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之先》介俗

3、第三章

　　离开神塔，一路冲到住所，推开门把自己丢进柔软的沙发，落雨这才松了一口气，揉了揉自己冷着的脸，扬起笑来。
　　“笑死我了，五十岚那个表情，堪称精彩！”落雨看心樱站在门口不动了，“进来吧，不用换鞋。有什么话也可以现在问，我设立了一个屏蔽磁场，本部中枢监听的内容会优先上传给我的独立终端，修改之后才会上传本部中枢。”
　　心樱没动，落雨眨了眨眼，确信自己听到了一点啜泣声。
　　？
　　哭了？
　　“是因为我没有告诉你什么吗？但是有些事情很难解释……你要喝碳酸饮料吗，还是想吃一点水果？虽然杨瀚给你注射了营养液，但是饿也是正常的。”
　　心樱挪进了屋，落雨把房子布置的很漂亮，有点乱，但是显出恰到好处的生活气息。灯光墙壁都是暖色调，还有布艺沙发和可爱的娃娃，沙发上随便摞了几本书，地毯上是毛茸茸的，开着恒温器不冷也不热。
　　是可以被称之为家的地方。
　　心樱很快擦干眼泪，她并不是一个脆弱的人，这一个月的逃亡也足够她想通很多。只是有点触景生情，只是一点而已。
　　“不必为难自己。”落雨这时候开口了，“异能核被曾经的至交好友损毁，被迫流离失所，原本视为归宿的地方现在只剩一片废墟。逃亡一月，最后居然要和可能导致这一切的人共属一个组织，寻求他人庇佑……不必为难自己。”
　　心樱却冷漠抬眼，再也见不到半分脆弱：“你也是末日耀阳的人，落雨。五十岚说你胳膊肘往外拐，我看不见得。我不相信能够借丧尸之手铲除异己的人，会无缘无故对我如此偏袒。如果对我有所求，最好早点说清楚。”
　　“我对你本身无所求，但是你的到来会改变局面。五十岚清子也不是会犹豫心软之人，但还是让我们从神塔全身而退，你知道是什么短暂改变了她的想法吗？”落雨低头喝了一口她的快乐水，气泡在她舌头上炸开，舒服得让她眯起了眼。
　　“你想借我一事破开五十岚清子架空罗言的局面，但是你大可不必让我加入三队……”
　　“我说了谎，我和罗言关系匪浅，很抱歉对你说了谎。所以你可以帮我一个大忙，所以，那个你许下的承诺可有可无。”落雨笑着，“而我不喜欢欠人东西，三队也确实缺人。这对我来说是一个稳赚不赔的交易，对你来说也许福祸相依，但总归能帮你破开死局。”
　　落雨知道心樱不可能如此轻易的相信自己，现在露出獠牙和猜忌的尾巴，反而最好。真是可爱，也真是不愧为庇护所的第二掌权人。好在落雨一开始就没有因为心樱的虚弱不安对她做错误的判断。
　　“你现在还是人类吗？”心樱问了一个问题，随后自己回答，“在你自己的定义之中恐怕不算。我也不在乎这个，我在乎的是，我逃离庇护所不过七天末日耀阳就来人了，这时间卡的太准。庇护所在两天以后覆灭，而我在庇护所覆灭大概八天后回到了那片废墟，我到高垩花了六天。”
　　心樱不说话了，抬眼看着落雨。
　　“没错。”落雨不否认心樱的猜想，“旧据点的调查任务是在你离开之后，庇护所覆灭之前正式开始，而旧据点到庇护所，我用不到一天。”
　　落雨看向心樱：“你怀疑庇护所的覆灭是我导致的。”
　　“因为你自己说，五十岚清子在乎名声和末日耀阳，我不认为将庇护所毁于一旦对她和末日耀阳有什么好处。”
　　一时间沉默下来，心樱想在落雨那张脸上找出一点慌张，但是并没有。
　　“你真是……”良久，落雨开口，“你确实很在乎庇护所，完全没有考虑过，如果我放弃你，你会如何。”
　　“不要试图威胁我，落雨，有些东西，就是比生命更加可贵的。”
　　“五十岚清子是因为意识到虽然我不再是16将监督人，但是我用这个身份换了他们一个承诺，也就是说，就算她真的很想杀了你，但我为了你用掉这个承诺，对她而言利益更大。”落雨先回答了自己提出却无人回应的问题，然后深吸一口气准备应对心樱的怀疑。
　　这姑娘的确能够坦然对待自己所想，落雨不讨厌，但是这种时候确实麻烦。
　　最后，落雨还是选择将选择权交给心樱，她反问：“你想知道什么？要我在天平的另一端压上什么才能换得你的信任。”
　　于是这又变成一场交易，只不过如今是落雨要给出筹码。
　　“庇护所的覆灭是你造成的吗？”
　　“不是。”落雨回答的坦然，“但我并不无辜。”
　　“现在的场面是你愿意看到的吗？”
　　“不是。”落雨看向心樱，那眼神充满了遗憾，还有一点悲伤，心樱不会感觉错。
　　“你能告诉我多少？”
　　落雨笑了笑：“那要看你能够触及多少……先回答你之前的疑问好了。我如何借助丧尸的力量：零号病毒感染体，丧尸王，他有一个人类名字，估计庇护所是很少有人知道的，他叫罗言依。”
