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之先》介俗

36、第三十六章

　　落雨觉得自己很冷，她在这缓慢蚕食身体温度的冰冷之中，看到了母亲，血，还有自己的诞生，画面很快闪过，在那些画面里，落雨看见了很多熟悉的人，但是是谁呢？
　　……在下雨吗？
　　是的，在下雨，是因为出生在一个很难得的下雨天，所以才叫落雨的。如果没有那场雨，如果没有我……说不定落家人早就饿死了。
　　落雨是我，而现在，已经没有落家了……
　　落华……落华呢？
　　“终于恢复意识了啊你。”落华的声音充满了无奈，“备用能源已经启动，但是撑不了多久。如果人类还没有付诸行动的话，你就得把我剥离出来重新充能了。”
　　“我死了多久？”
　　“小半个月吧，也不久。”
　　“战局如何？”
　　“你觉得呢？”
　　“想必罗言依没有下场，现在的局面偏向人类，但是沐将可以批量生产的问题是相当大的威胁，人类肯定派人来解决这件事……别闹了，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她还不错，异能开发越来越完善，已经能够撼动部分规则了。”
　　“……”
　　落雨的沉默让落华发出了一声叹息：“你知道这不可能没有代价，她现在在昏迷，但确实没有什么大问题——至少比现在的你要好多了。”
　　“哦？怎么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升级了你的笑话系统，说的很好，下次不要再说了。”落雨扯着笑，“那现在不是都在计划之中吗？我不应该现在才醒的。”
　　“因为罗言依把你带回了神陨之明。”
　　落雨觉得自己的眼皮狠狠跳了一下，如果不是因为意识体没有具体形象，她的表情肯定很扭曲。落华觉得姐姐这样很好玩，就没有接话，安安静静地等着落雨反应过来。
　　“他不会有什么特殊癖好……”
　　“不是，不然他不会干那些事情。”
　　“他不会在试图复活我吧。”
　　“恭喜你，猜对了。”落华点头，“你的身体已经被修好了，但是心脏这个关键部位，除非你的意识回归，否则外力是很难干扰的。而且现如今也没有支撑心脏配型的条件——你的心脏已经炸了。”
　　确实是超出预期的发展，但是好在机缘巧合之下并未偏离原本的轨道，甚至为她多上了一重保险，难怪落华不急不躁。落雨松了一口气：“来的将军是谁？”
　　“白雨和夏斐，对上了沐时和沐木。”
　　“白雨和夏斐？那就没什么需要我们操心的了。白雨的异能设定强的过头，很多人在对上她们两人的组合的时候，都将重心放在白雨身上，将夏斐视为一个辅助输出。”落雨放松下来，“但其实，这两个人都是输出极高，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白雨更加依赖夏斐也说不定呢。”
　　“但是想从罗言依手里抢人还是有些困难。”
　　“罗言依可不知道她们两个的异能具体效果……我可不相信你没对沐时和沐木做手脚。”
　　“的确，我截断了沐时沐木与罗言依之间的心电交流，所以情报传输是中止的，如果配合的好，白雨和夏斐可以打罗言依一个措手不及。”落华不否认自己的小动作，“但我不确定她们能做到什么地步，所以启动了预备方案。”
　　“也就是说，我现在只要等就好了？”
　　“怎么，难道你还要我给你开香槟庆祝一下？”
　　没有回应，落华叹了一口气，到底是步险棋，落雨说完全没有亏损是不可能的，刚刚的对话已经耗费了落雨的全部精力，在得到确切的答案之后，落雨就又陷入了安眠，下一次醒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还有那些梦……落华对姐姐的隐私没有兴趣，但是如果让落华忍受如此久的孤独，如此久的死寂无声，他会崩溃的。
　　那些梦很破碎，场景跳跃也很大，但内容却很相似，经常出现的几张面孔无非是落华，罗言和罗言依，三队的大家，心樱。
　　不是什么美梦，如此多的人，拼凑出了一个几乎全是血色的梦。上一秒落雨还和落华去小厨房找东西吃，下一秒，滚滚的锅里翻腾起来的肉就变成了落华的头颅。或是罗言被罗言依穿心而死，瞳孔涣散的前一秒将视线转向了落雨。还有杨瀚，因为落雨其实并不知道他是如何死的，所以关于他的片段总是很怪，有一幕是杨瀚的皮肉在高温下扭曲融化，落华只看了一眼就人为干预把落雨从这个梦里拉出来了。
　　但是噩梦已经结束了。
　　现在，只等一个时机了。
　　夏斐和白雨选择向后撤了一步，只这一步，沐木的攻击就席卷而来，藤曼和花朵比水流更柔软，更灵活，并不是铺天盖地而来，但是在一瞬间堵死了两人第一时间能够寻到的退路。沐木尽力挡住了沐时，夏斐判断不出沐时的状态，也不敢贸然出手。毕竟白雨的异能暂时无法对它们使用，而夏斐的异能对沐时能造成的影响不大。
　　一个奶妈一个时间回溯，这怎么打。
