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读是我推》热茶一杯

19、冲突

　　乌奇颂和使节团来到明章书院的那天，不少学生都好奇地涌出来看。
　　领路的大臣是一位白胡子老头，和书院派出的一位夫子一起为西华国的使节介绍明章书院。
　　学生们从屋子里探出头来，大丰国很少见到像西华国一样的发色这么浅的人，他们像是看什么新奇事物一样，都挤在走廊上看。
　　学生们尤其对少年将军乌奇颂这个人感兴趣，不加掩饰地打量他。
　　乌奇颂也乐呵呵的，饶有兴趣地对四周挥挥手打招呼。
　　“这边是学子们平时上课的地方，走过前面的花园，旁边就是我们武课的训练场……”
　　“那边的高楼是我们的藏书阁，是本国最高的藏书阁，有着七十年的历史……”
　　“哦，哦哦。”乌奇颂一边听，一边饶有兴趣的点头，十分捧场，“厉害，太厉害啦。”
　　夫子越发激动，觉得书院文化得到认可，越发滔滔不绝，“我们马上就到训练场，我们明章书院一向提倡‘文武兼备’‘德才兼备’，每位学生都要上武课……”
　　夫子完全把乌奇颂当作来交流学习的同僚，将书院的管理模式如数家珍一一道来，根本没注意到乌奇颂早就走神了。
　　大臣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瞥了眼夫子，心安理得的摸起了鱼。
　　一行人走到训练场，学生们在上武课。
　　顾庆华躲在树下的绿荫里，阳光穿过树叶，在他脸上落下点点光斑。
　　宋知微练完一套剑术，挽了个剑花，利索地收起剑，朝树下走去。
　　顾庆华往旁边挪了个屁股，给宋知微腾了个地儿。
　　“要不是冬钓的事儿，根本看不出你身手这么好。”顾庆华故意道：“怎么，平时上课还藏拙呢。”
　　宋知微在旁边坐下。
　　她确实是这样的打算，但是不想多说什么，于是糊弄过去，“没有，正常上课。”
　　顾庆华“哼哼”两声，没追问下去。
　　“看那边，那个是不是就是他们说的西华国的将军？”顾庆华抬起下巴朝远处点了点。
　　宋知微朝远处看去，乌奇颂顶着浅色的头发在人群中十分显眼。
　　乌奇颂拿着一把弓朝箭靶射去，人群发出一声惊呼——
　　箭矢微微颤抖，正中靶心。
　　乌奇颂满不在乎地甩甩手，一副对自己表现不是很满意的样子。
　　宋知微答道：“是，那位乌奇颂将军。”
　　那边乌奇颂就像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一样，远远朝这里看来。
　　宋知微对上乌奇颂的注视，眉心一跳。
　　看到乌奇颂抬脚朝这边走来，顾庆华一下子紧张地拍了拍宋知微的胳膊，“诶，他怎么往这边走。”
　　“好像是的。”宋知微奇怪地看向顾庆华，“殿下紧张什么？”
　　“诶呀，王不见王不知道啊。”顾庆华一脸恨不成钢。
　　“他走过来，我是等他来和我打招呼？还是我尽地主之谊先和他打招呼？”
　　顾庆华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宋知微平静的微笑，“也许人家认不出殿下您呢？”
　　顾庆华一脸震惊。
　　他很快反应过来，反驳宋知微，“胡说八道，旁边那两人吃干饭的？不认识我？”
　　对上宋知微的眼神，顾庆华瞪大眼睛，确信自己是被宋知微耍了。
　　宋知微不慌不忙站起身，“殿下等着夫子他们介绍吧。”
　　顾庆华不情不愿站起来，“麻烦。”
　　顾庆华想避开这次会面，但是夫子和大臣显然不愿意见到他舒服，领着乌奇颂朝树下走来。
　　“这位就是我们的三殿下，顾庆华。”
　　“殿下，这位是西华国的将军，乌奇颂。”
　　顾庆华脸上挂上笑，“哦，久闻大名。”
　　宋知微跟在顾庆华身后，垂着头当摆设。
　　熟悉且无聊的寒暄后，夫子要带着乌奇颂去藏书阁，顾庆华都准备抬脚走了，乌奇颂却突然开口了。
