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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Chapter 25 灾变-卢心舟视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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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心舟仔细过滤了一遍李岙霖的易感史,确认没有其他Omega的戏份后。岛上的医生也适时送来了抑制剂。
卢心舟接过抑制剂,道谢后便要关门。
医生却尽责地询问,“知道怎么使用吧?把这个盖子打开,针头刺入腺体,会有一点疼,稍微忍耐一下,把药液推进去就可以了。”
卢心舟点点头,“知道的,我帮家里人用过。谢谢。”
他大姐某次易感期和股东大会撞伤了,便让卢心舟帮她注射了一支。而且,就算没吃过猪肉,也总见过猪跑,脑残偶像剧里多的是甜心O给易感期的霸总A注射抑制剂的剧情。
“那就好,”医生推了推鼻梁上厚厚的酒瓶底,“一般一支能在24小时内有效缓解症状,情况特别严重的,可以在第一次注射12小时之后再加一支,12小时内绝对不能超过两支。有条件的情况下还是输液的效果更好,也更安全。注射只能应急用。”
“当然。”卢心舟给了医生一个“放心”的眼神。又不是止咳糖浆,谁会频繁的用这玩意儿呢,一整天用一支足够了。
医生走后,卢心舟才发现他送来的抑制剂是五支装的。他一边念叨着“居然还有五支装的”,一边拆开其中一支的包装。
李岙霖浑身虚汗,几乎已经脱水了,卢心舟看得心疼,赶忙一针扎上去,把一整管药液推进腺体。
“怎么样?感觉好点没?”短效抑制剂起效大多很快,一般注射后三至五分钟就可以恢复精神。
“好多了。”李岙霖苍白的唇微动,看上去不太有说服力。
秒针绕着表盘转了十几圈,李岙霖还是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卢心舟不禁拿过抑制剂的药盒查看生产批号,怀疑小岛上的药物是仿制的。
他把药盒上的字母拼了一遍,发现和自己用的Omega抑制剂是同一个品牌,算是市面上最好的产品。
“……”
卢心舟无奈放下药盒,“怎么还不起效?”
“已经起效了,”李岙霖还反过来安慰他,“只是这种短效的药效本来就没有输液明显,我感觉好多了,放心吧。”
“难道是你的症状太严重了?”卢心舟问,当年他大姐可是一针下去就雄赳赳气昂昂地杀去股东大会了。
“我这些都是正常反应,不用理会。你怎么样,书上说进入孕中期之后身体负担会越来越重,今天走了那么多路应该很累吧,要不要休息一会儿?”李岙霖分明已是强弩之末,所思所想却还是只有卢心舟。
卢心舟明白,他不休息,李岙霖分神担心他只会更累。遂佯装困倦地打了个呵欠,“被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困了,那我们都睡一会儿吧。说不定睡醒你的抑制剂就起效了。”
李岙霖依言回到床上躺着,卢心舟也靠在沙发上装睡。
可是装睡是一项很考验功底的表演,如卢心舟这样本来就困的演员,一不小心就会本色出演。
他原本想等李岙霖睡着后,悄悄过去给他盖一层薄被的。谁料想不等李岙霖睡着,自己先黒甜入梦。
卢心舟睡得正酣,却忽觉后背被人猛推了一下。
午间孟尧留下的恐惧阴云尚未彻底消散,他惊得一身冷汗,下意识地喊Alpha的名字,“岙霖!”
