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读是我推》热茶一杯

2、伴读

　　上了课，宋知微拿出书来，开始听夫子讲课。
　　夫子讲得生动有趣，结合实例，深入浅出，宋知微渐渐听入了神。
　　一错眼，宋知微就看到顾庆华趴到桌子上睡得正香。
　　桌子上堆了书，顾庆华浑身像没骨头一样瘫在桌子上，藏在书堆后睡得安宁。
　　见周围众人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宋知微将目光收回来，专心听课。
　　下课的钟声响起，宋知微看着顾庆华趴在桌子上动了动，缓缓起身伸了个懒腰。
　　宋知微及时开口，“三皇子。”
　　顾庆华听到有人叫他，回头看向宋知微。
　　“见过三皇子，臣宋知微，日后就是您的伴读了，还请您多指教。”宋知微躬身行礼。
　　顾庆华本来好好地坐在座位上，措不及防受了这一鞠躬，不由坐起了身子，仔细看了看宋知微。
　　少女一袭青衣，面容清丽秀气，举止落落大方，眉眼间像拢着一汪青山春水，朦胧闲静。
　　顾庆华一眼觉得，这个人是个安静沉稳、内敛的性子。
　　“你先起来吧，这不是宫里，没那么多规矩。”
　　顾庆华道：“书院里大家都差不多，这些明面上的规矩不必那么在意。”
　　宋知微略有察觉，点了点头。
　　“你……就是父皇给我安排的伴读啊……怎么看着比我还小。”顾庆华挑了挑眉，“你多大？”
　　宋知微道：“回三殿下，臣今年十六岁，日后还望殿下多多指教。”
　　看着眼前的青衣少女，瘦瘦小小没什么存在感的样子，顾庆华没想到这个人比自己还大一岁。
　　“哦……”顾庆华闻言摸了摸鼻子，略不好意思道：“日后就是同窗了，不用这么客气。”
　　宋知微浅浅一笑，带了丝少年人的青涩，“臣……我知道了。”
　　一个上午，宋知微将书院里的学生认了个七七八八。
　　目前看来，身份最尊贵的就是这位三皇子，当然，剩下的学生也不是省油的灯。
　　尚书家的公子，王爷公主的女儿，将军家的少爷……个个身份不俗，整个大丰王朝皇亲贵胄的下一代大概都汇聚于此。
　　在宋知微有意无意地亲近下，很快和工部尚书家的小女儿熟了起来。
　　小姑娘一身黄裙，外罩白色大氅，小脸圆圆的，性子活泼可爱，中午一下课就拉着宋知微，带她去食堂。
　　一路上，江晓梦蹦蹦跳跳给她指路，“那栋阁楼就是书院的藏书阁，只要登记后就能借书，不过阴森森的，冬天很冷，大家都很少去了。”
　　宋知微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浅笑着点点头，“谢谢你带我认路。”
　　江晓梦挽着她的胳膊，亲昵地摇了摇她的胳膊，“不用这么拘谨。”
　　“书院里大家关系都还不错，没什么弯弯绕绕，时间久了你就明白啦。”江晓梦调皮地朝她眨眨眼睛。
　　宋知微会意一笑，也放松了不少，“嗯，我知道了。”
　　吃完饭，学生们三两成群的朝教室走去。
　　“唉，下午又是李夫子的课。”
　　江晓梦耷拉着头，三步两叹，慢慢挪去教室。
　　宋知微不解道：“怎么了吗？”
　　“你刚来，你是不知道，我们大家都讨厌他。”
　　江晓梦来了劲儿，精神起来控诉道：“他课讲得也没什么意思，功课又多，特别凶巴巴，我们都很讨厌他。”
　　“每天课前都要让我们站起来读书，下课也老是拖堂，他还特别死板……”
　　江晓梦发愁，“今天他又要考背诵，没背会要去教室外站一节课……我还没背会呢……”
　　“这么冷的天也要站一节课吗？”宋知微睁大眼睛。
　　江晓梦沉痛地点点头。
　　……
　　李夫子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一袭蓝衫，比起读书人，他更像久经官场的人，看着颇有心机。
　　李夫子腋下夹着书，皱着眉头不悦地敲了敲桌子。
　　众人见他这副模样，一个个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拿着书开始读。
　　宋知微也跟着站起来。
　　顾庆华仗着自己坐在后排，在人群后慢慢悠悠地晃着站起来，懒洋洋提着一本书挡住自己半张脸，不张口也不出声。
