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一字落天元 ...
-
“听说了吗?兵部尚书一家被杀了?!!”
“听说了听说了,这可是堂堂天子脚下,竟然发生了灭门惨案啊!!!”
“有人听见了吗?昨晚在兵部尚书府响起的那唱戏声?!!”
“是唱戏声吗?!是唱戏声嘛!!!”
“唱的什么这谁知道啊?!不过那唱戏声断断续续的,瘆人得很!!!”
“噫~,可别是女鬼索命!!!”
“戏子大多是男的啊!哪来的女鬼?!!哈哈哈!!!”
奉雪茶铺中,一伙人围着火炉喝着酒,酒气熏天,在人声嘈杂中,有人吵吵嚷嚷故作姿态的吹嘘着自己对昨晚之事的见解。
北奉国已经安稳了五年了,这五年里政治清明,贪官污吏欺压百姓的事儿也偷偷摸摸暗戳戳的,大半年都碰不上一例。更别说什么杀人放火的事儿了。兵部尚书满门被杀一事在天奉城里已经算是了不得的热闹了。
大家伙平时里的八卦也就谁家小娘子喜欢上了那家俏公子二女争一男,那家负心郎君欺未婚妻身份低微硬要退婚,那家凶悍婆娘又把自家夫君给告上了公堂非要说自己大义灭亲是天理昭昭理所应当,还有那家寡妇跟谁谁谁眉来眼去……
这好不容易逮着了这么一个热闹,可不是衙门压也压不住,让人热火朝天的炒上了天。
“话说那唱戏的声音真的有人听到了?!!”
“怎么没人听到?”一个人忽然压低了声音,“我一个远房表舅的夫人的小姨子的干儿子媳妇的外甥的表妹的姐夫的内弟就住在那附近大半夜隐隐约约听到了一句词儿~”
“唉,什么词儿?!!”
“什么词儿??!”
“什么词儿?!!”
“小尼姑年方二八,正值青春,被师父削了头发——”
忽然,一声悠悠扬扬的戏腔响起。众人心里骤然一缩,毛骨悚然,刹那,“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鬼叫声连成一片。
桌椅板凳霹雳挎拉,人撞人跌倒一片,越乱越慌,越慌越乱,然后,就剩下了整齐划一的拳拳到肉的声音。
天奉城里,
昨夜是单日,也是宵禁之日。寒风凛冽过,簌雪化新衣。正冬时节,薄雪覆盖长街,偶尔几个拐角还林立着几个奇形怪状半黑半白的雪人??。
一月圆满,皎皎光华下,寂静的长街上一个窈窕的影子拉长。顶着寒风,宵禁的铁骑踏踏响在朱雀大街上。
那个影子悠悠闲闲绕过小巷穿街而过,脚下无声,一眨眼便在几米之外。那个影子背后猛然传来一声大喝,“宵禁期间,何人胆敢深夜出行!”
等人追过来,却发现空无一人,一只麻雀扑棱着翅膀而过。
“是……看错了吗?但是,我看到是个人的身影啊!”
他身边的人抬手狠狠敲了他脑袋一下,“发什么神经?看错了而已。别大惊小怪……”
领队的禁军头头仔细过去巡视了两圈,回来笑骂一声:“新下的雪,连个脚印都没有,没人没人,走走走,赶紧巡视完了这一班回去喝酒去!”
