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的港湾》阮生发

12、beat saber

　　还有5分钟下班，张雨响应了最后一个求助。

　　“您好，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她嚼着口香糖的虚拟形象出现，银色的头发反衬着背景中深蓝透红的光。

　　“请问，我是在&*…秘境中么？”

　　“秘境？”她抬头看看面板，忍住自己的地铁老人脸，“您在打beat saber。”

　　疑惑似乎可以相互传染，他顿了顿，才从月白长袍下拱了拱手，“阁下高见。原来此处便是我的心魔。”

　　张雨的屏幕传来下班提醒。她嚼着糖虚假一笑，“问题解决了，那么再见。”五星她就不要了，免得还要加班给这个角色扮演正起劲的人解释一通五星是什么。

　　回到自己加盖的铁皮小家，她坐在阳台边吹着风，俯瞰城市的霓虹灯与广告牌。突然接到一个加急电话，“一个客户接近精神阈值还锁游戏里边了，好死不死还设置了仅初次服务的客服可访问。”

　　她呡完最后一口小酒，将手边的义肢装回凹槽，“加钱，这个必须得加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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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工位，她刚一接入，眼前就闪着红蓝交替的光，忽略一切噪点不计的话，背景稳定，被切断的方块大都被错切，但模块也稳定，视角回到那个大喊大叫的客户身上，好了，问题找到了。

　　她伸手，一个空间旋转的手势，所有飞速疾驰而来的方块以及音乐都停止了。空间里只剩下精疲力竭的喘息声，那个人支撑不住的用右手的光剑撑着，滑下跪坐在地上，长袍也拖曳了一地。

　　她等了等，直到玩家找回自己的呼吸，才说到，“我暂停了您的游戏，因为检测到您接近了游戏的精神阈值。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她一边说，一边在面板上飞速浏览游戏的相关数据。刚刚庞大的数据流超出了这个游戏普通的流量。

　　“我所见所闻，皆真？”

　　她皱着眉头，尝试重播中间流程的时候被拒绝访问了，“你经历什么了？”

　　他颤抖着，“听，不如身临其境。”说着一剑斩向一个被固定的方块。同时一股吸力传来，她跌落中立的站位，浸入某个空间。

　　他又落入一段疾风骤雨中，只用一手拙于应对。

　　同时，她看见一个麻衣的孩子，在已成为一对只记得身影的父母殷切的注视下一步一步从腰隐云间的山路向上攀登。一对仙人正在下棋，说天中祥云正显，仙鹤不日就将送来未来中兴仙门之人。一人垂目望见山上渺小身影，掐指一算，竟是一声叹息。终归是一条性命，便做这喜事的添头罢了。

　　她不明白自己看见的究竟是什么，只见他那左右支绌，苦苦挣扎的身影莫名从另一个空间的维度与那个不断攀登的孩子重合了。

　　仙人一挥衣袖见，一大片云雾起。他开始在山门间习字练剑。因为在同龄弟子中最早上山，为人正直诚恳，大家...

　　“都叫我大师兄。”他逐渐找到一些用手腕发力来击打方块的动作流，因此左手的挥舞看起来短时间内竟逐渐聚散为整，开始减少错失的数量。

　　张雨乘机跑到空间引力最小的地方，才稍微固定闪烁的面板，修改游戏设置为单手剑，以减少视觉干扰。

　　朝夕相对，说笑温习，他也慢慢地成为一个可以信赖的打人。宗门大比后，在后山的悬崖边找到师妹，他陪师妹一起无言地坐到了天亮。红霞升起，暖洋洋地照在两人身上。张雨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比起前面虚无缥缈，此时一颗太阳缓缓从心中升到了正中间。

　　他的左手愈加熟稔。这进度，恐怕教习看了，也要赞一声好悟性。

　　只是日出短暂，很快作为筑基弟子就要接出山的宗门任务。师傅接了他的下山茶，摸着他的肩说，“此行坎坷，可是无悔？”正如儿时那日，师傅接了他的拜师茶，抚他顶，“此生坎坷，可是无悔？”

　　他少年的清明不改，尚不明其中含义，“弟子职责所在，不当有悔。”他去了，以后自己这一辈的师妹师弟，他就也可以带下山了。它们总说师叔严厉，想和自己一同历练。

　　一番波折，竟到这秘境里边。张雨暗自心惊，一时忘了继续思考为何自己会被游戏之外的规则所拉入另一个界面。此时面板闪烁，单手剑的选项如同一个暴风雨中的电灯，几番闪烁后，洪水便泄入了双剑的选项。

　　时间线竟然继续在走。他来到妖邪横据的小镇，谁知信息有误，师叔被引走，自己也陷入与养伤大妖的苦战。纵心性坚忍，只可惜中人之姿。。。

　　他一声大吼，下意识用常用手抵挡化为巨爪的方块，只是一声轻微的撕扯，他的一边光剑暗淡下来。对应的是，他被大妖废掉几乎半边身体。他楞在了原地，这随意一爪，毁掉的是一个剑修的惯用手和一生修为。

　　张雨此时一个前滚翻避开空间密度最大的噪点，发现无法改变任何设定后，只见那大爪再次落下，“闪啊”也没能唤回他的神志。坑底只有一个血人。

　　“大师兄！”她嘶吼道。这一声仿佛开启了一个开关，在“此生坎坷”，“一路保重”中无法动弹的他似乎终于积累了最后的力气，凭借尚好的半身奋力跃向一边。

　　方块仍然一块接一块地砸下来，无论他是否逃出生天。尘世的责任一刻不缓。他还是大师兄，或者是一个失去修为的废人。

　　张雨的退出键亮了，这意味着这一切乱象结束了。秘境也好，心魔也罢，都回归了常态。她坐在地上，喘息着点了点面板。

　　张雨卸下自己的右手义肢，感受了下左手中光剑的重量，开始小幅度地挥舞。她密不透风的剑舞加步法，如同一堵墙般挡在他和方块中间。他看着她的身法，竟然体会到了一种潮涨潮落的澎湃生命力。

　　不知何时，他回到自己的站位，拦截他的方块，“让我来吧，这本该是我的历练。”

　　一局结束，战绩惨败。所有预言的投影也消失了。两人看着彼此的残缺，相视无言。

　　游戏结束后张雨收到了今天的第一个五星好评。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的是，

　　“一时一念，终是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