　　李夫子走下来，路过顾庆华，看到他这副模样皱了皱眉头，熟视无睹地走开。
　　上了课，如江晓梦所言，李夫子挑了几个人背书，有几个人背得磕磕巴巴，果不其然被赶出教室在外面站着。
　　李夫子站在顾庆华桌旁，拿书敲了敲他的桌子，“背一下《礼乐篇》。”
　　顾庆华不情不愿地站起来，朝桌子上摊开的书看了一眼，书随意的摊开，离《礼乐篇》差了十万八千里。
　　顾庆华愁眉苦脸，半蒙半猜，磕磕绊绊道：“至文帝定郊祀之礼……于是有……”
　　宋知微担忧地看了他一眼。
　　一旁有人提醒：“背错了……”
　　顾庆华眼睛转了转，“呃……不是，是……”
　　“礼乐恭敬，贵贱有序……”有人小声道。
　　李夫子瞪了那人一眼，“要不你来背？”
　　那人缩了缩脖子，乖乖低头不出声了。
　　顾庆华背不出书的结果就是毫不留情地被李夫子赶出门外。
　　“三皇子，这篇内容我早就布置背诵了，出去站着，什么时候背会，什么时候回来。”
　　李夫子脸色沉沉，拿书重重地敲了下桌子。
　　窗外寒风凛冽，宋知微担忧地朝外看了一眼。
　　顾庆华倒是满不在乎，无所谓地耸耸肩穿好大氅，绕过李夫子，一摇一晃出了门。背影看上去不仅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反而透露出点儿迫不及待。
　　李夫子看在宋知微是刚来的份上，跳过了她。
　　江晓梦给宋知微使眼色，一脸“你看，我没说错吧。”
　　宋知微被她这副模样逗笑了，肯定地点点头。
　　课上，宋知微时不时看向窗外。
　　宋知微本以为顾庆华这样养尊处优的贵公子，被这样不给面子，心情恐怕不会多愉悦。
　　谁知道，顾庆华到了门外，反而像活了一样，两眼发光在怀里找着什么。
　　顾庆华并不是笔直地站着，而是没骨头一样靠在门口，被赶出屋子脸上也丝毫不见颓色，双颊被寒风吹红，却显得他有了不少生气。
　　顾庆华从怀里掏出一个烤红薯，热气腾腾，顾庆华一脸幸福，眼睛笑成一条缝。
　　像一只藏了宝物傻乐的小狐狸。如果身后有尾巴的话，恐怕已经轻快地摇起来了。
　　对上宋知微的眼神，顾庆华先是疑惑，反应很快地抬手比了个“嘘”。
　　宋知微看呆了，点了点头。
　　顾庆华脸上又绽出一个笑，灿烂得像朵太阳花。
　　一双灵动的眼睛转了转，探头看李夫子，看到他背对着自己讲课，眼睛立马亮了起来。
　　顾庆华也不靠墙了，身子一下子直了起来，轻快地朝外面跑去。
　　宋知微睁大了眼睛，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出声。
　　这一犹豫，顾庆华跑出了十万八千里，发尾在腰间摇摇晃晃。
　　宋知微做了那么多年好学生，她的字典里从来没有出现过“逃课”两个字，只能望着顾庆华跑远的身影无措。
　　红衣灼灼，像一团火焰一样在雪地里夺目耀眼。
　　宋知微被那个身影夺去了片刻注视，一时无法将目光从他身上抽走。
　　眼里带了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艳羡。
　　如此自由，如此耀眼。
　　……
　　快要下课的时候，宋知微注意到顾庆华又偷偷溜了回来，像是从未离开一样站在门口。
　　顾庆华披着白色大氅，仰头看着天空发呆，黑发乖巧地垂在身侧，额头边几丝碎发调皮的散着，那副乖巧站在门口的模样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小孩子。
　　李夫子路过他身边，看到他这样子恨铁不成钢地盯着他。
　　顾庆华往旁边缩了缩，心虚地让出门口。
　　李夫子留下一句，“记得按时上课。”快步流星离开。
　　宋知微端着一杯热茶，刚好听到这句话，不解地看了眼顾庆华。
　　顾庆华回到座位上，看到宋知微端着茶，也不明白，“怎么了？找我有事？”
　　宋知微摇摇头，将热茶放到顾庆华桌上，“天寒，三殿下小心风寒。”
　　顾庆华一愣，这才意识到这个人比他年纪大，有一点儿照顾人的年长者的风范。
　　“那倒不至于，谢了。”顾庆华端起杯子，捧在手里，“对了，过几天记得来宫里上课，到时候会有人接你。”
　　“去……宫里上课？”宋知微不解。
　　顾庆华被热茶烫得呲牙咧嘴，皱着脸叹了口气。
　　“是啊，你是我伴读，李光群是我的先生，你当然也得跟着我上课啊。”
