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刀（重生）》七斤桃

30、都买

　　落日熔金，暮色四合。

　　升腾而起的水雾被锅盖扇了两扇后随风四散。

　　沿街的叫卖声伴随着灶台之下烈烈燃烧的柴火，为清寂的夜镀上纷闹的人声。

　　马车摇摇晃晃地驶入街巷，繁华的小镇喧哗着。

　　在姜永蕴的沉默以待之下，宿景迁安稳了一路的嘴巴又喋喋不休起来。

　　“你说李骥在窗外有没有偷听到我们说了什么？”他压低了声音靠近，似乎对此事颇为谨慎。

　　姜永蕴皱眉瞧他一眼，仍旧镇定自若道：“我会遣人留在歙州。他若有异动，则杀之而后快。”

　　有些超出预料的回答，宿景迁有些震惊，却并未反对，“你拿定主意了便好，我怕你心软。”

　　视线向下扫视，最终停留在了姜永蕴方才“咕噜”响过几声的肚子上。

　　宿景迁轻笑一声，挑开窗帘看一眼位置，随后便发出邀约道：“要不要一起吃点东西？”

　　肉类炙烤过的焦香透过马车薄薄一层木头萦绕在姜永蕴鼻尖，被人戳破饥肠辘辘处境的尴尬登时烟消云散。

　　她瞥一眼眼角含着笑意的宿景迁，只字不提地起身推开马车的门。

　　“阮羽，差不多就要到客栈了。就送到这里吧。”

　　阮羽听出她言语里的辞别，有些不舍道：“我还是送你回客栈吧，我有些不放心。”

　　‘宿公子陪着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按理来说最让人担心的是你，这么晚了你一个人上山我……’阮羽乍被人不信任，颇有些不太习惯。

　　她一脸得意地挑眉笑道：“哈哈哈谁敢欺负我，我就让他尝一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阮羽一脸不舍，却还是勒住了前进的马匹。她站在原地，目注姜永蕴和宿景迁的身影消失街尾的拐角处。

　　脸上的笑意遽然不见，眸中染上几分冷冽。阮羽转身面对马车，动作利落地将车厢卸载原地。

　　她搬出马鞍搁置到马背上，一个翻身上马，随即策马而去。

　　走过拐角的姜永蕴却也不再忍耐，她毫无预兆地停下脚步。让紧随其后的宿景迁有些猝不及防，险些撞上姜永蕴的后背。

　　他并不了解姜永蕴的驻足，只以为她看中了一旁的某样糕点。

　　宿景迁凑到姜永蕴眼前看了看，又快步走到一旁买了一份松仁奶皮酥。

　　“阿祯，你要不要尝尝这个，好像是晋阳特……”捧着酥点回身却不见姜永蕴的身影，他如临大敌，唯恐姜永蕴被人掳走。

　　宿景迁就近拽住一个小摊后的店家，颤抖着声道：“你见过和我一起的那位姑娘吗？”

　　宿景迁突然意识到姜永蕴今日着了男装，便又亟不可待地询问，“不对，是那位长相清秀的公子。”

　　猛不丁地被他拽住领口，对于这个无妄之灾颇有些恼怒。恶狠狠地从宿景迁手下挣脱，他随手拿起桌上的菜刀防身。

　　“你想做什么？难不成想掀摊子！”

　　这条街上的商贩都是老相识，一方有难八方支援，见到宿景迁要砸场子指定是不乐意。

　　眼见就近的几个店家抄起家伙要往这边走来，宿景迁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

　　还未等他有所反应，便远远听见上方传来了姜永蕴的声响：“干嘛呢？还不上来！”

　　宿景迁抬眼望去，只见姜永蕴已然身处在前方一家酒楼二楼。

　　她朝宿景迁摆摆手，示意他跟上来。

　　回过神来的宿景迁终于放松下来，他朝身侧围着站立不动的几人作揖道歉。有些灰头鼠脸地逃遁至那家酒楼。

　　小厮穿梭在酒楼里上菜的身影在眼前有些模糊，各式各样酒菜的味道混杂着扑面而来。

　　宿景迁被热茶的雾气氤氲了满脸，几乎是有些跌跌撞撞地冲上了楼。

　　房门被人粗暴地推开，专心致志盯着话本看的姜永蕴被吓了一跳。

　　她错愕地转身，却被飞奔扑向自己的宿景迁一把抱进怀中。

　　“吓死我了阿祯……我以为你又不见了。”

　　“嘶！王八蛋你勒到我伤口了！”姜永蕴闷咳一声咬着牙，她被宿景迁勒得几乎缓不过来气。

　　不过最终还是在她动脚前松了手，即使如此，手也还被宿景迁握着。

　　姜永蕴怒气冲冲，冷下脸来抽回自己的手。她强忍着删他巴掌的冲动，极力克制地追问，“什么叫又不见了？”

　　宿景迁眼神飘忽，视线躲避着与姜永蕴交锋。后者打眼便瞧出他的不对劲，后肩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未得到答复的姜永蕴静默地坐下。