“这大冷的天儿的……”
铁骑踏踏而去,声音消散在长街之中。而一个女子此时却依然悠悠闲闲的在长街小巷中游走。
她左手轻轻拂过自己的另一只手的指节,轻轻笑着,脚步缓慢而不停。
她低语。
“十。”
“九。”
“八。”
“七。”
倒数的数字在背离着宵禁铁骑的方向一个一个悠悠响起。随着数字的变化,她脸上浅笑渐渐扬起……
“三。”
“二。”
“一。”
她停了脚步,忽然微微偏了头,身后是极其轻微的一声声重物倒地声,积雪微扬。她眉头微挑,一扬袖,如玉的手指捻取了一盒胭脂。
女子轻笑一声,轻轻柔柔,婉约端庄,她缓缓抬起指尖,沾上那月光下嫣红的胭脂,在自己的眼角勾起一抹血色……
红妆勾起,顿时妖异而艳丽至极!那是一个红妆似杏,眉尾似钩的“旦角”模样。
尽显高贵优雅的眉眼隐去,红唇染上,她旋身轻轻唱了起来。
“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傅削了头发。
每日里,在佛殿上烧香换水,
见几个子弟游戏在山门下……”
戏腔连绵,红衣拖出残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一手舞来,一腔唱起。
她围着转了七圈的那座府邸,顿时在睡梦中响起了死亡的鼓点。积雪留不下她脚步的痕迹,但是白色雪地染下了鲜血喷洒的弧度。
暗夜中,寒光一闪,断刃划过一个值夜侍卫的脖颈,血浆喷洒。
一个接一个的尸体倒下。
从前院到后院,
那一身红衣划过天际,终于一脚踹开了主屋的房门,手中滴血的断刃反手扎入床上酣梦的中年男人。
一声惨叫响彻在寂静的府邸中。
女子唇边冷冷勾出一抹艳丽的笑来,看着那个死死瞪着她挣扎的人,反手第二刀扎下,第三刀。
火把的光芒在府邸中飞速汇聚,寂静打破,喧嚣声起。
一队队侍卫飞速向这边跑来。惊慌失措的丫鬟婆子带着满身的血,尖叫着唤醒众人。
然后是一袭似血红衣闪过,她轻盈移步走出房门,火把包围了整座主屋,她步伐轻盈,看向阶下防备的包围了她的侍卫淡立浅笑。
人流还在向她涌来。
她幽幽一笑,红衣抬袖轻扬,火把点亮的舞台上,她妖异的笑着,似叹似嘲,却又好似带着几分悲悯。
如同“旦角”一般,双唇轻启,紧接着,却不再是轻轻吟唱,袖袍一甩,女子那悠扬而极具穿透力的唱腔,回荡在宅院上空!
“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傅削了头发。
每日里,在佛殿上烧香换水,
见几个子弟游戏在山门下……”
戏曲悠扬,红衣宛如鬼魅一般掠过,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个人的脖颈便被匕首割开,他惨叫一声,刀剑脱手坠入雪地。火把碎在积雪中。
另一个人转身想跑,可寒芒一闪,他的一只胳膊轻飘飘的飞远……
“他把眼儿瞧着咱,咱把眼儿觑着他……”
红杏般的眼妆之下,一双空洞的瞳孔,一下子直勾勾的盯着逃跑的那人,几乎贴到他的脸上。
红衣又瞬间消失,刀剑齐出,没有人能捕捉到那一袭身影。
“鬼啊……鬼!!!我知道错了!!”那人跌倒,在地上疯狂挣扎后退,但恐惧更是占据他的内心,“你放过我……那些缺德事都是我家大人干的!不是我,不是我……”
噗——
一抹锋锐贯穿他的下巴,他的祈求声戛然而止。
“他与咱,咱共他,两下里多牵挂……”
惨叫不断响起,众人思维却渐渐混沌,仿佛眼前有着鬼魅一般蛊惑着人心。重影几现。
有人混沌着紧握着刀剑的手渐渐松开。注视着她的人眼皮疲倦的合上。
与此同时,“旦角”双脚轻盈闪过地面,宽大袖袍宛若蝶翼蹁跹,匕首的寒芒在雪地中划过优雅圆弧,两抹鲜血随之溅射而出。
火把坠地,大火在积雪中燃起……
红衣一袭翩翩,旋身歌舞,她从大门离开府邸,宽袖拂过一场厮杀。
脚步微停,她微微偏头,如玉的手指抬起,食指与拇指轻捻。
似是在听着什么……
她悠悠闲闲的迈步,红衣拂过台阶,拾阶而下,长街的嘈杂初初响起。
一声响指清脆。
她的身后轰然炸响,一片火光冲天而起。
轰——!!
嗡鸣巨响自京中传来,漫天飞雪刹那崩碎。躺在雪地里被蒙汗药浅浅迷晕过去的禁卫惊慌着醒了过来。
酣梦中的百姓们也恍然匆匆披了衣衫扒在窗口看。铁骑声从远处奔来,惊慌着、怒骂着、恐惧着、在骤然如同沸水一般的人群里围了那在积雪中燃起了熊熊烈火的兵部尚书府。
消息在一开始炸开了没封住,之后就封不住了……
犹如一字落天元,是宣战,也是张狂自信。
距离府邸数公里外的一所别院中,坐在在房门口的冰凉的台阶上守着院中人,手里正拿着一根树枝百无聊赖的男孩,突然诧异的抬头,看向远方。
同时,
一个一身灼灼红裳的男子骤然推门而出。
“莫离,牵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