屋顶的吊灯晃得厉害,窗外飞沙走石,黑云压境,卢心舟的心每跳一下都像是要从胸膛里撞出来似的。
满心的疑惑没来得及问出口,他就在又一次剧烈的晃动中被李岙霖抱起来。
卢心舟瞬间醒神,下意识双手搂住李岙霖的脖子。在这样危急的时刻竟然还不合时宜地在心里评价起李岙霖的抑制剂,“起效确实慢。”
Alpha原本苍白的面色泛着不正常的绯红,“是地震。”
虽然学校里年年都有防灾防震演习,但卢心舟从小到大碰上的为数不多的几次自然灾害都很轻微,从未想到这样的事会被自己遇上,一时有些痴懵。
家具被晃动的房体推倒,摆件在一片杂乱的碎裂声中七零八落。
李岙霖在天旋地转中勉强维持着身体的平衡,卢心舟紧搂着他的脖子,在他怀里跟着左摇右摆。
Alpha沉稳有力的心跳一下下撞在卢心舟身上,比起面对灾难应有的慌乱,卢心舟心中更多的竟然是安心。以当下的气氛,他的镇定确实有些违和。
可他真的不觉得怕。
倒不是生死看淡,毕竟他不足而立,又怀着孩子,正是最该对“生”有执念的时候。只是有李岙霖在身边,就莫名与焦虑、紧张、害怕这些负面情绪绝缘。
尽管剧烈的天旋地转仿佛大自然蓄谋已久的一场追杀,他仍觉得灾难距离自己光年之外。
仿佛不论天灾人祸,李岙霖都能解决。
就算他解决不了,“两个人就这样在一起”本身,也是一种解决。
对称造型的吊灯原本光线匀称,此时灯泡撞碎了两盏,残缺的吊灯不断拍打着屋顶,光线诡异地摇摆,更给眼下的灾难添了几分触目惊心。
博古架上的各式古董像饺子下锅一样,地上全是瓷器碎开的锋利花朵。
纵是在这样混乱嘈杂的环境中,一声巨响犹显得突兀。哗啦一声,床边的落地窗被震碎,窗外的芭蕉从半截折断,倒进房间砸在了床上。
一人多高的博古架把身上的东西抛光后,自己也跺着脚倒下来。
李岙霖为护卢心舟推了那实心实木的架子一把,博古架朝另一侧倒去,他自己也摔了一跤,手掌摁在瓷片上,瓷薄如刃,殷红一片。
“岙霖!”血色刺痛了卢心舟,直到这一刻,他才骤然从温柔静好的美梦中惊醒,失控得尖叫出声。
李岙霖将卢心舟放下,体力透支一般单膝跪地。
他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淌得仿佛整个人刚从水里捞出来,运动裤的边缘都被后背上流下的汗洇湿了。
地面的摇晃也在这一刻终于停止。他一手撑地,一手推了推卢心舟,“你先出去,到空旷的地方去,我过会儿就来。”
“你怎么了?”卢心舟眼角挂着泪,却因为担心害怕忘了落下。
李岙霖眉头紧蹙,身子始终保持着刚才倒地的姿势,一动不动。
尽管Alpha未答话,卢心舟还是从他虚弱且僵硬的姿态中看出,李岙霖动不了了。
他手脚麻利检查李岙霖的前胸后背,除了背上有些小块的淤青,并无大碍;又隔着裤子摸了摸他的两条腿,也都没有重伤,怎么会不能动了呢?
“乖,去吧。我没受伤。”李岙霖有气无力地解释。
“你先去安全的地方,别让我担心,我休整一下,马上过来找你。”Alpha气喘得厉害,每句话末尾都是气音,听声音便知是在强撑。
卢心舟这才意识到,空气中柠檬伏特加气味的浓度前所未有,仿佛被人把脑袋摁在了酒缸里。
瞬间,卢心舟的双腿也软倒在地。
李岙霖的状态和刚刚进入易感期时不同,彼时他虽然信息素水平居高不下,却还能够控制自己的信息素不去干扰卢心舟。可现在,连他都受到波及,说明李岙霖已经失去了自控能力。
蹊跷。
Alpha刚才还能抱着他在天旋地转中行走,抑制剂怎么会忽然失效?