　　“哦，你不知道，”顾庆华对宋知微眨眨眼，“李光群就是李夫子。”
　　想到自己还没完成的课业，顾庆华像小动物一样，把脸埋进毛茸茸的领子里，又长长叹了口气。
　　宋知微这才知道，李光群是顾庆华的先生。
　　这些贵族子弟们除了有书院的老师教导，父母还会请其他老师来教他们别的东西。
　　这样一对一教导的师生关系并不少见，学生一般称呼这样的老师为“先生”，而老师则将学生称为自己的“关门弟子”。
　　宋知微做为伴读，要跟着顾庆华一起在李夫子门下学习，算得上是半个“关门弟子”。
　　“你是伴读，还有得熬呢。”江晓梦安慰地拍了拍宋知微的肩膀。
　　面对江晓梦的安慰，宋知微笑笑接受了她的好意。
　　学习的事情，她有自信。
　　……
　　这几天时间里，宋知微一直观察顾庆华，算是把这个人了解了七七八八。
　　她总算明白，圣上对这个儿子不抱有希望是一件多么明智的事情。
　　宋知微从来没有见过他听课的样子，他不是在发呆走神就是在睡觉，偶尔在书下压着话本子偷偷摸摸地看，玩儿蛐蛐……除了听课之外的所有事情，他都干了个遍。
　　不过……
　　宋知微某天看到他手上的书，心情复杂。
　　看到顾庆华读书，她应该高兴，可是，如果看的是她写的书……那就不一样了。
　　看到顾庆华看得津津有味，宋知微有点怀疑自己，难道她的水平……其实不是很高？还是该开心她写的东西雅俗共赏？
　　对上宋知微的眼神，顾庆华眼前一亮，“你也喜欢寒光君吗？”
　　宋知微尴尬不已，浑身僵直，说不出话来。
　　顾庆华先是一脸惊讶，“你居然不知道？”
　　但立刻，他反而来了兴趣，眼睛发亮，举起书到宋知微脸上，“我来介绍！”
　　“这位寒光君的文章特别好，是实打实的新起之秀，当世大儒都夸过他的文章‘有风骨，写得漂亮’，除了写议论性的文章，他还写过几篇武侠话本，里面的大侠都是英姿飒爽，侠义肝胆，行走天下潇洒自如……”
　　宋知微汗流浃背，绷不住了，微微开口，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如果你要看寒光君的文章，我推荐先从这几本话本开始看，比较浅显易懂，那几篇流传广的文章有点难懂的……不如这几本有趣……”
　　“我最喜欢这本，皇帝昏庸导致冤假错案，主角李大侠一家因此被灭，他虽然背负血海深仇，却并没有因为仇恨蒙蔽了双眼，反而以家国为先，保家卫国……”
　　“后传简直神来之笔，李大侠释怀一切，自由翱翔天地之间……”
　　宋知微几欲打断，嘴角却忍不住悄悄上扬。
　　“坊间传闻，寒光君是位绝世无双的白衣少侠，风度翩翩，平日里行走江湖，私下把江湖的见闻写成话本，他还是某个世家大族的贵公子，身在草野，同时也关心朝堂政事……”
　　宋知微脚趾抓地，耳朵又烫又红，她感觉自己脸都要烧起来了，举起袖子遮住脸，“好、好了，你别说了……”
　　顾庆华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还没完呢。”
　　“我只是说完了寒光君话本厉害的地方，还没说他的其他文章呢……”
　　“别……”宋知微弱弱哀求。
　　最终，顾庆华以一句话结束了这段长篇大论：“寒光君最棒！”
　　宋知微红着耳朵，站在原地，恨不得找个缝从地上钻进去。
　　于是那天所有人都看到：
　　顾庆华拿着书讲的头头是道，滔滔不绝，宋知微垂着头怯懦不语。
　　书院流传出一个消息：当朝三皇子与新伴读不和，新伴读一言不敢发。
　　宋知微不知道这些，她只是下定决心：绝不能让顾庆华发现谁是“寒光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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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顾庆华：只要你推寒光君，我们就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宋知微：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