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有余》渝南北

1、初遇

　　入秋后的渝城依旧保留着夏日的余温，一到中午烈日灼心。接近四十度的高温能晒掉一层皮。
　　叶俞泽抱着篮球扔给顾初夏，从看台上拿起毛巾擦了擦头发。抬手抹掉额头上的汗水。
　　顾初夏问道：“有水吗？”
　　身后的四个人齐齐摇头，滚落在地上的矿泉水瓶到处都是，路过的清洁阿姨都忍不住骂。大中午的篮球场上就剩他们六个人。几个人一起捡完垃圾，随手扔进垃圾桶。
　　叶俞泽看了看时间：12：32。
　　身后四个人坐在看台上喘气，顾初夏拍了拍叶俞泽的肩：“泽，你去买几瓶水吧。这天太热了。”
　　阮鑫柏附议道：“俞哥去吧去吧，我给你报销六块钱。”
　　沈诚瑞加注：“给你报销八块。”
　　叶俞泽擦完头发，扔给顾初夏：“等着，我去买。”
　　小卖部离篮球场不远，出了篮球场左拐就有一个。小卖部的老板娘经常跟叶母一起打牌，叶俞泽小时候就喜欢去小卖部消费，后头记叶母账上。
　　叶俞泽礼貌的喊了句：“梅姨好。我拿六瓶水。”
　　那个被喊梅姨的女人还在看手机，手机里放着某电视剧的声音。男主正含情脉脉的跟女主告别。典型的中年妇女最爱看的都市情感剧。
　　梅姨说：“自己拿。”
　　叶俞泽从货物架上拿了五瓶水，自己拉开冰柜拿了瓶冰水。他拧开瓶盖大口大口的往嘴里灌。不一会，一瓶水见底。
　　他正准备付钱走人，刚走出来余光扫到篮球场看台上坐着一位少年，年龄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十五六岁的样子。一身白色体恤看起来干干净净的，他五官精致，皮肤白皙。头发遮住额头，睫毛垂下，一双眼睛正盯着他手里的书籍。
　　少年看的入迷，烈日炎炎下额头冒着汗润湿了他的睫毛。他只是眨了眨眼，从始至终都没有抬眼的意思。
　　叶俞泽心说：大热天的在篮球场看书怕不是脑子有病？
　　脑子有病的余淇盼看着手里的书，却是一个字也没看进去。明天开学，他能选择住校吗？外婆会说他的对吧。新同学会是什么样？老师普通话标准吗？他听不懂方言啊！
　　叶俞泽抱着五瓶水，往篮球场上走去，刚走两步，又吊头回去新拿一瓶。
　　刚进篮球场，叶俞泽见檀时和孙且两个人已经满血复活正在打篮球。顾初夏站在一旁观战。
　　篮球不受控制的从阮鑫柏手里飞出去，又转到檀时手里，檀时起跳准备扣篮。沈诚瑞跃起一个盖帽，球又一次飞出去，朝余淇盼的方向飞去。
　　顾初夏大喊一声：“小心!”
