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盾七子》寒风一

35、第 35 章

　　接下来几天，雨一直没停，两人白天赶路，入夜后就一起窝在车厢里过夜。只不过路明再难以接受西伦的亲密接触，为此，几天下来西伦的脸色越发难看，几次三番想靠蛮力让路明屈服，路明就开始绝食抵抗。

　　五天后，赞普德拉。

　　小镇街道上人流稀少，马车缓慢行驶在泥泞的道路上，稍微溅起水坑里的泥水，就引来路上行人的暗骂，西伦阴沉着脸随意一瞥，路人连忙低头小跑着走了。

　　西伦敲了下推窗，说：“到旅馆了，今晚在镇上过夜。”

　　接连五天的冒雨跋涉，路明一直窝在车厢里，早就憋得浑身难受，连忙冲下车，抱怨道：“快快，我都快臭了！我要泡澡！”

　　赞普德拉只是一个普通小镇，周围大多都是山地，魔兽隐藏在深山中，鲜少有出现魔兽攻击人类的情况，加上最近雨期绵长，小镇旅馆生意惨淡，不仅很少有外来冒险者，连路过暂留休整的商队都极少。

　　在路明的强烈抗议下，西伦黑着脸不得不开了两间房。

　　旅馆的老板是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女人，老板娘为难的看着两人，说：“骑士大人，最近一直下雨，我们这干木柴不多，可能没办法供应那么多热水……”

　　路明摆摆手，说：“没事儿，给我个木桶就行。”

　　老板娘有些不明所以，但注意到路明背上的法杖后，又意识到这少年应该是一位魔法师，便就没再多说什么，忙去准备木桶和食物了。

　　来到房间后，路明指着脖子上的黑色项圈，对跟在身后的西伦道：“给我解开，我要用魔法烧热水。”

　　西伦挑了下眉，说：“我说过了，你得先亲我一下，我才能给你解开。”

　　路明翻了白眼，颐指气使道：“我不是在和你商量，我现在命令你解开！”

　　西伦：“……”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下来，路明差不多已经发现了，西伦这个神经病大概就是贱的慌，好好和他说话，他就发神经提一些不可理喻的过分要求，但要是态度差一点，像以前在伯爵府那会儿一样，不耐烦的直接下命令，西伦有时候反倒还听话一些。

　　西伦犹豫了片刻，伸手碰了一下路明后颈，说：“只能暂时给你解开一部分封印，使用下位魔法应该没问题。”

　　路明连忙尝试调动魔力，果然成功了！

　　路明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冷声道：“这样也行，现在滚出我的房间，我不想看见你。”

　　“少爷，属下也想泡热水澡。”西伦忽然恭敬地弯腰行礼道。

　　因为赶车的一直在淋雨，西伦的身上这几天里几乎没有干过，此刻低垂的发丝上也正在滴落着水珠。

　　“滚回你的房间去。”路明取下法杖，转身开始给浴桶里加水，说：“等我泡完了，心情好的话，会去给你放热水的。”

　　西伦站在原地纹丝不动，说：“我要和你一起泡，少爷你小时候都是我帮你洗的澡。”

　　“呸！我看你长得丑，想得倒是挺美的。”路明头也不回道。

　　西伦自信道：“我是最英俊的，少爷你小时候还说过长大了要和我结婚。”

　　路明一脸黑线，怒道：“我命令你，不准再提小时候的事！”

　　西伦笑了起来，捋了下湿漉的头发向路明展示自己英俊的长相，又开始脱卸盔甲，被雨淋湿的里衣紧贴在身上，健硕且流畅的肌肉线条一览无余。路明别过脸，西伦虽然远没有雷克特高大强壮，但无论长相还是身材比例，无疑都是西伦更符合人类的审美。

　　西伦赤条条地靠近路明，说：“少爷，你现在是在害羞吗？”

　　路明红着脸不说话，无法否认西伦的存在对任何一个拥有正常视觉和审美的人类来说，都具备致命的吸引力。

　　浴桶中的水放得差不多了，路明又在水中燃起火球，目不斜视的说：“你引诱不了我，这间房让给你，我去隔壁。”

　　西伦眯起眼，看着路明落荒而逃的背影，打消了对人用强的想法。他家少爷即便嘴上拒绝得再果断，也无法避免的还是会对他动心……这样就行，他有的是时间，少爷早晚都会再次为他沦陷。

　　从房里逃出来后，路明立刻变脸，该死的西伦早晚毁了他那张脸！

　　不过现在时间紧迫，好不容易离开西伦的视线范围，虽然不确定西伦有没有其他手段防止他逃跑，但机会难得，总得先试试再说！

　　路明飞速冲到旅馆楼下，找老板娘重新要了个浴桶，又让人尽快安排食物送去两人房间，然后马不停蹄的来到旅馆后院，马车里有王国详细地图，还有银制餐具。

　　再次回到二楼空房间后，路明大气也不敢喘一下，仔细检查体内的魔力情况。缚魔圈的魔力封印效果虽然有所减弱，但能使用的魔力总量依旧十分有限，而且魔力输出量也受到了限制。

