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给予我一百次重生》闻道

6、第 6 章

　　我留下来看完葬礼的全程，自己看自己的葬礼，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但直到葬礼结束，我的父母也没有出现。经历那么多次的重生，耗尽了我的心力，至于爸爸妈妈，他们也许是对我太失望了吧。
　　我开始回想现实的生活，当时的我应该是病了，成绩和排名压得我喘不过气，父母期待的目光和沉重的言语像是加上身上的另一道枷锁，我能看到爸妈早出晚归疲惫的身影，我能听到亲戚朋友的闲言碎语，互相攀比，我能感受到老师对待优秀或家庭富裕的学生与普通学生的差别，那时的我总觉得自己是为了父母而活，是为了父母年老时有所依靠，所以要读书，要有好成绩，才能考上大学，将来找份稳定的工作。但站在自己的遗照前，我的内心突然觉得很平静，开始放空自己，想象着自己是一只飞鸟，自由地翱翔在广阔的天空，无拘无束，我不需要再思考其他的任何人任何事，只有我自己。
　　我的脸上慢慢露出和照片上一样的笑容，我想我需要再去一下那里了。
　　学校的教学楼，这是我走向死亡的地方。往下看，依旧会感到害怕。我从前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会害怕，明明很痛苦，很想要逃离，我以为那是我的懦弱和胆小，我以为那是被压制太久造就的性格不果断，不勇敢，所以我还是在那一刻决定放弃了自己的生命，我以为坠落代表了解脱，我以为那样做就能得到自由。如果没有重生，我仍然会觉得死亡是我当时能够选择的唯一解脱方式，其实在重生开始后，这样的想法我还坚持了很久。我每次的重生大多都在不断重复进行那时的情境，我想可能是现实的我正在被一次次地抢救，所以我才会一次次被拉回重生，最后结束重生的那场考试是代表我的意识即将消散的警示灯，而之所以进入下一次的重生，是有人在现实世界中使用某些技术再次将我的意识聚拢，这是我目前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至于为什么一直在循环高中那段时间，我猜想这也许是我的潜意识里认为高中时期既是执念越来越深的阶段，也是我的痛苦积累到峰值的阶段，而那场考试会受到限制，应该是因为那是我精神最后崩塌的导火索。可我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第六十九次重生会脱离往常的时间循环，我为什么会看到死后发生的事情，爸爸妈妈又是什么时候收养了那个男孩儿，为什么我从前没有察觉到。
　　想通了一些，没想通另一些。虽然不知道还能重生几回，但是如果我的猜想是准确的，那么即使只是在意识里，我也想弄清楚在我的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也想要去尝试以好好活着为前提的其他方式来追寻自由。
　　正在看着我的故事的你可能会觉得我的转变有些突然，是否是作者强行改变了我的思想，但不知道你会不会相信，我想跟你说，我可能是一个有抑郁倾向的人，对于我来说，我曾经一直认为造成这样的结果是来源于学习的压力和父母的言语，正因为如此，这两样东西也变成了我的执念。在重生的过程中，我有过像现实的我一样在梦境里仍带着彷徨和负重的心不断追求成绩和排名，有过疯狂发泄现实的我未能释放出来的强烈的负面情绪，也有过面对死亡结果的坦然和平静。如果没有“重生”的经历，我不会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而当我在想象成为飞鸟的那一刻终于明白：我真正想要的，是自己。我，是要为自己而活着。
　　我很感谢保持住我意识的人，假如有一天我能在现实中醒来，能真切感受到世界，那么我会尽情享受自己的人生，不再以他人的看法和态度作为评价自己的标准，也不再因着与父母之间的爱和理解而丢失爱自己的能力。假如我无法醒来，那么至少我也是一个很幸运的人，我很庆幸，找回了自己。虽然我不确定最终的归属是哪里，但只要重生还在进行，我就要珍惜每一次能享受生活的机会，即使那是意识中的世界，我想也会同样精彩。
　　…
　　到现在，已经结束了我的第九十七次重生，还是结束在那场考试的第二天。我发现我的有些猜想好像错了，我不是因为意识消散才结束重生，而很可能还是因为我最初来到重生世界所产生的那个想法：我没有之后的现实经历。所以意识才会一直停留在那场考试之后，除了第六十九那次重生，至今为止，没有一次是更改重生初始时期以及延长重生期限的。
　　当我以为疑惑难以解开的时候，第一百次的重生，我收到了一段文字，像是一直存在我的脑海里，一瞬间才突然记起。文字写的是：李一声女士，很抱歉，您的身体机能已无法支撑正常的生命体征。您即将死亡，请做好准备。署名是人类心理与大脑意识研究院。
　　看来我的重生之旅是要结束了，原来我是被一个研究院带走了，爸爸妈妈知道吗。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我还是很高兴有过这么一段神奇的经历，遗憾总是有的，但是人需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虽然还有很多疑问没有得到解答，不过也不重要了，我要好好地跟这个世界告别，也跟那个世界告别。
　　“研究院的朋友们，我不知道你们是否能将我的意识世界可视化，但我写下这封也许你们永远都看不见的信，是想认真地向你们表达我的谢意，谢谢你们，再见啦。”
　　我把这封信折成一只纸飞机，在教学楼放飞，我看着它向下滑行，转眼又高高升起，飞向远方，就好像一只自由的飞鸟。

　　……

　　“老师，李一声的意识正在消散，我们真的救不了她吗？”

　　“很多事情本就是无能为力的。可可，记录好她的意识波动数据，找个合适的时间告诉她的父母吧。”

　　“好的，我知道了，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