　　叶俞泽见情况紧急扔下水冲过去，挡在余淇盼跟前。用手接下球。球在他手里蹦跶几下，又被他扔了回去。
　　余淇盼抬头正对上少年的后背。汗水浸透了衣裳，湿了一片。余淇盼扔下书站起身来：“谢谢……你”
　　叶俞泽甩了甩手，朝对面的顾初夏比了个OK。顾初夏松了口气，转头去骂人：“你们能不能注意点？等会扔到人了。”
　　檀时和沈诚瑞走过来给余淇盼道歉。
　　沈诚瑞：“没事吧？”
　　余淇盼摆摆手：“没事。”
　　余淇盼的思绪被人打断，他有点不习惯这么多人围着盯着他看，只想赶紧走人。
　　叶俞泽从地上捡起水，走过来递给他：“这么热的天在这里看书不热吗？”
　　余淇盼没有接，礼貌回应：“还好，不热。”
　　叶俞泽看着眼前这个比他矮小个半个头的少年头发都湿透了，忍不住揭穿：“可是你头发都湿了。”
　　余淇盼当然知道，被揭穿有些尴尬，他假装不知情摸了一下，手指上粘上汗水，黏黏的。叶俞泽那只拿着水的手没有收回，而是直接强塞到他手里，还贴心的嘱咐道：“天气热，多喝水。”
　　余淇盼不好拒绝，接过水。喝了一口，拿起书就要走人。
　　“再见。”余淇盼头也不回的走了。
　　叶俞泽：“下次见。”
　　叶俞泽盯着余淇盼的背影不肯离去，余淇盼的身影渐行渐远，直到消失的无影无踪。
　　顾初夏走过来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看什么呢？走了。”
　　叶俞泽收回视线，檀时和沈诚瑞那两个人也打累了，捡起地上的水就一顿猛灌。两个人昏昏欲睡的，快要被晒傻了，红了一片。阮鑫柏扶着沈诚瑞靠在看台石阶上。
　　叶俞泽走上前拍在檀时肩上：“哥们，你还好吗？”
　　檀时瞥他一眼：“死不了。”
　　叶俞泽拉着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檀时没反抗，他确实累。就差晕倒在地，沈诚瑞那个畜生打起球来跟不要命似的，一上午都不带休息一下，还能活蹦乱跳的。体力是出奇的好。
　　沈诚瑞这会也是走起路来左拐右拐的，嘴里还揣着气：“等着小爷我下次再和你战个百八十会。”
　　檀时不服输，回怼道：“谁怕你，来就来!你……你等我休息够，我一定把你打趴下！”
　　俩人的衣服跟水洗了差不多，顾初夏特意拿了两条毛巾塞给他俩：“注意点你们的形象。你们这样和赤裸着上身有什么区别？”
　　沈诚瑞：“衣服有颜色。”
　　一旁的孙且：“……”
　　叶俞泽懒得搭理这两个神经病，招呼阮鑫柏准备散伙。
　　“阿白，你扶着你哥先走。我来拖这位大爷。”
　　阮鑫柏点头，扶着沈诚瑞走在前面。
　　孙且一个人去小卖部买零食回家。顾初夏走出小区直奔车站。叶俞泽搭着檀时这位大爷，步伐也跟着拐。檀时索性一屁股坐地上：“等我休息会。”
　　沈诚瑞也跟着一起罢工顺带着把阮鑫柏一起拉倒在地。叶俞泽看着三个坐地上的十五六岁少年，自己也蹲下身坐在地上。
　　沈诚瑞身体往后仰着，平躺在地。习惯性伸了个懒腰。
　　“累死我了！”沈诚瑞抱怨道：“明天就开学了。”
　　檀时也跟着躺地上，太阳还是那么毒辣，地面被晒得发烫。本就湿透的后背像是烤上火炉。但无所谓了，总比累着好。
　　阮鑫柏用手帮沈诚瑞挡住眼前的阳光，让他的眼睛好受一点。
　　叶俞泽：“啧啧啧，柏树你就惯着他吧。”
　　沈诚瑞笑笑道：“我有柏树你没有！”
　　叶俞泽冷呵一声：“谁不知道你刚开始多欺负人家，也就柏树一而再再而三的原谅你。”
　　沈诚瑞依旧：“我有柏树你没有！”
　　叶俞泽：“呵呵。”
　　阮鑫柏跟着轻笑两声，转过头来看向叶俞泽：“对了俞哥，下学期你要去一中上学了？”
　　叶俞泽嗯了一声：“檀时在三中。”
　　背后的檀时突然冒出来：“开学你们就见不到我了，珍惜吧。”
　　沈诚瑞：“你要走了？”
　　檀时白他一眼：“开学我住校，回家的时间很少，你们肯定很难见到我。”他对着沈诚瑞一字一句补充道：而且我也不是很想见到你。”
