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孤山悟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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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阿决有事出去，宴鱼则一个人躺在院中晒太阳睡觉，恍惚间听到有人唤她“陛下”，还以为是自己梦还未醒，再一翻身，突然一只手抓住了她，她手指往下一滑，摸到一个袖口暗纹。
浴火之凤，那是她座下暗卫组织火凤的标志。
终于来了。
宴鱼揉了揉眼睛，道：“怎么才来。”
那人声音惶恐：“望陛下恕罪，青鸟一直在打探陛下的消息，可惜有人暗中阻挠，这才来迟。”
“我想到了。随你前来的还有何人？”
“还有飞鸾。她正守在外面怕我们被人打扰。如今朝中西山王爷暂代朝政，可实权均掌握在折茗将军手中，火凤被他明里暗里打压剿灭，如今人员凋零，我和飞鸾也是好几次有惊无险，才能前来救驾。”
宴鱼叹了口气，这些事她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没想到折茗如此心急，想来不久之后他就要以武力胁迫小五，顺理成章摄政了。
“陛下....青鸟斗胆，您的眼睛......”
“瞎了。”
青鸟久久沉默，竟不知作何言语。
“无妨，回宫之后自有办法医治。”
“陛下圣明，太医院能人众多，定能治好您的眼疾。对了陛下，这屋内照顾您的农夫，您知道他的身份吗？”
宴鱼想了一会儿，道：“不过是一个普通农夫罢了？怎么了？”
青鸟回禀道：“臣只是担心是贼人派来的奸细！”
宴鱼想起这段时间的点点滴滴，多疑的她，不知为何却相信了阿决，她摇了摇头，没说话。
青鸟欲将她扶起，说道：“陛下，那我们现在就回宫罢！西山王爷每日都盼着您回去。”
宴鱼起身，却没有走，她说道：“你们今日先回去，明早再来接我。”
“陛下还有什么事情未了吗？”
“你且去。”
青鸟得令，也只有先回去。
青鸟走后没多久，阿决便回来了，他今日似乎心情很好，买了鱼和肉回来，说是要给宴鱼做一桌大餐。
宴鱼跌跌撞撞摸到厨房，却又一个不小心扑倒在阿决挺直的背上，厨房油烟重，呛得两人都说不出话来，宴鱼竟然就这样，在他背上靠了许久。
宽阔挺直，坚强温厚，像一座山一样，支撑住摇摇欲坠的她。
良久，阿决出声道：“你去桌上等着吃就行了，你在这里，我半天都做不好。”他的声音普通且温和。
说罢他便擦干净手，将宴鱼扶到桌边坐下，还递给她一块饼。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桃花饼？”
“路上随便买的。”说罢他又埋头厨房了。
等到夕照明辉之时，菜终于上齐了。
阿决给她夹了一块红烧鱼，喂到她嘴边：“小心有刺。”
说来奇怪，宴鱼在宫里好好做皇帝的时候，也有不少的俊男这样温柔待过她，可是如今这个普通的农夫简单一句话，却让她觉得心下一动。
“阿决，你要不要，跟我回家？”
“跟你回家有什么好处吗？”
“你不是要银子吗？你跟我回家，我什么金银财宝都给你。”
屋内沉默良久。
过了好一会儿，阿决开口，轻声说道：“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宴鱼笑了笑，点了点头。
第二日，青鸟和飞鸾驾着马车来接二人，见到阿决两人都吃了一惊，宴鱼示意她们先不要告诉阿决自己的身份，于是两人只得闭口不言。
路上，青鸟悄悄对飞鸾说：“你有没有觉得这个阿决很像一个人？”
飞鸾看了一眼阿决，说：“不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农夫吗？只是比一般农夫干净清秀些。”
青鸟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又觉得自己想法确实太过离谱，到最后什么也没说。
待春花盛开之时，四人终于到了京都。