　　罗言依，和末日耀阳现任首领名字重合度极高，也的确如人第一印象所想，他们是兄弟，双胞胎。罗言依是零号病毒感染体中唯一一个幸存者，那场疯狂的人体实验中最后的最完美的成品。伪装成人类跟着罗言逃亡，意图在此过程中借丧尸之手杀害罗言，最终却被落雨视为普通人救下。三人在一起生活了近十年。
　　直到两年前，罗言依叛逃。
　　一年前，罗言和罗言依正面交锋，最后两败俱伤。
　　“罗言重伤，罗言依被迫进入了休眠状态。”这个简短的故事以此作结，落雨伸手拿下置物架上的一本相册，翻开给心樱看。
　　还是少年的两兄弟被落雨摁着头贴贴，落雨笑得很灿烂，连眼睛都看不见了，脸颊被挤出一点肉。一左一右两个少年都是黑发紫眼，长得近乎乖巧，一个努力地扬起了笑，一个张牙舞爪地扯落雨的脸。这个时期的三人，大多灰头土脸，落雨甚至总是伤痕累累，照片也并不多。
　　后来两兄弟一个穿着将军制服，一个穿着研究员白大褂的合影。这时两兄弟已经有明显区别了，罗言依长得比罗言高了很多。下一张就是落雨被从镜头后面揪出来，穿着普通白T恤被迫一起合影，被两兄弟合力抬起来，成了很滑稽的样子。
　　还有罗言依做实验，罗言处理公务……大部分照片都会以落雨被发现，强行拉进画面拍了另一张结束。所有的照片中落雨都是笑着的，所有的，就连三人的证件大头贴，落雨都摆在一起合了一页，也是笑着的。
　　这本相册很厚，它的主人应该是希望它记录更多的，可惜，还是停在了两年前。最后一张是落雨举着饮料，递给罗言依一盘水果，罗言在厨房和做菜教程斗智斗勇。场景正是如今心樱面前的小屋。画面中罗言依没有笑，深深的看着落雨的手臂，那截手臂上青青紫紫全是针孔，而罗言背对着镜头。
　　最可悲的是，罗言依从一开始就是丧尸，一开始，这些美好就注定只是虚幻的泡影。不管落雨用什么手段去将它定格，也毫无意义。心樱去看落雨，发现她的视线并没有在相册上停留，而是望着窗外。
　　“这就是八年，我和两个注定会成为传奇，注定会不死不休的人相逢，一同度过的十年。”落雨带了些怀念和落寞，更多的是释然，“这十年很好，真的很好，就算我们现在三人的关系都形同陌路，这十年也足够支撑我走完剩下的路。”
　　“这就是你说的，和罗言有点私交。”
　　“我已经道歉了。就算什么都不考虑，出于纯粹的私心，我想保住他。”落雨晃了晃手中空掉的饮料瓶，用指甲弹了弹，“至于我说的借助丧尸的力量……罗言依醒了。”
　　心樱瞳孔一缩。
　　“他不会介意我假借他的手去干些满足私心的事情，他从来不介意。只要我不威胁到他的计划，他不会对我动手。其实原本可以和平更久的，但是两年前我的病恶化了，因为罗言派我出的一个任务，那个站点污染太严重了。研究院那边的诊断结果是我已经不适合参与高难度任务，大概还能撑三四年。”
　　罗言依和罗言之间单方面矛盾恶化，而罗言，向来不会表露心声，也从头到尾没意识到罗言依的不满。罗言依正是落雨的主治医生，每一场手术和治疗他都是亲自参与的，也眼睁睁地看着落雨一步步走向死亡。
　　所以他想感染你，你成为丧尸就能活下去，所以他想带你走。
　　大部分丧尸没有意识，更多的没有感情，但是罗言依不一样，他将落雨视为至亲。草草叛逃，什么都没带走，藏书阁被罗言依视为无价值的东西牺牲了，什么情报，什么胜利，他只想带走落雨。
　　“但我不是幸运的那一类，罗言依用我的各种数据研究出来的专属丧尸病毒失败了，我差点死在他手里。最后在罗言追上神塔的时候，我松开了罗言依的手，罗言选择拉住我，一瞬间的犹豫，罗言依成功离开，罗言选择将我留在火海去追。我撑着身体，在火光中救了杨瀚和许巧，最后倒在神塔之外。”
　　落雨将日辉散事件全貌用这样随意的口吻说出口，她不偏心任何一方，她做了一个有两个弟弟的姐姐应该做的选择，却没有做一个人类应该的选择。研究院拒绝为落雨提供治疗，罗言第一次用属于将军的权力，换取了落雨的治疗机会。
　　落雨一醒，研究院就被遣散，落雨就被关入禁闭室。
　　“这是罗言能够做到的极限了，但是……高烧和注射大量血清导致我失明，病情进一步恶化。罗言依也为此，和罗言彻底决裂……原本这八年，他们拾回了一部分感情的。也许是我太不自量力了。”
　　“你不恨罗言吗？”
　　“我了解他，我知晓全貌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他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没有怨恨他的理由。”
　　“你不恨罗言依吗？”
　　“哈哈，我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理由怨恨他的人。”落雨又看了一眼窗外，“我的姑娘，你该去洗个澡，今晚就先在我家住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