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之先》介俗

5、第五章

　　心樱的确没有想过落雨会如此发问。
　　她发现了什么呢？她发现了苏月含着笑的头颅和四散的尸体，额心还有弹孔，半个脑袋都被轰碎了。杀苏月的人想必是恨极了苏月，一击毙命之后还不解恨，拿苏月的刀将她的尸体毁得惨不忍睹。
　　苏月不弱，虽然异能似乎是辅助，但是依赖于自身体术，一般人是进不了身的。但是现场的打斗痕迹来看，这完全是一场碾压式的胜利，现场甚至没有另一人的血迹。心樱不知道苏月为什么在笑，也没有精神波动表明苏月被控制，苏月在死前感到了释然。
　　这让心樱无法释然。
　　苏月是否早就料到庇护所会遭此劫，苏月是否是因为这个才伤害她？苏月不是这样的人，她是和落雨口中的罗言一样的人，如果真的遭遇变故，让苏月在心樱和庇护所之间做选择，她会牺牲心樱和自己。
　　当然，无论如何，心樱并不打算原谅，因为异能核被毁，她这一生都会受困，过去的骄傲和自信如今都成了拉扯她下坠的影子。不然，她现在原本可以不受制于人。苏月没有说理由，没有选择和心樱一起面对，单方面地推开了心樱，这也让心樱不能原谅。
　　但心樱也同样无法接受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苏月不告诉她的，她会自己去找。落雨认为经历了生死的人才有资格说自己无畏，同理，只有知道真相的人才有资格选择释怀或者恨。苏月整件事做得毫不讲理，没有给心樱选择的机会，心樱得自己去换取未来的选择。
　　五十岚导致庇护所的覆灭大概率是真的，但是杀死苏月的未必是她的人。首先就是没那个实力，据落雨所说，那个时间段各个排名靠前且受五十岚驱使的小队都有任务。而且落雨有能力屏蔽本部中枢的监控，心樱不能确定是不是其他人也有手段可以做到这一点，但至少，时间和脱离任务的条件落雨都具备。不然她也不会如此执着地问落雨。
　　看来还是太不冷静了，心樱想，她说的当然是气话，的确有东西比生命更加重要，但是现在死亡显然毫无价值。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如果真相真的和落雨有关，那心樱会毫不犹豫地将刀指向落雨。
　　心樱一夜无眠，落雨却一觉睡到下午，心樱最后熬不住跟着断断续续睡了几个小时，最后一起被饿醒。落雨带心樱去了食堂，合成肉营养液和一点蔬菜，落雨吃东西的时候面无表情的像是在完成任务。
　　“进食原本是享受，但那是建立在是美味的基础上。”落雨说，“让我享受这个，我宁愿回去空腹喝啤酒。”
　　心樱倒是没什么所谓，末世嘛，食物可是很昂贵的。她逃亡一个月，一路上几乎都没有正常进食过，如果不是环境造就了强大的胃和免疫系统，心樱也许已经因为食物中毒死在路上了。现在这个条件，对心樱来说确实是享受。
　　唉，心樱忍不住叹息，自己已经被恶劣的环境驯化了。黎明……如果那种美好的东西真的能够回到身边的话，拜托请快点吧。
　　“五十岚还没有叫你哦，说不定她觉得用五队什么的也可以呢.”
　　“不会的。”落雨叼着勺子含糊不清地讲到，“除非她想千里送人头。”
　　哪里来的底气啊，心樱其实不是很能理解，但是现在她不打算思考，敷衍地点点头，继续扒拉盘子里的残渣。
　　不速之客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颇为尖锐的女声在心樱头顶响起：“落雨，你从哪里捡回来了这么个没吃过饭的小姑娘。”
　　心樱瞥了一眼落雨，落雨的表情似乎有几分意外，很快心樱就知道这份意外来自于什么了。落雨掐着嗓子回答：“哎呀，风间岚，你居然还活着。真是不可思议，原来一点德不积也会被保佑？”
　　那份掩饰了一点的意外和惊讶一下变得极具杀伤力，风间岚似乎没想到落雨会如此直接的用生死之问来堵她，一下气红了脸：“真是不尊重人，我们可是战友，你难道希望我死掉吗？”
　　这个问题抛回来就很难回答了，但是落雨坚信真诚是唯一的必杀技：“谁和你是战友，伤着脑子了你。我只是很意外你能活下来，没说不希望你能活下来。你能活下来说明地府那边道德标准降低了，我不用那么辛苦给自己积德了，这是好事，我为你能活下来开心，真的。”
　　落雨说这话甚至是笑着的，可把风间岚气得不轻，声音也不掐了，将矛头转向心樱：“你是谁，问你话呢。”
　　心樱头也不抬：“我是落雨的战友。”
　　“新的三队成员？”风间岚是真的感到了意外，上下打量了一下心樱，“你看起来拿不动枪……啊，我知道了，你是心樱，那个庇护所的残党——落雨，你要保她？真是疯了，五十岚将军不会……”
