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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化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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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大雪覆盖了大半宸川。
溯城血祸时,聂欢早已命菟丝子全部枯萎,并控制一头野鹿带自己连夜奔袭百里,横跨冬日结了厚厚一层冰的望仙江,落脚宸川州主城临江。
天还未亮,巍峨城池同样积满厚雪,但热闹非凡,一盏盏琉璃光照亮雪光,尚在城门口都能感受到其中喧嚣。
而最亮眼的莫过于修士御天工飞鸢,划过天际的身影。
因天还黑着,入城人极少,看守城门的修士们聚在一起,心有余悸地交谈。
“昨个我还说红雾现世、必有异动,派人去看果然!据传信回来说:一个魔道妖人、放出铺天盖地的毒虫,足足屠了溯城大半城人呐!简直残暴至极!”
“对啊,听闻还有同伙、我们临江月家连夜派人传信给巡律府、诛邪府,并下了命、指了数个本家子弟暂时帮城门排查那些邪魔外道。”
“我也听说了,毕竟十州冬狩大会将近,可不能让邪魔外道乱了此事!”
正说着话,一个少女衣襟落满白雪,脸手都冻得通红,从风雪中走来。
修士们只瞟了一眼,发现是个凡人,便不再关注。
却没留意少女入城时一直侧耳听他们说话,到兴处,甚至轻轻弯了弯泛白的粉唇。
聂欢记得前世舅父一家的死相。
只被剧毒毒虫咬了一口,表情虽极惊恐,却并没多少痛苦,显然没经太大折磨就死了,不过今生,表哥只怕吃了不少苦头。
她细白手指轻轻拂去眉梢长睫沾染的雪花,明艳眉眼间满是愉悦,正要离开,脚步忽然微微一顿。
只听修士们又道:“当时溯城那叫一个惨呦,甚至连当时有正道人士就近赶去都没用,魔道妖人猖狂至极、非当场杀了所有女人才走!”
聂欢闻言,柳眉不由得轻轻一蹙。
前世溯城中人可是除陈渊外无一幸存,没有只针对女人的事,唯一可能就是菟丝子被发现了。
菟丝子灵纹历来只出现在女子身上,尽管自己已经命令所有菟丝子一朝枯萎,但搜寻遗传的痕迹过多,遗留下蛛丝马迹被发现也没有办法。
小半响,少女重新展眉淡淡一笑,用遗传中所得银钱不紧不慢地找了间客栈闭关。
——既踏上这条你死我活的路、聂欢就已经做好准备死无葬身之地,更不会为此感到害怕!
客房门窗紧紧闭合,聂欢盘腿坐在床榻上,取出血玉指环。一路上忙着逃命,她都来不及查看这枚指环究竟有何等玄妙。
和魔道妖人比起来,自己如今还是太弱小了、哪怕待在临江城中都不一定安全!也许指环中有有用的东西。
伴随聂欢意志注入血玉指环,一个幻象骤然出现在屋中。
老旧木窗年久失修合不太拢,不知打哪条缝中钻进来一缕寒风,吹得烛火火焰一明一灭。
出现在屋中的青年身披墨氅,通身裹挟的霜剑寒意比屋外还冷,因聂欢坐在床榻上,他比聂欢高出一大截,故而这个角度仰视过去,青年如高不可攀的锋利玉像,令人望之生畏。
但在垂眸望向聂欢一瞬间,那股剑意又如霜雪初融,在无形之中消弭殆尽。
他薄唇轻启,表面仍旧是冷如冰泉,实则暗含温柔地唤她:“聂欢。”
青年颀长身影忽遮蔽烛火微光,当头覆盖下来时,少女神情有一瞬空白。
因为这是个绝不可能出现在此处的人。
他叫师钦。
但只几息聂欢就回过神,反应过来:是血玉指环里的器灵、竟幻化出师钦的模样!
聂欢心里猛然一紧,眸光冷得如同淬了冰:“你窥探我的记忆?”
如果重生的秘密有可能暴露,她宁可毁掉魔器、舍弃这个机缘!
“不过窃取主人心中一个影像片段罢了。”魔灵用师钦清冷的脸邪气横生地笑道:“难道主人不喜欢他吗?为何见到心中竟然有杀意?还是爱他爱到不能见任何一个赝品……”
回应它的,是聂欢冷冷丢下血玉指环,指环叮一声滚落在地,少女抬脚,作势要将其踩碎。
她眼神冷锐道:“换一个。”
平心而论,师钦是聂欢虚以委蛇的人中,唯一心里其实也有几分情意的,毕竟她如今性子中足有七分骄横,都是师钦惯出来的。
此间分二域十四州,有学宫凌驾于四府十家之上。
十家,为仙域掌管的十州各州家族之首。
四府,分别为巡律府,负责追查缉拿违反仙律修士,安乐府,负责治理地方护百姓安居乐业,天工府,负责研究各种奇巧机关灵器,诛邪府,负责除魔卫道守天下太平。
学宫则专为灵纹者授课业,给四府输送人才。
师钦曾是学宫天分极高的学子,即将学成入诛邪府之际,灵纹破碎堕入魔道,成了弃徒。
而前世,聂欢十七岁觉醒菟丝子灵纹,拜入学宫。
如同灵纹,聂欢确实是天生妖女。
尽管恶心于男人色....欲熏心的嘴脸,但少女总能利用美貌周旋于他们之间,轻易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可终有一天,她受到了反噬。
利用过的男人险些强迫自己,要知道,聂欢虽利用美貌周旋其中,但从没真看上眼这些男人、更没说过要同他们欢好!