屋顶上坠落的砂石打断了卢心舟的思路。
无暇顾及头发上的碎石和灰尘,卢心舟双手从背后穿过李岙霖的腋下,试图拖着他向外走。
然而刚刚经历过地震的地面险阻重重,李岙霖本人也极不配合。以卢心舟细弱的双臂,莫说是把人高马大的Alpha拖出别墅,移动一米都成问题。
卢心舟一松开李岙霖,Alpha便向一侧歪倒。
他的情况愈发严重,艰难地口鼻共用着呼吸了几下后,才用最后的力气吐出几个字,“去,出去,去安全的地方。”
“我不走。”卢心舟拒绝的声音很轻,却如将军的长枪插进城门前的土地一般坚定。
世人都说Omega娇弱怯懦,可是再柔弱的人也有自己的倔强和坚持。
这样的时候,便是明知前方是绿洲,身后是火海,他也情愿和李岙霖相拥着被烧干在大火中。
孤身一人,哪怕是光明坦途,他也走得牵肠挂肚;不如同进共退,就算当真天地无情,他们也能共谱一段契阔死生。
也不是上天这算是为难还是成全,卢心舟话音弗落,地面便再度摇晃起来。
卢心舟知道自己不可能带着李岙霖一起跑,索性认命般弓着身子往Alpha身上一趴,与命运来一场豪赌,试看他们究竟是命大福宽,还是情深不寿。
第二次地震远比第一次剧烈。
卢心舟眼睁睁看着别墅的墙面像块玻璃一样直挺挺地倒下去,砸在地上摔个粉碎,溅起满地烟尘。
屋顶少了墙体支撑,在卢心舟还来不及抬头看的工夫便整体倾倒,万幸他们在墙边的位置,躲过了最有杀伤力砖瓦和梁柱,只被掉落的碎石崩到几下,暂且有惊无险。
然而自然的考验尚未停止,没有了围墙,卢心舟抬眼便能看见院外。原本遮天蔽日的巨树横陈在地面,树顶渐渐隐没在不可见的黑暗夜色中,仿若一座联结生死的桥,一端尚在人界,另一端却通往黄泉。
地面的摇晃还未停止。
像游乐场里最刺激的体验项目一般,把人固定在各式各样的车厢里,舞动、丢甩。不同的是,大地这间车厢,没有边界。
李岙霖被卢心舟压在身下,手掌抵在他肩膀前,几度试图将他推开。
绵软的力度在当下天地崩裂的环境下,甚至难以被感知。
卢心舟明白他的意思,却无法认同他的选择。
李岙霖也发现了推拒无用,无奈地把手掌覆在卢心舟的后脑上,即便自身行动不便,也要用最后的力气护着他。
Alpha苍白的唇上下开合,卢心舟耳边只有阴风呼号、建筑倒塌、山崩海啸的轰隆声,根本听不清病弱的嗫嚅,却还是读懂了他的唇语——
“孩子,想想孩子,为了孩子……”
世界像马戏团小丑的抛球一样颠倒倾覆,又像旧宫殿屋顶的瓦片一般摇摇欲坠,卢心舟在巨大的推力下从李岙霖身上跌落,两人之间形势逆转,换李岙霖跪趴在卢心舟身前,将他护在怀里。
Alpha先前受伤流的血混合着泥污贴在了他们的衣服上,两人形容狼狈得与眼下命悬一线的状况匹配得正如其分。卢心舟想,他这一生如果有哪一刻是离死亡最近的,也便是现在了。
所有的轰鸣都像是死神敲响的丧钟。
他终于开始觉得害怕,怕死,怕孩子有闪失……
可是最害怕、最无法面对的,还是失去李岙霖。所以即便现在告诉他,丢下李岙霖,带着肚里的孩子一起离开,他们父子就一定能够平安,他也还是会留下。
留下,甚至不是一种选择,而是他血液流淌的方向。
对李岙霖的爱才是一切因果的开始,他想要的,从始至终都是李岙霖。
他忽然觉得自己疯了,也顾不得李岙霖听不听得见,在幽暗得快要从头顶上压下来的天色中,不合时宜地向眼前人剖白,“是因为你我才想要孩子!没有你,其它都没有意义。如果不能一起走,那就一起死在这里!”
“和你,一起。”
又是一声“轰隆”巨响,无情的天地像是听到了他的呐喊,想要成全这一对AO似的,身下的一小块地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下塌陷,别墅原本的范围内忽然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大地被一分为二,他们所在的这一侧向着地缝的方向轰然倾塌。
只在一瞬间,卢心舟的视野全部陷入黑暗。他抱着必死的心情抱紧Alpha,顾不得他是否能听见,紧闭着双眼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空间中一直充斥着各类诡异骇人的巨响,两人很难听清彼此的声音,李岙霖的状态难以判断,卢心舟不能确定他什么时候能听见自己的话,便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毕竟,任何一遍都有可能是他的遗言。
人生的最后一句话,他希望是一句重要的话,一句坦白的话。
“李岙霖,我爱你,一直……都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