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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扳指 ...

  •   草席被稀落的烛火擦破。地面上干涸的血渍漆黑,尘土混杂着血雾,与地牢中的凄惨哀嚎紧密交缠。

      “有犯人越狱了!”

      “追上去!”

      昔日繁华的盛京城因为这场谋逆而取消了宵禁,赤脚的姜永蕴一身囚服,跌跌撞撞地奔跑在街巷之上。

      她的身影实在显眼,绝望之际姜永蕴闪身躲进几道小巷。

      “上马!”一道陌生的男声自身后响起,随即她就被人丢上了那匹马。

      姜永蕴扑腾着拽住眼前之前,声音嘶哑地询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此话问出之后便是长久的缄默,许久之后他终于开口:“贺意。”

      紧接着便是一声马鸣,身下的马匹宛若失控般风驰而出,朝着城外奋力地迈动马蹄。

      郊外杂草笼白,簌簌雪刃扑面而来,姜永蕴横趴在马上,胆汁翻涌,拽着辔绳的手磨见森森白骨。

      方才她用一点烛芯引燃铺垫的草席,火舌腾空,卷噬房棂。

      自三日前目睹父亲死状后她那一双眼睛便再也看不见了。

      入目漆黑一片,姜永蕴带着一身被折辱的伤跌撞在漆黑的街巷,一筹莫展之际闻见几声马啼。

      来人策马,大刀阔斧的动作虎虎生风,他将姜永蕴一把扔到马上。长鞭落下,身下的马匹发疯状往城外疾驰而去。

      “吁——”

      勒马的呼声随着溅起的石子打在姜永蕴脸上,她呼吸停滞,仰靠下去时捕捉到鸾刀刀环的鸣响。

      盛京城她只见一人使过鸾刀,于是便试探着发问:“是宿景迁吗?”

      无人回应。

      纵使恨意滔天,眼下宿景迁也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三日前他在自己面前砍下父亲的头颅,三日后她被人追至断崖。

      同样的一把鸾刀,姜永蕴知晓自己大限将至,昂起脖颈,从容赴死。

      “啊!”

      姜永蕴大口喘着粗气,尸首异处的感觉并不好受。她抱着脑袋坐在床上,喉间迸发出撕裂般的剧痛。

      “郡主您醒了?”

      山橘熟悉的面让姜永蕴有些不知所措,她掀开衾被,踉跄着冲出房门。

      视线触及烈日,就未曾得见的光明几乎灼坏她的眼睛。姜永蕴眯起眼,眸中泪水适时滑落。

      “郡主快些沐浴更衣,宫中急召。今日要为您和公主殿下择婿。”山橘不懂姜永蕴的行为,只是分内的传达宫里的吩咐。

      择婿?她这是回到过去了?

      回到了大隆二十九年,她于殿上同公主争夺新科状元之日。

      前世的姜永蕴无召擅入保鹤堂,不合时宜的与殿上的状元郎四目相对。

      她故作含蓄地遮面,明眸善睐的一双眸子却直直盯住宿景迁。

      “皇伯伯!我喜欢他!”

      姜永蕴向来直言坦荡,却不曾想此番无心之举酿成大祸。

      前世她在地牢中捋过思绪,最后发现最可疑的便是姜昌宁。

      姜永蕴夺走独属于她的公主荣光,分走皇帝对她的宠爱,抢走她一见钟情的心上人……

      一步错,步步错。这辈子她要做的第一步,那便是不嫁给宿景迁。

      她缓身走回房内,坐回到梳妆台前:“梳妆吧。”

      开口的声音有些嘶哑,姜永蕴像是突然想起些什么:“父亲呢?”

      山橘搽着发油答话:“王爷方才用过早膳,又到廊间小憩去了。”

      铜镜中映出素面弃粉涴的雍容脸庞,洗妆不褪唇红,一双桃花眼眼尾上翘,眉目叠嶂。

      姜永蕴不做声,摁住那支即将驻足髻上的累丝点翠凤凰簪。

      “换个简单发髻。”

      -

      姜永蕴放心不下,临行前还要去看一眼姜璟。薄雨冥冥,姜永蕴隔着湖上升腾的水汽看见姜璟。

      心中石头落地,姜永蕴确认父亲无虞,这才仍山橘搀着往马车走去。

      途中经过后院那扇小门,姜永蕴驻足,亲眼目睹有两个小厮行色匆匆地搬着一个木箱往外走。

      姜永蕴心下觉得蹊跷,便拢紧了身上的披风,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她闪身躲到门旁的竹枝后,只见两个小厮将木箱装上了一辆马车。帷帘掀开时瞥见马车内满载木箱。

      姜永蕴第一反应是小厮偷盗府中财物变卖,可那二人行迹虽匆忙,却又十分理直气壮,俨然不是寻常偷盗。

      山橘愤愤,起势要与那二人斗个是非黑白。姜永蕴思忖着,抬手拽住山橘袖角:“切勿打草惊蛇,回府后你去清点库房,待证据确凿再发落也不迟。”

      姜永蕴疾步走在沉重的水汽之下,在暴雨倾盆前乘上马车。

      骤风席卷銮铃,摇摆不住。

      “叮铃-叮铃-”两声铃响,就宛若鸾刀刀环的鸣叫。

      她前世最爱看宿景迁舞刀,利刃破长空,刀环的鸣响充斥过王府的每个角落。

      她对这声响熟悉无比。

      姜永蕴大惊失色,攥着窗棂的指尖发白。

      山橘抬手拭去姜永蕴额角的冷汗。姜永蕴摇头:“无妨。”

      姜永蕴在保鹤堂内侯着时还未见其他人的身影。

      宦官通传时她正咽下一口茶水,听清来人后身份后闷咳一声。随即放下茶杯起身,朝姜昌宁福身行礼。

      “……”

      “姜永蕴,你刚才是把水呛到脑子里了吗?”

