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也内卷》泷里月

4、回家

　　渊武真人背过手，低头看着小徒弟垂下的头:“你可知，仙凡有别，羁绊太深与你不是好事。”

　　“徒儿明白。”

　　许令禾接着又说:“但无论是做人还是修仙，徒儿以为重要的是为人之道，叔婶养我六年，如今我擅自闯山，深夜未归。若是就这样走了，叔婶定会担心我的安危，会以为我就此葬身溪山。惹他们伤心，实不是为人子侄的道理。”

　　缓缓神，许令禾抬起头再次鼓起勇气:“师尊，请允许徒儿跟家人告别！”

　　小徒弟希冀的目光，让渊武真人心头泛起涟漪，他追逐飞升之道已有近一千三百多年。那些血脉相连的血亲，陨落的陨落，坐化的坐化，岁月模糊了深藏许久的亲情。他已记不清上一次和亲人在一起，是什么样子了。

　　渊武真人回神，眼中闪烁着深沉的光芒，他深知道途艰险，望墟界资质上佳者众，出色的天赋有时并不是最重要的。

　　他捋着长须轻轻点头，带着暖意的目光中满是欣慰和赞赏:“你说的不错，记住，无论你以后走到哪里，都要保持这份心性。”

　　许令禾闻言，当即欣喜万分，感激道:“谢谢师尊！师尊您随徒儿来，徒儿带您回家！”

　　家……

　　渊武真人听见这个词又是一怔，遂温和浅笑，轻抚小豆丁徒弟毛绒绒的头道:“那为师便随你去看看。”

　　许令禾忍住甩开师尊的手的冲动，乖巧点头，正要迈步:“嘶！”光顾着开心，竟是忘了自己摔折的腿，疼得她五官乱飞。

　　与此同时，已经一整个下午都没进食的肚子发出咕噜声，在寂静的竹海里别提有多明显了，许令禾小脸一红，此刻恨不能当场钻洞。

　　见徒弟出糗，渊武真人被逗得忍不住大笑出声，摸遍几个储物戒，才掏出一颗辟谷丹，递给徒弟，他清清嗓子道:“喏，拿着吧，吃了就不饿了。腿，为师给你治。”

　　许令禾拿过师尊给的丹药吞服，方才还饿的发慌隐隐灼烧的胃，在丹药下肚后，那股灼烧感就瞬间消失不见，许令禾顿感神奇。

　　渊武真人越发觉得新徒弟懂事又可爱，蹲下以掌扫过许令禾明显有些肿大的左腿。淡紫色灵力一闪而过，肿胀消退剧痛平复，许令禾试着走了几步，腿一点都不疼了！她亮晶晶的杏眼里都是对师尊的崇拜。

　　“谢师尊！师尊您也太厉害了！”许令禾笑嘻嘻地对渊武真人道。

　　对于徒弟的崇拜，渊武真人十分受用，眯起眼睛捋了捋他的长须，高深莫测地“嗯”了一声。表示这不算什么，真正厉害的，她还没见过呢。

　　许令禾见状已经对她新鲜出炉的师尊的性格有了个大概的认识，看来是个看着持重实则傲娇的老小孩儿。眼神瞟过师尊的白毛爆炸头和有些过分时尚的乞丐风道袍，实在忍不住，眼光闪了闪，又开始扮小孩儿，状似懵懂地开口:“师尊，您的头发……原本就是这样有个性的嘛？”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许令禾睁着无辜的杏眼，一眨一眨，含笑看着渊武真人。渊武真人慌乱地摸头，此时才想起自己雷劫过后尚未整理仪容。

　　变出一面琉璃镜，镜中人白发像蒲公英般炸起，黑色道袍也是破破烂烂，半点不似他以为的神秘莫测的仙人形象，方才自己竟一直顶着这幅尊容跟小徒弟说话。

　　“咳。”渊武真人假装没听见小徒弟的话，默不作声地给自己掐了个清尘术，抬手变换了一身与原来的样式一样的新道袍。对着琉璃镜仔细检查，见无不妥之处，这才满意。

　　那头的许令禾看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已经忍笑忍到极限了，眼看快要忍不住，赶紧用手捂住嘴，给师尊留些面子。

　　活了一千来年的渊武真人还能看不出许令禾的心思，哼了一声:“怎么？又不去同家人作别了？”

　　完了！得意忘形过头，竟忘了正事儿！

　　许令禾笑容凝固，放下手，老老实实认错:“师尊，徒儿错了。”亏她两世加起来快三十的人了，虽说如今是个小孩儿身体，但怎么心性也变得幼稚了呢。

　　渊武真人理了理衣袍，又是一派世外高人的模样，淡声道:“行了，你尚未开始修炼，为师便带着你，你只管指路。”

　　“是！”许令禾脆声应道。

　　此时圆月高悬，月光撒在渊武真人的身上，山风吹着他的衣袍猎猎作响，显得他真如前世看的小说里写的那样，仙风道骨，遗世独立。

　　渊武真人向许令禾伸出手，许令禾自觉握住师尊的手。失重感突如其来，她还未曾反应过来就已经在漂浮在半空中。脚下的竹海渐渐变小，溪山整条山脉走向也清晰可见。许令禾给师尊指了方向，渊武真人点头，带着她向下溪村飞去。

