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刀（重生）》七斤桃

6、灵犀

　　“姑娘没事吧？”姜永蕴视线一晃，唯恐避之不及地顺着山橘的动作与之拉远距离。

　　“无妨，多谢公子搭救。”

　　宋郅则一句话让姜永蕴松一口气，想来她与宋郅则从未碰过面，对方理应不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

　　道过谢后的姜永蕴便打算逃之夭夭，却听着身后之人堂而皇之地朝她行礼。

　　“恕在下有眼无珠，竟冲撞了郡主殿下。”浮川桥上有行径泥泞留下的足迹，宋郅则并未下跪，只是拱手作揖。

　　桥上的动静吸引了周遭的百姓，眼瞅着乌泱泱的人要围上来。姜永蕴眼疾手快，拂袖回一句“无妨”后便拽着山橘匆匆离开。

　　围观的人群逐渐散去，马车却尚未驶离。

　　姜永蕴手搅着帕子，神色焦灼。

　　“郡主，您还好吗？”

　　姜永蕴摇头，视线自姜璟脸上扫过。

　　“刚才那人可还在原处吗？”

　　山橘闻言正欲将帷帘掀开一个角，正欲查探时却被姜永蕴摁住了手。

　　“回府。”

　　马车驶过拐角后良久姜永蕴才心有余悸地收回手，马车内三人一言不发。

　　胶着的氛围让姜璟有些不自在，他小心翼翼地盯着姜永蕴，察觉到她情绪不高后口中念念有词道：“有坏人！欺负阿祯！我去打他！”

　　姜永蕴从惊惧中回过神来，她笑着安抚姜璟道：“没事的父亲，只是雨天路滑，没站稳脚才受了惊吓。”

　　蔺府堂院中有棵桂花树，院落宽敞，却年年的桂花花瓣落满地。

　　姜永蕴记忆中有那桂花树一隅之地，儿时在外祖家小住的一段时日，是与皇宫截然不同的肆意快活。

　　只可惜蔺纾去世后没多久，那棵桂花遭受雷击，一蹶不振，再没冒过新芽了。

　　山橘一早吩咐厨房备好了午膳，姜永蕴回府时正巧最后一道鲫鱼汤出锅。

　　姜永蕴食指大动，便先净手用膳。

　　铜盆里花液沁人，山桃俯身凑到姜永蕴耳侧低语，原是贺意送信来了。

　　“备好马车，午膳后我要进宫。”

　　姜永蕴许是饿极了，吩咐过后便埋头夹菜。暴雨前抢收的莲藕清脆爽口，伴着浅薄的一层醋汁，极其开胃。软糯的红烧肉肥而不腻，姜永蕴却总爱捡里面的栗子吃。

　　前世还因此积食，错过了同宿景迁过的第一个生辰。

　　知晓宿景迁生辰已过的那日她难得闲暇，靠在廊下和山橘山桃琢磨如何编制手绳。

　　金乌熠熠，磅礴的日光照满院落。宿景迁跪坐在她身前，顺着姜永蕴的动作伸出手。

　　顺理成章的，姜永蕴辛苦拧成的半成品被套牢在宿景迁腕上。

　　前世她纵使骄纵，到了夫君面前也难免矜嗔，况且两人适才成婚一年有余，仍是蜜里调油的阶段。

　　同样顺理成章的，姜永蕴抬手去拢宿景迁肩上的碎发。悬而未决时便被宿景迁攥在手心，他凑近些低声呢喃几句，调笑着便将人打横抱起。

　　惊雷灼鹰，细密的雨珠侵打芭蕉，郡主府院中桂花残败，旖旎落了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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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郡主今日因何入宫？是表哥送来的信有问题吗？”

　　山桃平日里并不贴身伺候，难得跟着姜永蕴进宫，内心难免忐忑。

　　与之相较，山橘倒是轻车熟路得多，她轻扣山桃的脑门，忿忿道：“傻山桃，郡主吩咐备马车前你是不是还没将你表哥送信来的事回禀给郡主！”

　　山桃咂摸过来，嘿嘿干笑两声。

　　“朕竟不知养了你们这样一群废物！”

　　保鹤堂内传来明承帝的怒骂声，随之而来的还有瓷器落地后的碎裂声。姜永蕴心慌，攀着山橘的手心渗出细密的汗珠。

　　“郡主，陛下正为前朝之事恼火。日头这样的盛，您看要不先回王府，等改日再进宫请安呢？”

　　此行匆忙，姜永蕴并未带遮阳的伞。明承帝的贴身太监张泽林是个会来事的，他替姜永蕴撑开伞，递到山橘手中。

　　又谨慎地劝说姜永蕴不要去触此番霉头。

　　姜永蕴心下了然，虽不甚感激却仍有自己坚持的理由。

　　“近日事物繁杂，公公必然疲累。小小心意，请张公公吃些茶水。”她这样说着，身侧的山橘也十分识眼色的捏一沓银票，趁着身形遮挡塞进张泽林手中。

　　“等下外臣离宫，烦请公公通传一声。”姜永蕴顿了顿，远远瞧着一个红色身影缓缓移步而来。“就说我有妙计。”

