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出息的公主一家》谋余笑

19、遇见一座道观

　　从市一中到邮局中间，有一段小巷，转角处对着菜市场，卖早餐的摊子斜对面树木葱郁，藏着一座不大不小的年代颇为久远的院落，看着像是寺庙，平时也不见什么香火，听长辈说，或许是一座道观，只是不知道供的是哪路神仙。

　　棕褐色的大门过于陈旧，以致于人们爱走新修的偏门旁边的小路。

　　细心的人走近看，会发现门上贴着“诸恶莫作，众善奉行”的对联。

　　只不过，枝叶重重，路过的人很难留意到上面的斑驳字迹。

　　“原来，这座庙叫尘余观？好奇怪的名字。”

　　高考结束，难得清闲。

　　生物钟的原因，祈岁早早起床，绕到附近菜市场，左手小指提着豆浆油条，端着纸碗盛的烫嘴牛肉锅贴，慢悠悠往回走。

　　拥有三个月的漫长暑假，她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少见地从道观大门前过，当面吹来一股风，祈岁驻足，抬头从繁密的枝叶望去，隐隐约约看清了木匾上的繁体字。

　　高中生的脑子是最好用的，虽然不是从小生活在粤语区，祈岁也辨认出“尘余观”这三个字。

　　“还真是道观啊。”

　　这类地方大多萦绕着绵绵的香灰味，与沉闷的木头味缠在一起，叫人清心寡欲。树下更是多了一股草叶根茎被掰断的清冽植物香气，怪好闻的。

　　简单感慨一句，深呼吸一口，感觉人都精神不少。正准备提着早餐转身回家，祈岁目光被地上软软的一团吸引。

　　“咪咪？”

　　一晃神，地上蹲了只长毛三花，慢条斯理舔着右爪的毛，琥珀色的眼珠目不转睛盯着她手中的牛肉锅贴。

　　祈岁看这只小猫并不怕人，用竹签夹了一只去喂它。三花猫纡尊降贵舔了一口，她正要悄悄摸下头，却没有被给到这个面子，猫跑了。

　　人家不愿意，她也不能强猫所难。

　　可她痛失一只锅贴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这只猫的头她一定要摸到！

　　她快步上去，只是一个转角，猫没了踪影，却看见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一个小学生。
　　趴在一张木桌上，看着像是九十年代中学用的木桌，她初中在老师假补课也是用的这种，坑坑洼洼，上面还写满了乱七八糟的字。
　　从木桌上垂下来两张白纸，一张上书“周公解梦”，一张上写“诚聘英才”，完全没关系的两张纸。
　　“小朋友？”
　　“测吉凶十元一次，解梦三十。”小学生睡眼惺忪，素面朝天，完全不看人一眼。

　　算了，小孩子而已，没礼貌她也懒得管。
　　“你有看到一只胖胖的猫经过吗？三花的。”
　　“哪里胖了？”刚刚神游天外的小学生听不得胖这个字，横眉冷对。

　　“它可是这条巷子最受欢迎的猫！”

　　好吧。祈岁没有跟他继续争论胖瘦的问题，只不过他这么一大喊，猫咪肯定被吓走了，也就没有继续去追的心思，转向别的话题。

　　“诶，你们庙里是在招暑期工吗，工资怎么算？”

　　高考完在家中的地位一落千丈，甚至连零花钱还是上学的时候剩的，为了不惹母亲大人心烦，祈岁麻溜滚到了外婆家。但是她也不能拿老人家的钱，这段时间全靠之前攒下来的家底过生活，外婆这段时间因为双抢回去乡下老房子，眼见着是要解不开锅了。

　　但是既不想出去顶着大太阳发传单也不想去饭店洗盘子，更不想去给小孩子补课，考试铃声响起的那一刻充满知识的脑袋就离她而去，书本知识看不了一点。
　　“你？”
　　小学生上下打量，“你不合适。”
　　“为什么？”
　　“你数学好吗？”
　　她想起高中三年被三角函数跟立体几何折磨的痛苦时光，心里有数，面色镇定：“还可以。”

　　“行吧，跟我走一趟。”
　　“那个，”她现在有点害怕是诈骗或者传销组织，“你们，有社会信用代码吗？”
　　“我们很正规的，给你看营业执照。”
　　祈岁把照片上的社会信用代码输入搜素，确实是真的。

　　她经验不足，除此之外也不知道正经上班的地方还要有什么，跟着小学生左拐右拐，又回到了道观正门。

　　门没有上锁，走近一看，甚至都不用推，来了阵稍大的风，看着高大沉重的木门自己开了。

　　她跟在小道长身后就要踏上门后的长廊，前者却一个顿步再一个急转，领着她从侧门进去了。

　　“为什么不从正门走了？是有什么忌讳吗？”祈岁好奇。

　　“没什么，我方才掐指一算，今日不宜走这扇门。”

　　可是他们都已经进去了呀。

　　祈岁没多说什么，嘀咕了句：“那条长廊还挺好看的，开满了紫色的花。”

　　也不知道是什么花，夏天开得这样茂盛。

　　“你看见了？”小道长身形微微一滞，“那是，我们观里的特色，四季都不会谢的。”那些花在这里，开了千百年。

　　“啊，是的，找了一份兼职。”
　　“月薪三千，包吃包住，还行吧。”
　　“呃，运营，对，就是运营。”
　　“好啦，你们想去哪里就去吧，不用管我，饿不死。”

　　早几年爸妈就说等她到18岁就什么都自己做主，他们不会插手。这不高考一结束，两位陪考人员按捺不住买了机票飞去云南过二人世界，倒是象征性地问了下她要不要一起，祈岁怕热，盛暑天气就只想窝再空调房里，没有跟去。