　　路明贴近房间隔墙，能隐约听到隔壁的水声，西伦似乎没有察觉他刚刚的举动，不过西伦是大剑士，即便没有缚魔圈，在这么近的范围内，想要成功逃脱依旧很难。

　　过了一会儿后，旅馆老板娘带着一个伙计敲开房门，路明没再犹豫，一边装模作样的让人安置浴桶和食物，并让老板娘去隔壁送食物，一边死死抓着年轻伙计不让人走。

　　小伙计被路明抓着不放，有些莫名其妙，刚想开口询问，路明又飞快地往伙计手里塞了一把纯银餐刀，比了个“嘘”的手势后，指了指伙计身上的衣服，又指了指浴桶。

　　小伙计：“？？？？？？？”

　　路明满脑袋黑线，看小伙计一副纠结扭捏的模样，就知道被误会了什么，立刻冷下脸举起法杖对着小伙计，作口型道：“脱！”

　　小伙计：“……”

　　趁着小伙计战战兢兢脱衣服的空荡，路明再次使用魔法往空浴桶中加水，清水汩汩而下砸入桶中，水花声暂时掩盖了房间里其他声响。

　　路明悄悄靠近窗口，小心打开窗户后，又朝小伙计使了个眼色……

　　再次确定隔壁没有异常动静后，路明重新回到门口，悄悄下楼。

　　冒雨冲出旅馆后，路明紧张得心脏狂跳，西伦是大剑士，而且以西伦对他近乎变态的掌控欲，绝不会轻易放松警惕。路明明白他现在能逃出来，说不定就是西伦故意为之，等他被抓回去后，西伦才好有借口“名正言顺”的惩罚他。

　　“站住！天快黑了！禁止出入！”两名守在小镇出入口的卫兵拦住路明，厉声道：“快回去！今晚雨势会变大，外面很危险！”

　　路明大喊道：“天还没黑！我有紧急任务必须出去！”

　　卫兵有些犹豫，互相对视了一眼，路明举起法杖，卫兵立刻抽剑戒备惊恐喊道：“你要做什么！攻击卫兵是大罪！你会被通缉！”

　　路明挥动法杖，四周的雨水仿佛具有生命一般，绕开路明身侧并汇拢成一个巨大的水球，路明再次挥动法杖，水球迅速朝着远离三人方向的空地轰然砸落，路明咆哮道：“我是魔法师！我有权在任何时候自由出入城镇！快让开！”

　　两名卫兵看着空地上被砸出的大坑，面面相觑不敢再拦，又见到路明出镇后就径直往西北方狂奔，卫兵在后面大喊道：“别去山里！雨太大山道全堵了！小心再遇上滑坡！”

　　“知道了！”路明头也不回的继续狂奔，他必须抓紧时间，回喊道：“谢谢你们！天黑啦！拦住后面的人！！”

　　卫兵1号：“？那小子后面几句喊了什么？”

　　卫兵0号：“说谢谢……雨变大了，没听清。”

　　卫兵1号：“这鬼天气还出去……换班的人怎么还不来？”

　　卫兵0号张了张嘴，刚想继续和伙伴聊天，就忽然眼前一花，好像有一道黑影掠过。

　　卫兵0号：“……”

　　卫兵1号：“？”

　　……

　　路明抱紧了法杖狂奔不止，不断试着构筑魔法阵，先前因为魔力被完全封印，很多新魔法只能暂时记住理论只是，现在还是第一次进行实践尝试。

　　雨越下越大，原本阴沉的天空也彻底暗了下来。

　　幸好路明曾跟着贝特学过一段时间的剑术，虽然剑术学得一塌糊涂，但身体素质却比以前增强了许多，而且离开学院后，他一直窝在舒适的马车里，体力也几乎没怎么消耗过。

　　路明喘着粗气，丝毫不敢停顿，顺着大路一路跑进山里。

　　入山后的道路泥泞湿滑，加上山体滑坡应该是在不久之前发生的，山道上碎石残枝堆积，再难以维持原先的奔跑速度。

　　路明将法杖横在身前，魔法杖的光芒在雨夜中亮起，法杖晃晃悠悠的悬浮在半空中，路明深呼一口气，极力稳定魔力波动，然后迅速翻身跃上法杖。

　　“少爷，玩够了就跟我回去。”听不出喜怒的性感嗓音从身后不远处传来。

　　路明被突然响起的声音惊得头皮发麻，迅速操控着法杖调转方向，没想到西伦这么快就追上来了，西伦的身影隐藏在黑暗的雨夜中，又说道：“控物术无法离地太高，少爷你飞不出属下的手掌心。”