　　张泽林听闻姜永蕴的话登时喜笑颜开起来，“既如此老奴便先行告退了。”

　　那绯红色身影由远及近，姜永蕴这才看清，那是着一身绯红色官袍的宿景迁。

　　衣诀宽大，想来衣储司是惯会见人下菜碟，眼瞧着宿景迁官运不算亨通，便给这位状元郎一件不合身的官服。

　　姜永蕴适才也只是偷瞧一眼他，却不曾想宿景迁的眼神十分过火地长在她身上。姜永蕴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压低了声音让山橘走到她身前来。

　　盛京城中水患肆意，后顾之忧本该由都水监一力承担。可他区区监丞，怎可轻易能入宫面圣？

　　姜永蕴心下正存疑，就听见保鹤堂的大门“吱呦”一声后从内推开了。远远瞧去，几位大人仍旧汗如雨下，想来在殿内拘着挨骂的滋味并不好受。

　　姜永蕴正以为明承帝要和宿景迁单独说一番话的时候，身后传来张泽林的声音，“郡主，圣上召您呢！”

　　被张泽林引入保鹤堂，姜永蕴一眼瞧见明承帝头顶那块“勤政亲贤”的牌匾，将在十年后被姜昌宁遣人挪走烧掉的牌匾。

　　她人尚未进到殿内，明承帝赐座的话音便已然落下。

　　姜永蕴从容落座，视线不紧不慢地从牌匾移动到宿景迁的背影之上。他已然起身，却没被明承帝赐座，他未持笏板，长身玉立在殿中。

　　“听闻阿祯有妙计，现下当着宿监丞的面，能否说与皇伯伯听？”

　　“皇伯伯可还记得康元四十九年的那场洪灾，当时绣江沿岸数十座城池皆化作水中亭榭。是宥钰一族的后人修缮堤坝，重整临江十九城的水利规划。”

　　明承帝捋一把他那莫须有的胡须，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

　　姜永蕴起身行礼，颔首抬眸，却仍旧不卑不亢地与上座君王对视，“听闻宥钰一族仅剩的后人现居于鄄安，臣女愿自请前往，为我大隆寻到水利舆图，皆是修缮水利，重塑盛京通道格局。”

　　“哈哈哈哈好！阿祯竟与宿监丞想到一起去了！爱卿以为如何？”明承帝得到满意的答复，又转头去问宿景迁。

　　姜永蕴心道不妙，果真宿景迁回道：“郡主天资聪颖，体恤臣民。此番前往，在下必然竭尽全力庇佑郡主凤体无虞。”

　　好，这下掉狼窝里去了。

　　“安置灾民与修筑堤坝之事朕已擢人去办了，待你成功巡回舆图，解决这盛京城几十年积水难泄的窘境之后，朕必为爱卿升官进爵！”

　　“臣心所向乃是对圣上有所裨益，除此之外皆是浮云。”

　　宿景迁伶牙俐齿的一番话哄得明承帝眉开眼笑，坐回到座椅上的姜永蕴目瞪口呆。

　　“爱卿与靖安侯世子年纪相仿，想来是年轻气盛，小事引发成一场拳脚冲突。待你凯旋，朕设宴为你接风。”

　　“谢圣上隆恩！”宿景迁重重的行了个大礼，脑门撞击地面发出轻微的“砰”声。

　　“既如此阿祯便回府筹备一番，妥善安置好……不不不，朕遣人去王府接皇弟到宫中来。”明承帝又换上一副关心则乱的神色。

　　“前些日子父亲总是念叨母亲，昨日雨歇时便回了蔺府老宅。有母亲旧物陪着，父亲的精神好了不少。”

　　“唉，既如此便由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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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保鹤堂到宫门的一段路，姜永蕴难得与宿景迁心平气和地走一段路。前者步子迈得小些，却像生了攀比心，硬要比宿景迁快走一步。

　　山橘在距离两人十步开外的距离，难自抑地抬头瞥自家郡主好几眼。

　　“你难道没话要跟我说吗？”远远瞧见宫门，姜永蕴憋了一路的话终于出口。

　　宿景迁毫无预兆地驻足，视线停留在姜永蕴侧脸，他反问道：“郡主想在下说些什么？”

　　“我想你说些什么？”姜永蕴听闻他此番回答怒气横生，她欲言又止，却将无法诉诸的念头逼回心中。

　　姜永蕴想问他魏王是否真的谋反。当日为何要当着自己的面杀掉魏王府数百口无辜之人？更想问他为何让自己迟迟等不到……

　　千般万般化成一句“没有”。

　　“此次前往鄄安路途漫漫，孤倘若与你同往怕是有失偏颇。既如此不如兵分两路，待事成后于宁泽里会和，届时一同回京复命。”

　　“郡主是想先在下一步找到宥钰一族的后人吗？”

　　姜永蕴轻哼一声，却还是回答他：“既是为陛下办事，自然是不论先后。”

　　姜永蕴本无意与宿景迁抢这份功劳，她只需一个出宫的契机。进宫前她在马车上拆开了贺意送来的信，纸上是她要贺意调查的第一件事。

　　墨渍洇染的纸张上只书三个字，那个地名是府中财务流往的最终归处，也是距离歙州一江之隔的青峰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