　　她挂掉电话，场面有点乱。

　　“嘿小东西敢在大爷面前撒野，还收拾不了你了我这几百年都白活了！”
　　那边小道士开了卦，对着一个老树精穷追不舍，这边祈岁安抚旁边的小兔妖，虽然她自己看着红彤彤的眼睛自己也害怕，但为了每月三千的工资她强行镇定。
　　“你别担心，散华道长会帮忙，我们是尘余观的，不会伤害你们。”
　　“嘤嘤姐姐我好怕！”兔妖听不懂人话只管往她怀里钻。

　　祈岁被带着连连后退几步背抵在树干上。
　　啊啊啊救命这种修炼成人形的兔子至少有几百岁了吧！别叫她姐姐啊她也害怕！
　　“要不你，变成原形，我抱着？”
　　说出口觉得自己这样是不是不太礼貌，没想到对方咻的一下，一只白团子钻进了她怀里。
　　啊，好软，她还没有抱过兔子呢。家里什么都不让养，兔子猫咪都不可以。可是她真的不能拒绝这些毛茸茸！
　　“那边的小崽子！谁让你跳她身上的？下来赶紧的！”

　　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这次多谢道长相助。”
　　散华撇过脸，一看就不想接话。
　　祈岁被迫社交：“没事，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以后遇到危险可以打电话，还有，这是我们观的公众号，也可以关注一下。”
　　“咦？有公众号了？什么时候办的？”
　　“嗯，昨天我刚创立的。”她没有撒谎，她的确是个运营。
　　就是运营内容有点与众不同罢了。

　　“我们会定期出关于人类社会指南的推文，帮助妖怪们如何更好地融入人类世界，有需要可以关注哦！”

　　是的，这个就是她现在的日常工作。

　　据说道观不仅有微信公众号，还有自己的网站和兼有社交属性的交易平台，只不过这些她暂时还没有接触到，是工位在她对面的一个妩媚的一米七的姐姐在负责，她说自己姓涂，每天的主要工作内容是对着电话骂人，或者妖怪。

　　成年人的世界真恐怖，虽然她也还有小半年就要成年了。

　　“你表现得很不错，试用期提前结束了。”人事是一个带着黑框眼睛的温柔青年，她一开始还以为是老板，因为小道长散华，也就是带她进来的那个小学生，说这里其实是某个很有钱的人的私产，闲着没事才招了一群人给他打工上班。

　　这里穿得最好的就是人事，她见面开口就叫老板。
　　“好的，小老板。”

　　“明天起你就可以出外勤了。”
　　“嗯嗯好，什么？”
　　“我，一个人去？”她只是一个普通刚刚毕业的女高中生啊，怎么能一个人去这么危险的地方？
　　“没事的会给你安排同事带。”
　　“哦，”那还好，“是涂姐姐吗？”
　　“差不多。”
　　行，人身安全有保障就可以。

　　后面就自然而然得知了，自己的同事都不是人的这个令人悲痛的事实。

　　小道长就是那只胖胖的三花猫，涂大美人是狐狸变的，至于被她误认为老板的这位，据说是大老板的亲戚，他笑眯眯地告诉她不要问他的真身。

　　“小姑娘会被吓到。”

　　她立刻后退几步不再多问。

　　“别理这个老东西，就喜欢吓唬人，岁岁快来，这个兔头好吃！”

　　涂大美人带来一盒喷香的麻辣兔头分享，散华道长被院子里一颗树的枝条缠住，避免出去跟对面巷子卖猪肉家的黑狗打起来。

　　暑假的时间就在这座偶尔鸡飞狗跳，兔死狐悲，总体上来说其乐融融的道观里飞快流过，写写推文，喝点小老板熬的陈皮绿豆汤，时不时帮助误入这里的小妖怪，日子过得惬意自在。

　　作为一个接受了九年义务教育的高中生和十几年的无神论者，祈岁对于人和妖怪共存这件事，接受得非常良好。

　　高考成绩出来，祈岁爸妈还在云南的一个古镇，远程打电话道了一声恭喜，大学志愿都让她一个人做主。

　　“那你想去哪个城市啊？”小道长最好奇，“去大学了就不能经常回来了吗？”

　　“寒暑假回来，再过来这边，应该是过年了吧。”

　　“什么？过年！”

　　小道长变成一只炸毛猫猫，跳上桌面按住她准备填专业的手。

　　“松爪。”太胖了，她的手臂不堪重负。

　　“我不！臭狐狸也要走，死人脸冷冰冰的，你走了我就成留守儿童了！”

　　“怎么会呢？”她很难对一只会说人话的胖猫和颜悦色，“哪里有几百岁的留守儿童，你下去！”

　　猫猫被凶，委委屈屈松开了爪，默默梳理自己的毛。

　　“不会很远，坐车四个小时就到了。”小猫咪实在可怜，祈岁缓缓蹲下默默它的脑袋。

　　“那你生日也在学校里过？”

　　“嗯。”今年生日不是周末，随便过过算了。

　　“可是你今年十八岁生日诶！”

　　“所以这个生日我已经过了十七次，你知道每年带着纸皇冠对着蜡烛唱生日歌有多累吗，还要保持微笑因为爸妈要录像。”

　　“而且许下的愿望从来都没有实现过！”所以没什么特别的。

　　“可是我听说十八岁是很重要的。”猫咪道长还是有点在意。

　　“法定成年而已。”实际上每一天都大差不差。“你是人类我是人类？”

　　“好吧，那你什么时候去上学？”

　　“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