但在所有人看来,聂欢只是个随意的婊子。
所有人都觉得,只是对方付出的价码不够她才会翻脸。
彼时,聂欢一怒之下脱离学宫,近乎自暴自弃地找上正遭受追杀的师钦——你们不都说菟丝子人尽可夫么?那我便勾搭上你们昔日学长、终有一天找你们报仇!
可师钦出乎意料地好。
少女故作天真,胡言说师钦曾救过自己,现在家中亲戚死绝无甚牵挂,所以要跟着报答他,师钦虽不信,却也从未因她的无理纠缠而动怒。
一路上,聂欢见过师钦冷面之下的温柔。
也听过学宫追杀者对自己侮辱中,师钦的出言维护。
直到聂欢僭越地吻那个人。
青年重了呼吸,哑声问:“聂欢,你想嫁给我吗?”
仿佛她不是在蓄意勾引他,而是真两情相悦的两个人,于难以自持的欢爱中,提及一生大事。
聂欢点头:“我想。”
毕竟师钦是她能攀附的人中,条件最好的一个。
当时聂欢已准备付出自己处子之身。
正心中庆幸没看上之前那些垃圾货色,给了身子。
然而出乎意料地,他只吻了吻少女的唇。
许多人口中不齿,却又格外眼馋她的身体。
而师钦,聂欢主动送上门,对方却格外珍重她。
那夜,聂欢窝在师钦怀中,手指搅着对方一缕长发,一夜未眠。
第二日,青年便三叩九拜,娶她为妻。
他仿佛坠入泥潭的皓月,若非灵纹意外破碎堕魔,只怕聂欢一生都不会有机会攀附,所以攥得格外紧。
而师钦也的确从未负她。
从被迫入魔道的学宫弃徒到魔域新君,她是师钦独宠的妃子,唯一的妻。
甚至偶尔意乱情迷间,聂欢也会忘记:自己攀附师钦,只是出于菟丝子的本能。真以为二人两情相悦。
可聂欢已经决定了今生要走怎样的路。
她不要再弱小无助、任人嘲笑与宰割!
所有能抢的机缘,能利用的人,她都要牢牢绞死他们、做自己的登天梯,这其中也包括了师钦!
所以,她不需要一个有师钦脸的东西,窃取过往那些记忆,做她的心魔时时蛊惑、动摇她的心智!
“好吧。”
魔灵华光一闪、悄然化为聂欢的样貌。
少女身着轻薄的红纱裙,烛火摇曳,她眼波流转得无比明艳动人,声音又娇又媚道:“主人。”
聂欢:“……”
第一次觉得这张脸这么欠抽。
她后槽牙都要快咬碎了:“……不要人形!”
魔灵不大高兴地撇撇嘴,只好再幻化为一只蝶翼艳红如血、美丽斑斓的蝴蝶,展翅翩翩落在少女肩头。
聂欢忍了又忍,将血玉指环捡回来,翻来覆去地检查了遍,发现除这只魔灵外再无玄妙,捏住这只外表柔软无害的血蝶蝶翼,嫌弃道:“你这家伙有什么用?要是敢说化成我或那个人的样子勾引别人……”
只见聂欢充满杀气地一笑,磨了磨白牙。血蝶不由抖了抖,毫不怀疑下半句是‘那你就去死吧。’
“主人,我便是一道魔道传承。”
血蝶一瞬间蝶翼破碎化为虚无,脱离聂欢掌控。
而后飞到聂欢指尖,空灵的声音道:“此道名为血道,可不知不觉吸取他人精血化为至纯至精的灵力,甚至窃取一部分灵纹之力,供主人取用。”
“血道……”
聂欢忆起前世学宫中,和陈渊作对的仇敌大都莫名其妙变成废人,明悟地弯唇一笑。
“窃取灵纹之力,很好,我正好痛恨很多自认为自己灵纹很高贵,歧视菟丝子的人。”
今生,就让她完成前世未来得及做的事。
向学宫一些人报羞辱之仇!
突然聂欢手腕微微发痒,低头一看,皓腕上缠的菟丝子正瑟瑟发抖地绞紧叶茎!
放出去戒备的菟丝子发现有强敌正窥伺自己!
聂欢飞速收起血玉指环,垂了垂眼睫,操控血蝶隐形偷偷飞出去一探究竟。
老旧木窗漏出一丝缝隙,血蝶从缝隙间钻了出去。
窗外风雪交加,屋瓦青墙皆落满白雪,客栈昏暗无光的屋檐下,一个鬼祟影子潜伏在聂欢窗外房梁上,似毒蛇盘旋在人头顶,伺机而动。
魔老三不知道,一只血蝶轻盈落在他肩头,复眼剔透如宝石,捕捉到他眼底的凶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