　　她重新捡起话本，静默地一言不发。就仿佛方才一场闹剧并未发生。

　　“没有，我只是做了个噩梦……”他死皮赖脸地凑上来瞧一眼姜永蕴的话本，“你今日还随身带了话本？”

　　姜永蕴并未理他，甚至一个眼神都不曾分给过她。

　　直到小厮叩门的声音响起，一道接一道菜被端上桌面，高喊着报完菜名的小厮退出去前被姜永蕴喊住，“这话本有名字吗？为何我先前从未见过？”

　　小厮拎着餐盒，似乎并不吃惊餐客会问起这番话。

　　他面不改色地应道：“话本没名字。着是我们掌柜的自己写的，没成想反响不错。后来便不再对外出售，只有进店用餐才得一阅。”

　　姜永蕴了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一旁的宿景迁倒是打开了话匣子，“我说瞧着你家客人格外多，原是有这样的制胜法宝。”

　　小厮嘿嘿一笑，便自行退出去离开了。

　　菜既已上齐，姜永蕴便不再沉迷于话本。她起身走到一侧净了手，自顾自地坐回原处吃起菜来。

　　晋阳人嗜甜，初到时姜永蕴还颇为不习惯，但吃上几次后便觉得这甜味是点睛之笔。

　　姜永蕴不唤宿景迁一同用餐，他便固执地站在原地。如此风骨凛正，仿佛方才没脸没皮那人并不是他。

　　他站累了便自行坐下，和另一副碗筷还有一段距离，被冷落地有些不满。

　　他主动开口吸引姜永蕴注意：“我们走了那么久，山桃她们会不会担心？”

　　姜永蕴睨他一眼，放下筷子后擦了擦嘴。接着又像是突然想起些什么。

　　佯装诧异道：“诶呀！说好了三个时辰不回去她便来找我，现在差不多有四个时辰了吧？这可怎么办才好！”

　　“啊？是吗？”宿景迁慢半拍，他将落在姜永蕴唇瓣上的视线收回，喃喃道：“要我去找他们吗？”

　　姜永蕴看他突如其来的憨样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帕子被她团了团丢出去，落在宿景迁脸上又滑落。

　　宿景迁牢牢接住，在桌下悄声将其捋平叠好后推回到姜永蕴面前，“阿祯算无遗策，怎么会出现这种差错。”

　　姜永蕴哼了一声，有些不耐烦地看一眼宿景迁，“你今晚话可真多，吃饱了撑的？”

　　宿景迁最懂她的嘴瘾心软，他内心暗爽，就知道姜永蕴不会让她饿着肚子。

　　自己拿了一旁的碗筷，便就着姜永蕴只动了没几口的菜大快朵颐起来。

　　吃饱喝足，临走前姜永蕴恰好看完手中的话本。

　　虽是没头没尾的一部分，可引人入胜的情节让姜永蕴看得开心。不光开心，还颇有些意犹未尽

　　她面上不显，只是搁下话本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了几下，以表怜惜。

　　宿景迁的碎嘴子好像被今晚一顿饭给堵住，回去的路上他出奇的安静，静到姜永蕴有事会忍不住回头瞧一眼，看他还在不在。

　　但这样的确认在宿景迁眼中却变了味，他在心中暗自懊恼：

　　前世竟没发现，姜永蕴她喜欢这种没脸没皮的无赖。他心中暗暗窃喜，误以为重新找到了打开姜永蕴心门的钥匙。

　　不过宿景迁的窃喜显然多余了，方才的一餐让姜永蕴花光了身上的银子。

　　可姜永蕴记得客站附近的接上有首饰摊子，虽算不得有多名贵，却也实打实地入了她的眼。

　　许是摸准了宿景迁的心思，姜永蕴走到客栈旁的那条街后便突然加快了脚步，她径直走向那个首饰摊，制止了摊主收拾东西回家的动作。

　　姜永蕴虽身着男装，却是没有必要。但凡是个眼不花的人，打眼一看便能瞧出姜永蕴是个女子。

　　还是个养尊处优，平日里衣着都是珠光宝气的大小姐。

　　那摊贩二话不说，不等姜永蕴自己提出来，便将已经收起来的一部分东西重新摆了出来。

　　姜永蕴站定在摊前不动，直到宿景迁跟上后才将自己喜欢的几件悉数拿起又放下。最后留下一副颇有些无奈的神色溜之大吉。

　　只看不买？摊主内心腹诽，不曾想自己也有看走眼的一日。她只得在心里安慰自己，许是大户人家最重节俭？

　　跟着离开摊子的宿景迁，注视着姜永蕴进入客栈后又折返回小摊前，“店家，方才那位姑……公子看中的首饰，都给我包上！”

　　摊主耷拉下的嘴角终于扬起，她笑着应承两句，随即利落地将那些东西打包好。

　　“公子慢走。”

　　宿景迁丢下比报价略高的一甸银子，抱着几个首饰盒穿过街巷，紧随姜永蕴的背影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