　　沈诚瑞：“巧了，我也不想见到你。”
　　叶俞泽在一旁安抚道：“好了，你俩别开玩笑了。下学期咱们都不在一个学校了，能见面的时间肯定少。”
　　阮鑫柏：“是啊是啊，下次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最后一天大家还是和睦相处吧。”
　　沈诚瑞一把搂住阮鑫柏，扬起嘴角：“没关系，咱们还在一个学校。”
　　阮鑫柏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理了理头发和他保持一段距离。叶俞泽受不了这俩兄弟，“啧啧啧”了几声拽起地上的檀时就往前走。
　　除了他和檀时，其他人都在二中。这莫名的让叶俞泽感觉自己是单枪匹马的上战场，孤独又寂寞。
　　叶俞泽到家已经是下午两点的样子，檀时就住他隔壁。两人告别后各自开门回家。
　　叶母今天难得没有出去和小区里的大妈们打牌，这让叶俞泽倍感欣慰。
　　“妈！”
　　叶俞泽把篮球扔在门口张开怀抱就要给叶母一个大大的拥抱。
　　叶母一脸嫌弃的往后退了几步，说道：“你离我远点!一股汗臭味，快去洗澡！”
　　叶俞泽放下手，有些沮丧。叶母害怕扫了儿子的兴想着弥补一下。
　　“洗完澡出来有狮子头吃，块去快去。”说完，她一把将这个比她高了一个头的儿子推进浴室。原本憋着嘴的叶俞泽一下子满血复活笑嘻嘻的抱着衣服走进浴室。
　　叶母见儿子进了浴室，一脚扎进厨房开始倒腾午饭。
　　叶俞泽洗的很快，十几分钟就出来了。他走进厨房想要给母亲打下下手。叶母把他推出去：“走走走，别进我的厨房。我怕你把我的厨房炸了。”
　　只会做黑暗料理的叶俞泽根本不配踏入厨房这个是非之地。除了蛋炒饭其他一窍不通。叶俞泽知道自己的厨艺有限，也不好在厚着脸皮继续待下去。
　　回到房间打算在开学前把练习册上的最后两套卷子写完。高一新生开学不比其他年级，又是开学考又是军训的，忙的不可开交。
　　他从抽屉里拿出练习题，练习题上面还放着一根红绳，红绳中央穿着一颗鱼形状的珠子。叶俞泽将红绳带在手上，翻开练习册不紧不慢的写起来。
　　做好午饭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叶俞泽简单吃几口，把盘里三个狮子头吃了俩。吃完饭，叶母开始收拾碗筷，提出晚上带他出去吃夜宵。叶俞泽给拒绝了。他想在开学前把以前的东西收拾完装好拿去卖掉好了。还能再快学前拿一笔零花钱。
　　叶母同意后，叶俞泽回到房间开始倒腾他的书柜。书柜一共四层，每层五格。他按着顺序，每一格依序整理。初中三年的书占了半壁江山，剩下的都是叶父给他买的课外读物和英语报纸。最底层放着他从小到校女生送他的礼物 。
　　有各种各样的明信片，还有色彩不一的信封。许母常常说：“人家女孩子是因为喜欢你才会送你礼物，要珍惜别人送给你的东西。”初一那会，他把每一封收到的信都认真读过一遍，会礼貌的说谢谢在和别人道歉拒绝。
　　初二后他不再收礼物，只说谢谢。以前收的那些他也一张没扔。厚厚的一叠信下还有一颗星星。那是他幼儿园毕业想要送给一个人的。
　　他拆开星星纸，上面写着三个字：叶俞泽。
　　三个字歪歪斜斜，笔画凌乱得像狗啃过的。叶俞泽突然发觉自己小时候竟然能写出这么丑的字。
　　他余光看向手臂上的红绳，这跟红绳是那个人送给他的。幼儿园毕业前他有一个玩的很好的弟弟，只比他小一届。而他早早毕业，毕业前那个人送了他一根红绳，他就带了十年。
　　叶俞泽翻开日记本，上面写着一排狗啃字。
　　2013.06.12
　　再见了，幼儿园的小朋友们。再见了，小弟弟。我叫叶俞泽。

作者有话说

　　叶俞泽：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