明日便是祭天大典，宴鱼觉得，在文武百官大庭广众下重现于世，是最安全的，于是她让青鸟和飞鸾下去安排，组织暗卫，而阿决，她让他在住处等候消息。
可阿决消失了。
宴鱼顿感焦急，可是明日祭天大典之事更为重要，她只得先把阿决放在一边，如此也好，一切重归正轨之后，再让他入宫。
翌日，西山王爷携皇亲国戚及文武百官于郊外圜丘祭天，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也祈求大昭女帝早日归来。
青鸟和飞鸾扶着宴鱼在旁观望，宴鱼问道：“皇后可在？”
“皇后早已告病不出许久了。”
祭天大典都不来吗？不来也好。
“陛下您的眼睛…有好转吗？”
宴鱼将帷帽往下又遮了遮：“无妨，走罢。”
只见她一步步走向人群，有士兵欲拦，都被飞鸾和青鸟一剑劈杀。
她走到通向高台的阶梯前，高声道：“老五，还不下来接我？”
此声一出，在场诸人皆知，那个杀伐果断的女帝，又回来了。
西山王爷紧盯着宴鱼，他尚未说话，折茗立刻厉声喝道：“大胆刁民！竟敢冒充陛下！来人，把她压入大牢！”
“我看谁敢！”青鸟和飞鸾拔剑出鞘，又立即吹响哨子，埋伏在暗处的暗卫立即就位，伺机而动。
宴鱼一步一步走上高台，直到离西山王爷还有十步之远。
她缓缓伸出手：“小五，还不来扶朕？”
西山王爷仍是未动。在场的文武百官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朕脸上有伤，不愿见人，青鸟飞鸾在此，你们还不信？”她沉声道。
她声音不大，却极有威慑力，有胆小者已经跪拜在地，高呼万岁。
折茗冷笑一声：“你说你是陛下难道就是吗？今日我便把你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说罢，他一剑向宴鱼劈来，青鸟上前接住，飞鸾则退后保护宴鱼。
“大胆折茗！你这是要造反！”青鸟厉声说道。
折茗招招狠毒，冷笑道：“我还就反了！虎营兵，全军出动！”
他一声令下，四周立刻冲出无数精锐士兵，与宴鱼的暗卫和御前禁卫军厮杀起来，青鸟也投入到战斗中，飞鸾则连忙带着宴鱼和西山王爷转移阵地。
“皇姐，真的是你吗？”西山王爷问道。他的语气并无惊喜，却有一种遗憾。
“你可是不想？”
西山王爷叹了口气，沉默不语。
这时，折茗突然冲过来，拔剑向宴鱼刺去，宴鱼一时躲闪不及，青鸟飞鸾也正被其他士兵缠住，眼看宴鱼就要命丧刀下。
这时，从暗处冲出来一个人，一把将宴鱼推到安全之处。
“我来了。”
“阿决？！”宴鱼吃惊，“你怎么会来这里！”
阿决咳嗽了几声，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宴鱼一摸，他背上竟是被刺了很长一剑。
他衣衫被划了一条很长的口子，露出一个莲花样的胎记。
“玉儿？！”宴鱼听到折茗的惊呼，还以为折玉也来了此处，却不想听到西山王爷带着些笑意缓缓说道：
“听说皇后一直被称为莲花君子，不仅是因为性格清高如莲，还因为出生之时，背上有一胎记状如莲花。皇姐，救你的这位，竟然是皇后啊。”
宴鱼震惊，她伸手去摸阿决的脸，正好摸到他正在摘人皮面具。
时下紧急，容不得她思考，她忍着巨大的悲伤命令道：“青鸟，抓住折玉！”
“是！”青鸟得令，一把将折玉抓住，以剑逼喉：“逆贼折茗，速速退兵束手就擒，要不然我就杀了你儿子！”
折茗并未下令退兵，他老泪纵横，悲痛道：“玉儿，我之前让你和我一起共享天下，你不肯，如今是什么下场！这个女人，从来就未信过你！”
宴鱼心微微一动，但她坚信这仍然是折茗和折玉演的一场戏。
“
儿子！来日父亲登基，一定为你风光大葬！”说罢，他又是一剑杀来。
青鸟只得把折玉丢在一旁，和飞鸾一起缠住折茗。
折玉躺在地上，鲜血汩汩流出，他用微弱的力气，努力说道：“我…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宴鱼沉默了一会儿，咬牙切齿道：“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这时，西山王爷突然蹲下，朝着折玉的心口狠狠刺下一把匕首。
折玉吃痛，发出一声闷哼，宴鱼听到声响，焦急得立刻蹲下，伸手去摸，正摸到他心口插着一把匕首，鲜血流了宴鱼满手。