　　“我看到周围大家都在对练，看得我手痒，三殿下要不要来和我过两招？”
　　乌奇颂脸上挂着肆无忌惮的笑容，慢慢环顾四周。
　　训练场上上武课的学生不少，三五成群结伴过招的人也并不少，动作干净利索，有模有样。
　　顾庆华站直了身子，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夫子和大臣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尴尬。
　　毕竟，谁不知道，他们大丰国的三殿下是个纨绔呢？
　　“这……二位身份贵重，万一受伤可就不好了……”大臣擦了擦额头的汗，想了个说法。
　　“正常比武过招，不会受伤的！”乌奇颂挽起袖子，一副准备好了的样子，“破皮摔跤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不算受伤吧？”
　　“难道大丰不是这样的吗？”
　　乌奇颂偏头看向他们，大臣一时语塞，偏偏这个人一脸认真的样子，没有一点嘲讽的意思。
　　“乌奇颂将军，我能否有幸和你交手呢？”
　　众人闻言看去，宋知微脸上挂着浅笑，双手拢在袖内，安静的站在树下。
　　“我是三殿下的伴读。”宋知微笑笑，解释道。
　　乌奇颂上下打量宋知微，“可以啊。”
　　大臣和夫子都松了一口气，却又不约而同为宋知微吊了一口气。
　　这个乌奇颂，果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想挑事的心已经藏不住，只要能惹事生非，造成混乱，不管是谁，他都接受。
　　好消息：三殿下不用出丑了。
　　坏消息：可能要有人受伤了。
　　宋知微一无所知般，走到旁边去拿木剑。
　　顾庆华沉默的注视着。
　　宋知微朝场地走去，路过顾庆华，对他微微点头。
　　顾庆华张了张嘴，眼睛里闪过许多情绪。
　　最终，他只憋出一句，“……谢谢。”侧身让开路。
　　宋知微愣了一下，挽了个剑花，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
　　乌奇颂提着把木制大刀，像是嫌弃刀太轻一样，不满的掂了掂，一人站在空荡荡的场地上，看向宋知微的眼神中闪过一缕寒光，就像是荒野中的狼盯上了猎物，直直看着宋知微走来。
　　宋知微严肃起来，先向乌奇颂行了个抱拳礼，乌奇颂照猫画虎也跟着行了个礼。
　　下一秒，两人都动了起来。
　　乌奇颂一刀劈来，宋知微旋身躲开，斜剑卸力，顺势挥剑，带动的气流吹动乌奇颂的额发，乌奇颂不避不让，再度抬刀，自下而上将木剑挥开。
　　宋知微顺力后退，在空中跳跃起身，木剑刺向乌奇颂。
　　乌奇颂视若无睹，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直直朝宋知微冲来，木刀携势不可挡之力袭来——
　　木剑划破乌奇颂肩颈处的衣衫，宋知微收力不及，匆匆提剑挡下大刀，后退几步。
　　乌奇颂嘴角咧出抹笑，虎牙闪着阴森森的光。
　　宋知微暗自咬牙，这是个疯子！
　　换成任何一个正常人，刚刚都会有所闪避，但是他乌奇颂！就像不是自己的命一样，直直冲到剑上来！
　　宋知微一震，快速提剑对招。
　　两人再次对上，在场地上留下一道道残影。
　　顾庆华在远处看着，眉头一皱。
　　他看出来了，宋知微有所顾忌，不敢真的伤了乌奇颂，而乌奇颂也是个不要命的人，宋知微反而被束缚了手脚，打得并不痛快。
　　顾庆华心不由悬了起来，袖下手攥成拳。
　　乌奇颂逼近宋知微，肩颈处透露出红色的纹身，宋知微瞳孔骤聚——
　　那个纹身，与记忆里的某个图案重叠——
　　杀死李小河的匪贼，吴家寨的寨主，他身上就有这样的红色纹身！
　　宋知微一剑挥开乌奇颂的攻势，剑锋朝外，“吴家寨？”
　　乌奇颂眼里闪过一丝玩味，“什么什么？”
