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光年以外》梅酒八两

53、谈话

　　简讯的发件人是裘越。

　　信件开头先是汇报了北极的基本情况：冰川大面积融化，裘越他们在水质检测中发现大量未知病毒，推测由于这些病毒的存在，导致这里的植物形状千奇百怪。虽然它们大部分不会主动攻击人，但，如果不慎和它有直接的皮肤接触，很容易会被感染病变，逐渐植物化。

　　接着下面描述了他们在外的经历：

　　乘坐航母登陆以后，他们小心翼翼地按照地图标记的北极科考基地一路北上，最开始低纬度的前两个小基地没有什么问题，附近除了遗留下来的观测设施和驻扎的站房小楼外，并不存在有多余的东西。然而，等他们到了第三个基地，事情的走向就逐渐偏移了。

　　第三个基地占地面积比前两个要大上不少，曾经是多个国家的联合基地，光是大大小小的楼房就有将近二十几座。一通搜查过后，他们发现其中一座楼房住了人。

　　这本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一些人不愿意受制联盟的集体生活，就会到各地去流浪，寻找合适的住所。那栋楼里总共生活了六个人，四男二女，年纪都在三十岁左右上下，已经在这里固定生活了四年。

　　见有人来，他们还十分热情地招待了李胜一行人。边吃边聊，李胜问什么，他们就答什么，还会主动问及联盟里的生活。在得知李胜他们的来意后，还坦然地表示，这里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人来过，偶尔会有一两个像他们这样的流浪者经过，但都没待多久就又离开了。

　　一切都表现得极其自然，可是这里有多出来的，不同于科考队惯用的观测仪器。李胜询问他们是否知道这些仪器的来历，一直在跟他们交谈的领头人说抱歉，他们也不清楚，大概是在他们在定居之前就有了。

　　他们在第三基地待了将近一周，大部分是在等待裘越对这个仪器进行拆解分析。而后他终于得出一个结论：这是一个不太成熟的反磁器。

　　反磁器，顾名思义，一个可以和蓝星磁场产生作用并互相影响的仪器，其实和联盟里的磁场增强器的原理差不多，但它又有别于磁增器。磁增器一旦开启，原先的地磁就会彻底被它隔绝在外，在磁增器范围内的事物只会受到它本身带来的频率振幅影响。而反磁器则可以和地磁融合，此消彼长，互有关联。一个像磁铁的同极，一个像投掷在湖水里的石子，引起的两种反方向的波纹。

　　但由于仪器设计缺陷，其自身发出的频率并不能很好地完全与地磁融合，就像是同一个音调，由不同价位，不同材质的琴弦弹出来那也是天差地别。融合好了就是黄钟大吕，融合不好就是乱耳丝竹。也许是这个反磁器的效果没有达到主人想要的目的，所以它被抛弃了。

　　裘越判断这些仪器或许才是近些年来异种接连不断地冒出来的真正原因，而人类因为生活在磁增器的庇护下，得以幸免。

　　虽然没有直接的科学证据证明，但裘越仍可以推断出，原先蓝星的地磁脉动频率以及强度，这些自然与生俱来的数据，对于蓝星上的所有生物而言，都是最佳，最适宜的。而假使某天这个数据发生波动，或者被人为改变，那么蓝星上的生命体必然会因此遭到影响。举个简单的例子，如果我们长期生活在一个充满噪音包围的密闭房间里，我们的耳朵会是最先罢工的器官，其次是我们的精神状态，再接着身体的其他器官也会产生一连锁的恶性反应。

　　而生命体被一个不符合它们生存的地磁频率和强度包围着，长此以往，其体内的基因物质也很难不发生改变。

　　一周后，他们朝第四个基地继续前行。没有走到终点，因为半路被人埋伏了。第三基地里碰到的那六位与之前在斯瓦尔巴群岛里的是同一伙人。

　　由于有过先前的经历，李胜对于那六人也并非是完全信任，在第一时间意识到有人跟踪他们后，李不动声色地挪到了裘越身旁，并按下衣领隐藏的军用对讲机，吩咐全体队员提高警戒，就地散开寻找掩护点，且通知航母编队启用战机支援。

　　但对方的准备却比他们充足，仿佛早就预料到他们会如何应对一般，战机在起飞不久就被对方缠在了空中。

　　空旷的冰原上，除了利用高低不平的地势和山体做掩护外，他们几乎没有任何方法躲避来自四面八方的子弹。

　　好在虽然对方占据了人数和位置上的优势，但估计实战经验不足，李胜成功带着一小队人马，护着裘越等人进了一栋小楼房，然后迅速清理掉楼房里的暗线，让裘越一行科研人员暂时歇了口气。

　　李胜则继续和外面试图攻进来的敌人对拼，对方狙击的实力显然不足他们，李胜接连干掉对方好几个人手，这一举动惹恼了他们。敌机突然改变了策略，炮弹的瞄准方向改为了他们这栋小楼，我方即刻开启了拦截模式，战况陷入了胶着状态。

　　本来以为会被对方困死在小楼里，没一会儿，李胜发现了距离他们房子左前方的仓库里似乎停着一辆雪地车，就是不清楚能不能用。李胜冒险过去试了一下，非常幸运地，车子还是满油状态，一趟刚好能把三位科研人员送走。

　　但车子不能停下来，这需要考验驾驶员的技术，以及科研人员的反应速度。他们必须在李胜把车停在眼前时，用两秒的时间内全部上车完毕，否则对方会抓住这一点的停顿，猛烈射击油箱制造爆炸，从而造成车毁人亡。