折玉反手握住宴鱼的手，他轻声道：“我…真…的…很…”
话音未落，他的手直直垂落。
宴鱼眼泪喷涌而出，她向来不许自己哭，此时却脆弱得不堪一击。她想要去把那把匕首拔出来，却又怕让他伤势更重。其实她知道，现在不管做什么，折玉都回不来了。
温热的阳光、未绽放的花苞、蜿蜒的山路、轮转的日月、宽阔的胸膛、有力的臂膀…再也不会有了。
她恍然想起和折玉初见的那个下午，那时她还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公主，而折玉则是京都城中众星捧月的将军之子。可当她被其他皇子公主折辱时，他还是顶着冒犯皇威的风险，穿越拥挤人潮，替她解围。
那是个春日，御花园里新花灼灼，波面澄澄，那是宴鱼第一次觉得这灰暗的皇宫里照进了如此耀眼的春天。
后来，为巩固帝位，她迎他入后宫，她心里很清楚，他不应是困于宫墙的金丝雀，而应是翱翔九天的鹰。
他应该恨她。
再后来，她架空折茗的权力，不顾他感受，使得家族逐渐没落。
他应该厌她。
可是他没有，他拖着病弱的身体，在北方大雪纷飞的天气里，翻着一具具死状凄惨的尸体，就为了找到她；他改变容貌声音，一个娇生惯养的世家公子，无微不至地照顾她的日常起居；而如今，他违抗父命，为她挡下这一刀，以他命换自己重生的机会。
正当宴鱼沉浸在悲伤之中时，西山王爷突然掀开她的帷帽，话语中有一丝笑意：“皇姐，你果然瞎了啊。”
宴鱼双眼空洞，缓缓起身，她忍着巨大的悲痛说道：“老五，你什么时候背叛我的。”
“我吗？我自己也不知道。也许是，当初母妃死的那个夜晚，我和你想的一样；也许是你总是压我一头的时候；也许是你架空我权力的时候；也许是，你选择相信我让我尝到了当皇帝的滋味的时候。”
这时，御前禁卫军统领前来禀报：“王爷，逆贼已经悉数剿灭，是否要将这个冒充陛下的刁民就地斩杀？”
宴鱼久久未等到青鸟和飞鸾前来救驾，想来御前禁卫军过河拆桥，将自己的暗卫也一并剿灭了。只可惜，青鸟和飞鸾对自己忠心耿耿，自己竟然都无法再看她们死前最后一眼。
西山王爷看着宴鱼失魂的模样，突然跪下，高声喊道：“臣弟恭请皇姐让位于我！”
宴鱼不答，他又向前一步，再跪：“臣弟恭请皇姐让位于我！”
宴鱼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里的寒意冷彻人心：“你以为我把这位子传给你，你就坐得稳吗？”
“皇姐如今双眼已盲，无法再主持朝政，若皇姐退位，臣弟一定保皇姐下半生荣华富贵！”
宴鱼苦笑着不答，转身离开。
御前禁卫军统领问道：“王爷，不杀她吗？”
西山王爷眼前浮现出两个并肩而立的小孩，他话语中听不出感情：“她瞎了，不会再有人拥护一个失势的瞎子。”
宴鱼跌跌撞撞地走在路上，头发披散，浑身是血，路上经过的人都害怕地躲着她，但还有不怕死的小孩朝她丢石头。
这就是她曾庇佑的子民。
她不知走了多久，突然有人不顾她身上的脏污扶住了她。
“我是玉京门的门主，前来助你。”
宴鱼摇了摇头：“你能助我什么？”
“助你破梦。”
宴鱼仰天长叹：“是了，一切都是梦。”
世间荣华富贵、金钱权利、血脉亲情、爱恋痴痴、生生死死，俱为幻梦。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做如是观。
忽然，她能看见了，四周的景色急剧变换，眼前的折玉如春山岿然不动。
大梦初醒，她还站在孤山山洞之中，手中的婆娑风露铮铮作响。
宴鱼顿悟，她高声道：“我明白了！”
忽地，婆娑风露发出极为耀眼的光芒，那一道光冲出山洞，直上九霄。
在外等候的长老弟子们均是震动，大长老缓缓说道：“当日折玉太液悟道之时，亦有此光出世。”
而山洞中，宴鱼身后又凝结了一个法阵，较之前更大、更亮、利剑更多，她轻轻抬眼，以剑指天，那无数利剑向前冲去，竟然将山洞破了一个大洞。
“古来万事东流水…我参悟了。”
她竟要落下泪来：“老头子…师父…我参悟了！”
作者有话说第9章 孤山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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