　　***

　　因为带着徒弟，所以渊武真人的速度并不快，但也比凡人用双脚走要快得多。不过几息功夫，师徒二人便到了许令禾叔婶家门前。

　　此时叔婶家门户大开，内里隐约传来女子哭声，许令禾见状心头一紧，急忙松开师尊的手跑进门。渊武真人也不在意，背着手缓步跟上徒弟。

　　只见堂妹许杏坐在院中垂头抹泪，这个时辰本该在家的叔婶堂哥皆不见踪影。听见脚步声，许杏侧头看过来，见到许令禾的一瞬间，大哭着扑进许令禾怀里:“姐！你去哪儿了啊，你怎么不回来呜呜呜呜，爹娘都快急疯了！”

　　许令禾觉得很是愧疚，当下也不知怎么解释，一边用袖子给堂妹擦着眼泪一边问道:“叔婶眼下在何处？”

　　许杏紧紧抱着许令禾，她真的以为自己要失去堂姐了，早知道就不缠着堂姐要她上山。

　　“大哥去寻老猎头，爹娘同邻屋徐大叔去找村长了，他们想叫人上溪山寻你。”许杏道。

　　闻言许令禾当即拉开堂妹，问道:“那邻屋的大娘可还在家？”

　　“在的，只徐大叔一人出了门。”许杏的声音还有些哽咽。

　　许令禾又安抚了会儿堂妹，叫她去喊了住在隔壁的大娘，委托大娘去告诉堂叔堂婶，她已经回来了。

　　许杏此时已经没了平时的淘气劲儿，听了堂姐的话就跑出门去寻邻屋的大娘，连站在院中的渊武真人都没能发现。

　　渊武真人沉默地站在一旁，扎着双丫髻的小姑娘匆匆从他身前跑过，看都没看他一眼。

　　渊武真人: ……

　　这才发现忽略了自家师尊的许令禾，忙上前同师尊告罪，并请师尊去堂屋里坐着。

　　渊武真人摆摆手道:“你有何罪？不过人之常情罢了，带路吧。”

　　许令禾将师尊请到堂屋，又去灶房泡了壶粗茶端给师傅，家里并非大富大贵之家，这些粗茶对他们家来说已是拿来招待贵客才用的稀罕物了。

　　茶汤的颜色并不清透，甚至还有许多茶沫漂浮其中。渊武真人像是没看到一般，接过徒弟奉的茶便喝，脸上不见其他神色。

　　许令禾见此，只觉得自家师尊跟很多小说里那些瞧不起凡人的修仙者比起来，要有人情味得多。

　　师尊，是个心慈的人。

　　***

　　许杏任务完成的很快，叔婶一家连同下溪村的村长和许氏一位族老，也在一刻钟后一并来到家里。

　　许海宗在最前头神色仓皇，手持锄头脚步匆匆，还没进堂屋便大声喊着:“禾丫头！禾丫头你可是归家了？！”

　　许令禾刚站起身欲要出去，许海宗就已快步进屋，见到许令禾安然无恙，这才丢下手中铁锄一个健步冲至许令禾面前，举起大掌狠狠打在许令禾手臂上，怒道:“你这孩子！你怎敢不听长辈劝告还私自进山，你若是出了什么事，你叫我如何跟你爹交代？啊？！”

　　说着又举掌欲打，被身后刚进门的堂婶李氏和族老拦住，李氏柔声劝道:“行啦，孩子回来就好，你打她作甚。”

　　“是啊是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孩子需得慢慢教，再说禾丫头也还小，莫要再打了。”

　　族老和村长也应声附和。

　　许令禾此刻不敢出声，她私自跑上山，又差点丢了小命，家人着急是正常的。

　　许海宗上下起伏的胸膛这才缓下来，眼神越过许令禾，看到端坐在堂屋主位看了他们许久一言不发的渊武真人，不由得一怔，迟疑道:“这……这是何人？”

　　众人这才发现渊武真人的存在，一时间都有些惊疑不定，只因这老先生身着黑色道袍又鹤发童颜，气度不凡，不似他们平时得见之人。

　　许令禾忙向众人解释道:“这是我师尊，渊武真人。我在溪山中遇见猛虎受了伤，是师尊给我治伤，还收我为徒。”

　　遇见老虎还受了伤？！

　　几人闻言大惊失色，李氏更是直接扯过许令禾上下打量摸索，检查许令禾有没有事。

　　许令禾有些尴尬，她一直以为堂婶很厌恶她的，按住李氏的手，她指着自己左腿道:“是腿折了，但师尊已经治好啦！师尊是修仙之人，很厉害的！”

　　下溪村的村民世世代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从来都没有听过什么修仙之人。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修仙之人？仙……仙人？”许海宗脸色一白，强撑着向渊武真人抱拳道:“多谢仙人救了小人的侄女，许家上下无以为报！只是小人这侄女向来愚笨，不知怎么入了您的法眼，她实在没有什么成仙之姿，望仙人您……”

　　“海宗！住嘴！”族老厉声打断许海宗的话，悄悄瞄了眼渊武真人，见他神情自若并未因许海宗的话感到不满，这才舒了口气。

　　这是仙人，他当是什么寻常人家呢？如此冒犯，也不怕仙人一怒之下将他们都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