      姜昌宁失语,不能理解姜永蕴为何突然向自己行礼。

      “皇姊说笑了。”

      姜昌宁扯了扯嘴角,淡薄开口:“听闻探花郎名为宋郅则,仪表堂堂,气逾霄汉。就连父皇都对他赞许有加。”

      姜永蕴瞳仁骤缩,小声追问道:“可是抚州监察史宋崮之子?”

      姜昌宁狐疑地侧脸。投向姜永蕴的目光虎视眈眈:“怎么?皇妹也对他有意?”

      姜永蕴微讶,旋即摇头否认。

      “按律,臣女的婚事当由圣上做主。只是,公主这样风光霁月的人,合该配一位状元郎。”

      姜永蕴以退为进,却不知如何惹恼了姜昌宁。

      茶杯“砰”一声被她摔回桌案,茶水四溅。姜昌宁愤懑开口:“姜永蕴你好大的胆子!”

      姜永蕴不明所以,徒劳地张唇,太监的通传声噎回姜永蕴的刨根问底。

      “宣殿试一甲三人觐见!”

      张泽林甩着拂尘,高声尖利刺耳,宣召早就等在殿外的几人进殿。

      纵使隔着屏风只瞥见衣袍一角,姜永蕴也仍能认出那人是谁。同前世一般的装束,姜永蕴垂眸,将思绪掩埋。

      继又复苏回笼至她最后的风光时刻,郡主府暖亭中煮酒烹茶,他向自己走来,身形掠动簌雪落满地苍白。

      宿景迁在她悲怆的嘶喊声说一句话:“魏王起兵谋反,抄家的禁军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当晚她就被抄了家,一夕沦为丧家犬。

      可宿景迁仍旧衣冠楚楚,地牢阴森,来见她的最后一面,他带一柄残烛。

      并未有过分寒暄,他只留下一句“等我”便步履不停地离开。

      她知晓朝中有人参他,沽清正之名,结虎狼之属。所以她是体谅宿景迁的,于是她一等再等。

      直到父亲的血浸湿她膝下的草席,姜永蕴也没能等到他的解释。

      于是那支残烛发挥余热,将经年不见天日的地牢烧了个底朝天。

      “草民倾慕淮阳郡主已久,还望陛下做主。预报嘉期,以结秦晋之好。”

      宿景迁的一番话宛若晴天霹雳,姜永蕴怔愣地看向端坐高台之上的明承帝。

      “弟媳早丧,皇弟也未曾续弦。而今你已二八年华,也适时考虑婚姻大事了。”明承帝捋一把胡子,语重心长地说道:“既如此,便由皇伯伯替你做主可好?”

      姜永蕴闻言“噗通”一声跪伏在地上,声音打着颤道:“臣女的婚事自然全凭陛下做主,可阿祯……”

      她绞尽脑汁,始终思虑不出一个完美借口。

      明承帝似乎察觉出她语句里的抗拒,便主动为她铺设台阶:“阿祯年岁还小,是皇伯伯过分着急了!”

      几道人声在她耳畔拧成嘈杂的线,姜永蕴理不明,听不清。

      -

      从保鹤堂到角门的小道上,姜永蕴脚步虚浮,几次险些跌倒,好在山橘紧紧搀扶自家郡主,以免在大内失态。

      “郡主,您今日那般说了公主,日后万一……”

      姜永蕴一头雾水:“哪般?我有同她说什么狠话吗?”

      “您说她要配一位状元郎啊。郡主,您不是最厌恶宿公子那样的人了吗?”

      “山橘,你在说什么?”疑问加深,山橘的话像是疯言疯语。

      姜永蕴陡然停住脚步,一脸凝重地看向山橘。

      “宿公子前日在潋青院与徐世子大打出手的事,郡主您忘了吗?”

      姜永蕴呼吸一滞,惊愕地看向山橘:“你是说靖安侯家的徐世子,徐同庶?”

      靖安侯府规矩森严,徐同庶又怎会青天白日的逛青楼。更何况前世宿景迁与徐同庶分明是至交,据说两人初见便一拍即合。

      是什么让宿景迁性情大变?竟与前世挚友反目。

      这件事有太多的不对劲,姜永蕴神思昏沉,神情有些倦怠。

      潋青院的大打出手,未必不是二人携手做的一场戏。戏中之人之人穷尽声明前途也要演的一场戏。

      他似乎要将自己引离了一条路。

      一条不必做她夫君,以至于十年后牵扯进谋逆案的歧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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