　　宋知微眼中寒芒闪过，整个人如一把出鞘的利剑，剑锋直指乌奇颂，一字一句道：“吴、家、寨。”
　　“啊啊，不知道哦。”乌奇颂脸上仍就是不变的笑容。
　　宋知微抿着嘴，挥剑出招的速度更快。
　　“这才刺激嘛。”乌奇颂大笑，抬刀劈砍。
　　宋知微一剑刺出！
　　顾庆华惊讶睁大了眼睛，宋知微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招招凌厉，取人要害。
　　宋知微在空中旋身，衣角飞扬，带起的剑气卷起周围的树叶，连周围的风都变得凛冽。
　　就像是原本平静的溪流开始奔涌沸腾，一切平静被打破，显露出其背后真实的峥嵘。
　　两人打得有来有回，势均力敌。
　　天上鹤遇到人间狼，君子剑遇上嗜血刀，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木剑木刀在两人手上无比锐利，露出了不属于木剑木刀的锋芒。
　　虽然没有出血，但是两人挥击的力量一点都不小，彼此身上都留下了重重的淤青，朝彼此关节要害处袭去。
　　宋知微握剑的手开始微微颤抖，肘关节刚刚被乌奇颂一拳头狠狠地锤了上去，此刻小臂还有一种脱节的感觉。
　　乌奇颂笑容越发猖狂，右肩膀被宋知微用剑刺了不知道多少次，如果换做是铁剑，此刻那里早就血肉模糊，乌奇颂仿佛不知道“疼痛”为何物一般，伸手一推，硬生生给自己把肩膀接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嘎嘣”声。
　　两人都很狼狈，却谁都没有要退步的意思。
　　夫子和大臣也总算是看出来乌奇颂和宋知微的交手并不简单，朝着要人命的方向发展了，急得满头大汗，西华国跟过来的使臣他们指换不动，只能赶紧叫武课的夫子去把两人拦下。
　　顾庆华站在一边看着场地上两人打得尘土飞扬，意识到不对劲。
　　宋知微……和这个人……有仇？
　　即便是武夫子站在一旁也不敢轻易靠近两人，只能找机会阻拦他们，乌奇颂不理不睬，照样冲过来，宋知微不愿伤到别人，皱了皱眉，主动收势。
　　武夫子吃了乌奇颂一击，乌奇颂见状，“嘁”了一声，收势不打。
　　武夫子好不容易将两人安抚下来，夫子和大臣赶快上前安抚两人。
　　西华国的几位壮汉没什么反应，脸上是对生死厮杀见惯了的麻木。
　　“这、这……两位快跟我们来，找大夫看看，不要伤了身体……”
　　“是、是啊……”
　　大臣和夫子两个人汗流浃背，一人拽一个，恨不得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乌奇颂给自己找了乐子，挑衅地给宋知微一个眼神，转身跟着离开。
　　宋知微没有说话，只是冷漠地盯着乌奇颂走远。
　　心里还堵着一口气，久久难以平息。
　　宋知微死死盯着乌奇颂离开。
　　现在……还不能动手……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仇恨的人大摇大摆的离开。
　　顾庆华难得的，在宋知微眼里看到了……仇恨。
　　宋知微像周身凝结了一块儿寒冰，仿佛能将周身的空气都冻结，让人退避三舍。
　　顾庆华叹了口气。
　　“走吧，带你去看伤。”顾庆华上前，拉着宋知微的手就是往前走。
　　察觉到宋知微仍旧闷闷不乐，“你啊，真是不放过自己……”顾庆华语气中有些无奈。
　　宋知微抿了抿唇，顾庆华的温度从掌心源源不断传来。
　　“嗯。”宋知微闷声道。
　　顾庆华听了她这么倔的回答，轻笑着摇了摇头，“你啊，真是……”
　　他不由握紧宋知微的手，试图给她更多温暖，“好吧，也行。”
　　“不过，还是先去看伤。”
　　两人的背影在黄昏下拉成长长一道，向远处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