　　夏斐的指腹几次碾过那颗锚点，都没能最后下定决心，元素系的异能对决，往往就是看元素克制，可是在这点上，夏斐和沐木拉不开差距。夏斐将那些试图将她甩到墙壁上的藤曼冻住，但是更多的叠加上来，夏斐刚刚力量消耗不小，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再进行一次大范围爆发，虽然她连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消耗都不记得了。
　　就在这时，本部中枢强行介入了。
　　“夏斐，本部中枢检测到异常时间波动，时间轴出现了错乱，短期记录被完全抹除，借着这个空档，我们突破了神殒之明的封锁——怎么回事？”
　　但是这段话的尾音被吞没，连接很快断开。
　　夏斐无法给特蕾莎答案，但是这给夏斐提供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沐时扭转的时间很重要，是宏观上的。也就是说，自己如今的疲乏感只是因为时间尚未完全校准，而沐时如今还活着，是因为时间优先填补自己出现的逻辑漏洞了。
　　毕竟时空回溯不可能没有代价，虽然不知道沐时究竟扭转了怎样的时间，但是既然已经影响了大范围的因果，沐时的死也只是时间问题。
　　于是攻击对象一下明确，夏斐不顾那些藤曼，狂躁的冰暴直接向沐木铺面而去。
　　沐木筑起保护网，余光一掠，惊觉沐时面色已无生气。
　　“沐时！”
　　“扭转生死的代价比我想象中的要高……”
　　扭转生死？沐木以为我没拦下她是指没能拦下自己被控制，原来是没能拦下自己被控制后自戮。它慌了神，然后沐时怒喝了一声才唤回它的神智，沐木猛然惊醒，意识到自己差点撤下保护网查看沐时的状态。它的实战经验并不多，平时都驻守后方待命，与人直接交手的次数数都能数出来，很容易就陷入困境。
　　沐时比起它来有用太多了。
　　“沐木，我一直觉得你很熟悉。”沐时已经开始交代遗言，毕竟在规则之下，逃出生天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我还是人类的时候，有一个妹妹，性格也好外貌也好，和你都很像。但是我为了活下去抛弃了那个孩子。”
　　多么卑劣啊，多么可笑啊，在生死面前选择了自己的利益，在许多年后又将这份爱给了无关的陌生人。这份关心，被当作野草踩在脚下践踏也不配。但是看见罗言依，沐时明白了，丧尸在某些事上和人类并无区别，并不会因为变成了丧尸而漠视一切，对所有事情感觉不到后悔。
　　那个孩子回不来了，落雨也回不来了的，在生死面前，大家都是愚人。
　　沐时已经能够感觉到自己正在消散了，它以为自己这一生到此也算是无怨无悔，唯一的遗憾也将用自己的生命填平。但是下一秒，黑暗的转化为光亮，沐木撤掉了层层叠叠的保护壳，瞬间被冰棱穿透架空。血一滴滴滚落，沐木从那横贯整具身体的冰棱上滑下，一下倒在沐时的怀里。
　　丧尸的血不像人类，并不温暖，更接近于冰冷的，雨后地面上的积水。
　　沐时呆住了，沐木却扯出一个释然的笑：“绝对不可能……就这么原谅你……”
　　上位者的恶趣味罢了，血亲反目，他自己如此，自然也想看其他人的选择。
　　罗言依嗤笑了一声，沐木得偿所愿了，沐时因为它而死，且至死不得解脱。这场剧目还算不错，但是并不会在他和罗言之间上演，毕竟自己和他的感情并不复杂，双方都只是单纯的恨和向着自己的目标前进而已。
　　罗言不会为罗言依的死而悲伤，甚至也不会高兴，罗言依倒是会因为罗言的死开心……哎呀，这么看来，我比那家伙有人情味的多嘛。罗言依想到这里忍不住笑，失去两个沐将对他而言不算什么大事。
　　“想要沐将的原样本……哼，真是贪图省事啊。”罗言依将一个遥控器摸出来，很随意地抛了抛，然后按下了启动键，“该结束这场闹剧了。”
　　白雨一把拉住了夏斐，什么都来不及说，来不及解释，直接翻过走廊一跃而下。夏斐还没反应过来，两位沐将突然死亡，她那一击根本不可能有这样大的威力。被冷风拍醒的时候，视线里是很多很多脸，粗略一扫，那些脸都有微妙的相似，像是一些人五官打碎之后的排列组合。
　　“斐，我们撤离！”
　　没得选了，这根本不是可以凭借信仰破开的局面。
　　沐将备用体的数量比预想之中多太多了！
　　备用体和真正沐将之间的差距究竟是什么？刚刚死掉的沐时和沐木并不是原体，他们拥有自己的记忆和过往……那这相似的脸是怎么回事？
　　夏斐来不及细想，在被异能锁定的瞬间捏碎了那颗锚点，视线变换的前一秒，看见那许多备用体中有很大一部分突然调转了方向，向高处的楼层跃去，随后，就是一场轰然的爆炸。
　　两人相当狼狈地滚在地上，阿芷哇的吐出一口血，那些仪器尖叫着运作，然后恢复平静。
　　“白雨……白雨！”夏斐知道那最后的意外想必是白雨的手笔，但那么多个体，白雨同时进行精神交互，想来是不会好的。
　　果然，已是双目紧闭，了无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