，我明天要早起的。”
　　奕恩喉头哽动，眼眶里溢满泪水。
　　豆豆无奈道：“你不要装模作样了。”
　　奕恩声音哽咽道：“你喜欢我......不行吗？”
　　豆豆纳闷道：“我又没有讨厌你。”
　　奕恩将他拉到怀里，语态急切道：“那你永远留在我身边，不要到别人怀里去，不要花六百金买船票。”
　　豆豆恍惚间明白过来了，他缓缓说：“奕恩，我叫索芯啊。”
　　奕恩怔愣不解，他的脑袋仿佛打了结，陷入了一团迷雾中。
　　豆豆羞怯说：“索林的索。”
　　“你不是......”奕恩紧紧蹙着眉，满脸困惑，“你是索林的儿子？可你不是......”
　　“索林的索，藤之心意为芯。”豆豆满脸通红道，“我叫索芯，我们巫族是这样的......”
　　奕恩一瞬间明白了他所指何意，他连忙松开豆豆，手足无措道：“等等，我捋一捋。”
　　“我要回去睡觉了，你记得不要出去乱说。”豆豆趁他不留神转身就跑。
　　奕恩瞠目结舌地跌坐在沙发上，满脸皆是窘迫。
　　翌日清晨豆豆起了大早，奕恩却比他还早，提前为他安排好马车，又为他准备了郊游用的物品，更是连夜请厨娘做了一些点心。
　　豆豆笑眯眯道：“我知道你是怕我教坏朋友，你现在可以放心了。”
　　奕恩无地自容道：“我收回昨天骂他的话，你可不可以就当没听到？”
　　“嗯。”豆豆点头说，“他不在意这些，我也不在意。”
　　奕恩颔首，半晌又说：“另外一些话，你怎么想？”他眼神闪烁，低垂着脑袋微微抬眼看豆豆表情。
　　豆豆走近他，压低声音说：“我要和老爹商量才能决定，如果我这次跟他走，就不必另外花六百金买船票了，不过也要问问牧辛的意思，他难得才回来，或许想跟雷达将军多聚聚。”
　　奕恩忍住怒气，脸上露出假笑道：“快走吧，一会儿该迟到了。”
　　豆豆立刻着急忙慌上了马车，他从帘子里探出脑袋，对奕恩道：“殿下，我晚上再陪你说话。”
　　奕恩不耐烦道：“快滚吧，你说话我根本不爱听。”
　　他回到室内拿出笔墨纸砚准备写字，耳边传来艾茴低低的嬉笑声，他仰头瞪去：“笑什么？”
　　艾茴敛去笑摇头。
　　青茴端茶给他，淡淡道：“殿下最近太沉不住气了。”
　　奕恩呷了口茶，缓缓“嗯”了一声。
　　*** ***
　　索林在草地上铺了一张二乘三米的红白色格子地垫，四角各用一个玩偶压住，边缘一圈摆上鲜花，美食饮料围了一圈，他盘着腿坐在垫子上，捧着脑袋满脸星星眼看着他可爱的宝贝儿子。
　　豆豆吃了一会儿东西，撑不住说：“老爹，这样太夸张了。”
　　“诶？你这么说老爹会伤心的。”索林故意露出可怜的表情。
　　豆豆笑了一下，递了一个甜甜圈给他：“你也吃。”
　　两人看着四周美景吃东西，索林昨天听豆豆说了好多小时候的事情，今日他才问起：“你脸上的疤痕是怎么回事？”
　　豆豆一五一十地告诉他，末了又说：“医生说我勤擦药膏就会好，不用担心。”
　　索林捧着他的脸，可怜巴巴地说：“我的心肝宝贝受苦了。”
　　豆豆哈哈笑了一下：“没有受苦。”
　　“那两个坏家伙有没有跟你道歉？”
　　豆豆迟疑了一下说：“虽然没有跟我道歉，不过沙利文殿下带我看了医生，而且他们不是故意的，我们当时不知道我是巫族，所以才下手重，若是寻常魔族这点小伤早就好了，也不至于留疤。”
　　索林沉默地看着他，眨了眨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豆豆又说：“而且他们都对我很好，沙利文殿下帮了我很多忙，奕恩又很照顾我，送了我衣服，还跟我一起吃饭，他当我是好朋友的。”
　　豆豆见索林垂着眼睛不出声，他放下手里的饮料，凑近些低声唤道：“老爹？”
　　索林缓缓扬起头来，他握住豆豆的手，郑重其事地对他说：“豆豆，你阿爸把你教育的很好，我们待人处事本就应该宽容善良以和为贵，不应该睚眦必报，你做得很对，真是个好孩子，老爹以你为荣。”
　　豆豆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他拿起吃了一半的面包和饮料继续吃。
　　索林躺倒在地垫上，他枕着手臂看向天空，打了个哈欠微微拢上眼。
　　他在心中筹谋，这件事情未免太巧合了，豆豆刚下山就遇到沙利文和奕恩，豆豆涉世未深，牧辛蠢钝如猪，他巫族的身份迟早会暴露，黑藤如何会放心他们一起下山。
　　他的小黑藤到底在盘算什么......
　　“啊，要变天了。”豆豆喊道，“老爹，我们快收拾。”
　　索林睁开眼看着突然乌云密布的天空，笑吟吟道：“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