　　路明缓慢后撤，紧张道：“你别过来，小心我魔力失控从这里摔下山去！”

　　黑暗中传来轻笑声，说：“少爷你现在乖乖回来，属下答应你，第一次不会艸太狠。”

　　虽然看不清西伦的身影，但路明能从传来的声音察觉到西伦还在不断靠近，紧张地抓紧了坐着的法杖，加快后退，问道：“你怎么找过来的，为什么会这么快？”

　　“少爷你刚一跨出旅馆我就跟在后面。”借着法杖上魔法阵的微光，西伦从黑暗中走出，语调不急不缓道：“原本想等少爷筋疲力尽后，再抓回去慢慢服侍，却没想到少爷竟然还能用出控物术，的确有点麻烦。”

　　路明停止后移，身后的山道已经被完全堵住，看了一眼已经近在眼前的西伦，路明愤恨道：“想抓我？！你做梦！”接着不等西伦反应，心一横，直接控制着法杖冲出山道。

　　西伦瞬间色变，一个纵身飞冲上前，但下一刻，无数碎石泥流夹杂着暴雨铺天盖地的迎面袭来，西伦单手长剑横挥，一剑割裂泥石洪流，继而身在半空之中旋转借力，调整方向后猛地穿过斩出的裂隙，朝着往山下飞冲的路明冲去。

　　“回来！”

　　黑夜中，大雨磅礴，路明坐在法杖上保持着全速滑行，冷笑着继续竭力控制泥石，轰然撞上山道上的泥石堆。

　　轰隆一声巨响，原本堵住山道的泥石堆被剧烈撞击后，产生松动，山道上方泥石流如猛兽般汹涌奔腾直下，沿途的树木被瞬间吞噬，继而朝着两人下冲的方向呼啸而来。

　　大地震动，西伦仍在半空之中，下方已被泥石洪流淹没，再难以借力调整方向，只能继续顺着山坡往下猛冲。路明操控法杖竭力拔高，而后调转杖尖瞬间横移数米。

　　两人错身而过的瞬间，路明安稳的坐在法杖上，朝西伦做了个鬼脸，大喊道：“白痴！快滚吧！”

　　西伦气急，没想到路明一开始的瞄准的目标就是堵在山道上的泥石堆，愤怒的回头望去，下一刻又恐惧地瞬间瞳孔收缩，“小心！！少爷！！！”

　　一块巨石在黑暗中从上方呼啸着滚落，暴雨声，山体滑坡的巨大震响声……路明为了节省魔力，没有使用魔力感知，在这种恶劣环境下，五感敏锐程度也远不及剑士。

　　巨石即将砸上悬浮在半空中的路明时，西伦爆发出濒死般的暴喝，紧接着天地间四周仿一片寂静，周围的时间仿佛短暂的静止了。下一秒，巨大的金光猛然爆发，嗡的一震，一道强大的气浪以金光为圆心猛地向四周扩散，天空的暴雨以及路明被气浪掀飞。

　　还没等路明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巨石擦着法杖尾端轰然滚过，路明再一次被撞飞数十米，过了好一会儿才竭力稳住身形。

　　路明惊魂未定地操控着法杖缓慢下降高度，最猛烈的那一波山体滑坡逐渐过去，而原先那道金光已经消失不见。

　　“西伦？！！”

　　路明皱着眉在四周飞旋了一会儿，心中一时间有些惊疑不定，刚刚应该是西伦救了他……不会被滚石砸死了吧？

　　“……”

　　路明眉毛拧成一个结，单手朝外一推，光球在半空中成型，并迅速分散成无数细小的光点分散四周，照亮了周围数十米以内的范围。

　　山坡上一片狼藉，暴雨冲刷之下，仍有细石泥流汇聚成数道，不断往山下流淌。

　　路明犹豫着该不该去找西伦，西伦是大剑士，又很可能是与王室关系紧密的黑蛇高层，身上携带的强力道具只会多不会少，不太可能会轻易丧命。

　　可现在雨这么大，山上又刚经历过滑坡，赞普德拉镇上的居民轻易不会上山，万一西伦为了救他不小心受了伤，不及时找到西伦，也很可能非常危险。

　　路明抹了把脸上的水，操控法杖沿着巨石滚落的路径往山下漂移，黑蛇都该死，但他不想欠西伦的人情，要是西伦受了重伤，那刚好可以亲手了结他，也算是帮西伦省去了垂死挣扎的苦痛。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路明操控着周围的光点同时移动，短短数百米的距离，路明从最开始的不想管，到想亲手了结西伦，最后在山脚发现被巨木压住昏迷不醒的人时，竟又开始心软。