　　风间岚的话没有说完，因为落雨已经一拳砸向她的面门，拳风把她冒到喉咙里的坏水又压了回去，止在了她的鼻尖。
　　“风间岚，管好你的嘴，我知道你本性不坏，我们完全可以好好相处的，别自找没趣。”
　　风间岚的确没有想过落雨居然会动手，后知后觉地向后退了一步，又反应过来这实在太示弱，又向前迈了一步，和落雨一下僵持不下。
　　“不是很懂末日耀阳的规矩，但是在庇护所，私自斗殴全部都得关禁闭。”心樱在这时咽下了最后一口肉泥，拿着盘子站起来，“落雨，12小队之间会有切磋吧？”
　　“嗯哼，两个月一次的演武。”落雨笑起来，抱臂后退一步，和心樱站到一起。
　　“到那个时候，我会让你知道我是不是拿得动枪的，所以，也拜托你好好活着，争取看到那一天。”
　　说实话，落雨笑得有些过于大声了，她有一米七，现在笑得比心樱还矮一个头。风间岚的脸白了绿绿了白，最后转头就走，再也不想看这两个家伙一眼。五十岚的通讯就是这个时候来的，风间岚愣了愣，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终端，后来发觉是给落雨的，又停下脚步。
　　“落雨，前往旧据点，援救早乙女惠山。”五十岚清子的声音不大，在风间岚耳里却如雷贯耳，五十岚发现风间岚也在，也呆了一下，然后带着叹息一样继续阐述任务，“早乙女惠山判断，罗言依可能苏醒了，徘徊于旧据点附近。落雨。”
　　五十岚的语气变得带了几分犹疑，她对于落雨和罗家两兄弟的关系了解不多，日辉散事件她也不是直接参与人。等她回到权力中心的时候，日辉散事件的真相已经被列进了封闭档案，只剩下了濒死的落雨和关停的研究院。从他人的只言片语中，五十岚知道罗言依大概是很偏袒落雨的，而落雨，大概也是不愿意杀死罗言依的。
　　她又喊了一声落雨的名字，带上了些祈求的意味：“落雨，避开罗言依，将早乙女惠山带回家。如果真的涉及罗言依，救援任务便只有你能执行，消息我已经告诉了罗言，如果一切真的无可挽回，他大概能赶到做最后的保险。”
　　“确定罗言依已经苏醒？”
　　“早乙女惠山的判断一般不会有错。”
　　落雨看了一眼风间岚：“我明白了，我会尽全力完成任务。”
　　风间岚此刻如坠冰窟，这个任务保密程度应该很高才对，但是五十岚清子没有单独传唤，说明时间真的已经很紧急了，早乙女其实大概率已经凶多吉少……罗言依醒了，罗言依怎么会在这个时候醒过来呢。
　　“风间岚。”挂断通讯，犹豫几番，落雨还是开了口，“你可以说说你的期许，比如说，如果早乙女惠山真的已经遭遇不测，你希望我做些什么。”
　　“他是我的爱人，落雨，你知道的……你知道的，这个月月底我们的结婚审批就会下来……落雨，我不希望……如果他真的遭遇不测，我至少希望，希望他可以……回到本部。”
　　落雨真情实意地叹息一声：“我会带他回来，我以三队队长的名义起誓。”
　　这句话是认真的，心樱没有感受到谎言的味道。离开食堂之后忍不住问：“为什么呢？”
　　“……因为如果不是利益相冲，我和风间岚的关系会很好，就像我和艾薇埃一样。而因为利益相冲，我必须得把她拉下深渊。就当是我的一点点愧疚之心好了。”落雨这话说得随意，心樱是能理解的，因为罗言和罗言依对落雨来说太过特殊，在事关他们的选择上，落雨根本不需要犹豫。就像曾经心樱将苏月看得比庇护所更加重要一样，她当然很爱庇护所，但是苏月有独一无二的意义。
　　落雨在这时突然抛出了一个问题：“你会对此感到愧疚吗？”
　　“不会。”心樱回答地斩钉截铁，“就算没有我，为了罗言，你也会想办法扳倒五十岚，早乙女惠山除非效忠罗言，否则以他工作的特殊性早晚会被你除掉。”
　　我只是一个引子，我也是你棋局中的一步而已，我根本不需要感到愧疚。
　　落雨便笑笑不再说话，这件事一旦过去，一切就是木已成舟。五十岚清子既然可以联系到罗言，就说明罗言肯定也看到了自己的通讯。那个正义感很强的孩子，估计还会因为这次行动找自己理论一番。
　　他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人性的恶意也是人类的一部分，也是被他所守护的一部分。这当然无可避免，但如果不加以约束，那份恶意最后会指向庇佑他们的你。
　　落雨想，不，或许他早就明白，只是心甘情愿而已，他不在乎自己所付出的代价。这样的人，沟通起来才最麻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