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动迷宫]少年，你,,,》永远愿做绿老头

6、Chapter 6 铭刻

　　从黑沉的睡眠中惊醒后，我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神。
　　长发被汗水黏在脸上，被子下的身体酸痛无比。一切好像回到了我来到林间空地的第一天。
　　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晨间的风送来了颤抖的哭声。
　　我不解地起身下床，走到房间门口，向远处眺望。
　　在遥远的墙壁旁边，男孩们聚在一起，发出沉痛的呜咽。
　　发生什么了？我顾不上梳洗整理，下意识放轻脚步向他们走去。
　　随着我逐渐靠近，我看到迷宫行者们站在人群中间，纽特在他们身前，用一个小凿子在墙壁上刻着什么。
　　有人注意到我来了。他们眼眶红红的看着我。
　　我在人群的尾巴停下了脚步。不知什么时候，我的眼睛里也充满了泪水。
　　我看到迷宫行者中少了一个人。乔治不在那里。
　　取而代之的，是墙壁上刻下的一个名字。
　　“George.”
　　在这面我从未注意到的墙上有很多名字，我在其中找到了自己的。除了乔治，上面还有零星几个被划去的名字。我不知道那些名字代表着什么，我不知道他们的主人是什么样的人。对尚未到来的新的同伴而言，乔治也会是如此。
　　“今天我们齐聚在这里，是为了向我们的同伴、家人和好友乔治告别。”纽特转过身，轻轻说道：“乔治是一个黑发黑眼的男孩，脸上总是挂着灿烂的笑容。”
　　“他是迷宫行者的一员。”珉豪低低地说道。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他像个小太阳。”
　　“他在我来的那一天和我分享了弗莱潘酿的酒。”
　　“我们经常一起聊天。”
　　“……”
　　男孩们纷纷说起自己对乔治的印象。
　　我站在人群末端，在男孩们的话语声中仿佛看到了乔治的影子。
　　声音静下来的时候，我看到男孩们看向了我。
　　“乔治，”我哽咽了一下，重新开口道：“乔治是在奔向自由的路上离开的。”
　　说出这句话后，我想到乔治冰冷的尸体在迷宫中无人问津的角落孤零零地躺着，忽然感到异常的愤怒。
　　对于操控这一切的人而言，我们到底是什么？
　　泪眼朦胧中，我看到盖里站在人群里，脸色难看地看着我。

　　乔治的告别会结束后，林间空地又回到了它的日常。迷宫行者依然义无反顾地进入了迷宫。
　　这一天晚上，我在珉豪用餐结束后拦住了他。
　　“嘿，珉豪。”我踌躇了一阵，在珉豪快要离开我的视线时叫住了他。
　　他微微侧过身，“怎么了(what)？”
　　“我想加入你们。”我鼓起勇气，看着他的眼睛说，“我认为我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
　　珉豪的眼睛微微睁大，“艾瑞卡，你……”
　　我打断他，“请不要立刻拒绝我。这种什么都不知道，只能看着同伴们死去的感觉太难受了。”
　　他沉默了，表情变得沉重。
　　我反应过来，忽觉失言，“你……你们也不知道乔治……”
　　“我们不知道是什么袭击了他。”他向我示意跟他走，我们向着树林走去，男孩们的喧闹声在身后渐渐减弱，消弭。我们停住脚步，他回过身面对我。
　　“他落单了吗？”我在混乱的心绪中听到自己问道。
　　“是的。”他说，“因为一些原因，我们认为必须加快探索迷宫的进程。迷宫很大，而迷宫行者的人数少，我们只能分开行动以尽可能多地探索和记忆迷宫。”
　　“前天晚上乔治没能在围墙闭合前回来。”他说，“没人能在迷宫里活过一夜。那里有鬼火兽。昨天我们出发去找他，除了一些打斗的痕迹和……血，什么都没找到。”他闭住了眼。
　　我意识到自己引起了他痛苦的回忆，“我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一股冲动促使我上前两步，向他伸出手，动作停滞在空中。我想安抚他，但不知道应该将手放在什么地方。
　　在他双眼重新睁开前，我仓促地收回手，迅速向后退了一步。
　　一片树叶在我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嚓嚓”声。
　　我心虚地移开目光。
　　空气安静了一瞬，他说：“没关系。这些话我本应告诉大家，但你知道，恐惧在这里不是什么好东西(Fear does nothing good to us)。”
　　我点点头。
　　“袭击乔治的东西，我是说，鬼火兽，只在夜晚出没？”我接着问道。
　　“没错。就像之前本告诉你的那样，我们在迷宫里从未见过那些东西。”他回答道，“而我们也只在晚上听到墙那头鬼火兽发出的声响。”
　　“你怀疑我们没说实话？”他经常没什么表情的脸现在看上去有点愠怒，眉头微微皱起。
　　我立刻回复道：“不。但我认为你们对我们有所隐瞒。当然，是出于大局考虑(It’s for greater good)。”
　　他没有反驳，只是盯着我，等待我接下来的话。
　　“既然你们的人数限制了迷宫探索，你们为什么不让更多人加入呢？”我放慢了语速说道。
　　他环起了双臂，“很少有人愿意加入这项风险很大的工作。”
　　“但我……”愿意。
　　“你不行。”他回绝道，在看到我疑惑的表情后接着说：“我知道你每天早上都在跑步，这很好，但是我们不需要女孩去做这种事。”
　　“女——孩？”我不可置信地重复道。我看着珉豪微微扬起的头和眯成缝的眼睛，从没觉得他如此讨嫌。
　　“呃，”他看起来有点惊慌，单手抓住自己的头发晃了晃，“不，我是说，你对于我们来说……很珍贵。”
　　我愣住了。珉豪的表情有些不自在，直视着我的眼睛望向了别处。
　　“你是很好的人，艾瑞卡。也许你不知道，但他们都很喜欢你。你和我们在体能上客观来讲有差距，但你总是尽力完成对你来说有些繁重的工作。”他字斟句酌地说，“这些我们都看在眼里，并且因此而敬佩和喜爱你。但进入迷宫是另一回事。我们都不希望你出事。你也知道，即使是一直以来都和我们一起在迷宫里探索的乔治，像他这样‘经验丰富’的人都遭遇了不幸……”
　　说起乔治，我们之间陷入了沉默。
　　“……所以说，现在不可以。”珉豪最后说。
　　我默默无言地看着他说完了所有话，“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很抱歉。”
　　他点点头，看着我像是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向我告别，转身离去了。
　　我在树林里一个人待了一会儿。我想，珉豪说的很委婉，但我都想明白了。
　　对我自己来说，我的体能虽然经过了锻炼，但仍在力量上与男孩们有差距，珉豪是熟悉迷宫的人，他一定对我是否有资格进入迷宫有数。而对其他男孩而言，我加入行者可能会引起他们的担忧或不满。毕竟，他们大多数人要比我强壮的多，但他们都没有选择加入行者，珉豪同意我加入可能被视为对他们的挑衅或是对我的不负责任。
　　我不后悔自己向珉豪表明心志，但同时我也为自己欠缺考虑而感到羞愧。
　　第一次和珉豪说这么多的话，却是在我说出令他为难的话之后。最后，我欲哭无泪地想。

　　令我吃惊的是，在我与珉豪谈话的第二天，他将我带进了树林里一间我从未涉足过的议事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