　　巨树只被滚落的大石撞断了一半，倒塌的粗壮树干压着面色惨败的青年，路明从法杖上下来，小心的走在树干上走近西伦。

　　“喂，死了没啊？”路明蹲下身，脚下稍微用力，腰部以下都被压在树下的人闷哼一声，路明失望道：“这都没死，你身上带什么防御宝具了？”

　　路明可不认为以大剑士的身体素质，被一块滚石撞一下就会轻易丧命，而且西伦此刻虽然全身泥泞，却一点血腥味也没闻到，说不定连骨头都没断。

　　“你没事的话，我就走了啊。”路明将光点汇聚在西伦四周，在树干上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满脸满脸污泥的西伦，又说：“我就再放过你一次，但我要回林盾领了，你记住，你如果敢追去林盾领地，我还是会让贝特斩了你。”

　　路明重新坐上法杖，想着必须得趁西伦苏醒之前尽量跑远，却隐约听到被压在树下的人气若蚊蝇地艰难出声：“别……别走……”

　　路明操控法杖绕了个弯，凑近西伦头部，雨声太大了，他听不清西伦在说什么，又张开一道魔力屏障挡开落下的雨水，蹙眉道：“这么快就醒了？”

　　暴雨冲刷着西伦脸上的污泥，重新展露的脸庞没有一丝血色，西伦竭力睁眼，想伸手去抓路明的脚，“少爷……别走，求你……求你了……”

　　路明面无表情的踹开探过来的手，就听西伦又是闷哼一声，似乎是肩膀脱臼了，说：“现在知道求我了，你囚禁我这么多天不是狂得很吗？”

　　见西伦皱眉痛苦闷声的样子，路明算是看出来了，刚刚的那道猛烈的金光气浪，估计是西伦使用了什么爆发技能，这会儿应该是处于脱力状态了。

　　不给西伦说话的机会，路明冷漠道：“我不管你是究竟是谁，又究竟为什么要对我这样，但你妨碍了我的计划，还囚禁我，强迫我，甚至派人对我的人下手，我不可能再原谅你。”

　　路明冷眼注视着西伦充满痛苦的眼睛，转而说道：“不过，海棠公主既然表示了愿意将黑蛇名单交给我，我就暂且认为现任亚兰克皇帝没有威胁，我会放过亚兰克。你今天救了我，回去后将你派出去的人都收回去，我也可以放过你，从今往后，只要你们黑蛇不再出现在林盾领地，我就不去找你们麻烦。”

　　“路明！”西伦的双眼充满血丝，哀嚎道：“不是这样的！你不要走！我恳求你！呃啊啊啊！！”

　　路明蹙眉，压住西伦的巨木在西伦的挣扎下微微震动，没想到刚刚还气若游丝的人，竟这么快就有明显恢复的趋势。

　　不再犹豫，路明当即操控着法杖迅速离去。

　　从密林中穿出来后，暴雨失去了树木遮挡，砸在身上冰冷而又刺痛。翻山的山道已经走不通，暴雨之下也很容易再遇上危险，想回林盾领只能绕远路。

　　路明疲惫地叹了口气，这一趟离开林盾领，虽然没有达成目的，但也算有惊无险，而且也让路明了解了现实，亚兰克王室树大根深，不仅三大公爵家族，并包括以西西梅尔为代表的魔法协会，都与王室关系紧密，以他一人之力，不可能真的撼动亚兰克。

　　而魔族使者又果真堂而皇之的出现在王都学院，王国与魔族的和谈似乎也是势在必行。

　　想找亚兰克复仇，无疑只能是以卵击石。

　　至于黑蛇，即便拿到了所谓的“名单”，大抵也没有什么意义，黑蛇组织没有瓦解，杀再多的人，黑蛇也可以重新培养。

　　而且无论海棠公主，还是西伦，对于“黑蛇名单”似乎都没有非常重视，对他提出的条件也并不苛刻。

　　找这样一个随时都能被抛弃，只会听令行事的杀手组织复仇，真的有必要吗？

　　路明无奈地抬头仰望漆黑的雨夜，任由冰冷的雨水不断砸落。

　　当初在雷克特面前信誓旦旦地说要毁灭黑蛇，到头来就是一场空话。

　　何况想要保住卡佩文和威廉他们，他就不能以“林盾”的名义进行复仇，而以他一个人的力量，根本什么都做不到！

　　日光城之行，什么目的都没达成，反而倒霉的撞上了西伦，不仅立刻暴露了身份，还被人料准了想要复仇的目的……杀了西伦不难，但偏偏西伦的背景极其难搞，一旦动了西伦，卡佩文他们很可能会遭受牵连。

　　路明发现自己接触的人越多，知道的越多，顾虑也就越多。

　　无论是找亚兰克王室，还是黑蛇，复仇什么的原就几乎难以做到，这次出来也算是可以真正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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