　　要做到这一点，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提前做好准备，等车一到，立马打开后车门跳了进去。只是车到了码头，李胜在一边断后，一边催促他们赶紧跳上甲板。然而，对方穷追不舍，一颗炮弹无比精准地降落在码头上方。

　　霎时间，火光四起。

　　李胜永远留在了码头，敌机也被航母击落。

　　发完简讯后的裘越，正在返程途中。

　　李胜出发前，言克礼曾让他务必要保护好这三位科研人员，尤其是要格外注意裘越的安全。

　　李胜当时着军装向言克礼保证，他一定执行好该任务，表情是他惯有的严肃。言克礼还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都活着回来。”

　　虽然现在和他接触最多的下属是张景，但李胜才是跟了他最久时间的人。李胜生性话少，甚至有些木纳，别人第一眼看他，也许还会觉得这个人不好沟通，实际上他对言克礼下达的指令是言听计从，从不反问，从不质疑。言克礼很难说清楚自己在看到那条简讯时的心情，像是突然失去了一个多年的老友。

　　此外，裘越还在简讯中补充了此次作战失败的根本原因：郑阗是叛徒。

　　郑阗身为少尉，出行前言克礼给他的定位是在后方支援，军队随行士兵听他调遣，在收到李胜的求助时要第一时间拟定好作战计划，保障前线安全。

　　然而，事发之时，他却单独架着一辆战机，跑了。

　　没有原因，没有留下一句话。

　　言克礼细细回想了郑阗在出发时的一些举动，偏偏没有找到一丝可疑的地方。他让信息部的人调取出了郑阗的生平经历，来回看了两遍，确认他是从小到大，从茎到根都有迹可循。

　　但，尽管联盟录入了先前国家旧公安系统的信息，也绝无可能对此人的点点滴滴做到全面记录，所以他在入伍之前，究竟接触了什么，是否像沈煜一样被迫加入了那群组织，又或者因为别的原因之外，与「他们」牵扯上了关系，这些言克礼都不得而知。

　　然，郑阗在联盟里的确没有过任何反常的行为，也不存在被注射了药剂而不得已分化成了另一种形态的人，他的基因检测找不出丁点问题。

　　只能说明，「他们」或许早在联盟成立之处就已经存在并频繁活动了。有组织有预谋地渗入特定人类群体，利用某种协议或承诺的好处诱导他们加入，从而从内部彻底瓦解人类，实在是一件细思极恐的事。

　　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想了想，踏上了去研究所的连廊上，准备找赵有良盘问一番。

　　*

　　“你再问我一百遍我也是这个回答啊，”赵有良摊摊手，又把六年前的事情详细地描述了一遍：“当时跟我谈话的那个领头人，叫伊布，人高马大的，异瞳，一只绿一只浅棕，他就说要是不想盛禹死，他们有方法治。我头脑一热，答应了。这他爹的……，搁谁谁不答应，你说我自愿的么？我就这么一个弟弟——”

　　“异瞳？”言克礼啧了一声，打断他，“这么重要的外貌特征的你怎么没讲？”

　　这么看来，伊布，正是当时和言克礼在斯瓦尔巴对上面的那位首领。

　　“……嘿，忘了，太久了，我都多少年没见了，我们都是通讯联系……”

　　“久？”言克礼嗤笑道：“不久吧？斯瓦尔巴我寻思着也没过去多久吧？”

　　赵有良摸了摸鼻梁，不理会这其中的挖苦，兀自讲着：“其实我当时不大相信他们知道吧，我也是生物这块的，能不能治我心里还能没数吗？但盛禹那时候很痛苦，他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但还是认得我……，他朝我喊哥，我就什么都不管了。承诺他们只要盛禹能活，我什么都能做。”

　　言克礼睨着眼，不说话。

　　“你别老拿这种眼神看我……，”赵有良没什么分量地斜回去，“他们没逼我做什么，就要了一份……基因库里的信息，我发了，然后让我尽可能游说策反研究所的人员，我可没干啊。”

　　“后面盛禹在他们那待了足足有半年之久，是治回来了，但也变成了他们的人。伊布跟我开诚布公，他们原先是EPA双子星的人，距离蓝星仅18.5光年的距离，因为天文学家预测到未来将会有一场避无可避的陨石灾害，故而一直在寻找新的家园，经过对宇宙中那些星系的数次对比，蓝星成了他们最中意的搬迁地点。

　　而早在许久之前，他们就已经慢慢混在人类当中生活了。其中，原先的美洲和南半球，他们是伪装和策反的比较成功的，他们近三分之二的同族都生活在那边。

　　后来他们又看中了亚洲大陆这一个庞大的陆地资源，开始逐渐往这边转移人口，先是借助之前在美洲圈套好的外壳形象来拉关系，再者就是借助宗教信仰来拉拢一些上层人士踏进他们的圈子。但接触一段时间后，又发觉凭借宗教来洗脑，在亚洲这边不大行得通，就又改用了别的策略。

　　那时间他为了游说我，给我看了一份美洲地区的名单，可以说，先美洲联盟叫的上号的几乎都已经被他们同化了——，”

　　“罗萨林你知道？”言克礼忽然提问。

　　“……，知道，”赵有良心虚道：“我还以为他来联盟参加学术交流也是为了策反，没想到却是投毒。”

　　“最开始和他们接触是在哪里，也就是他们拿盛禹和你交换的时候。”言克礼不打算再听他讲这些有得没得的琐事，开门见山问道。

　　“就在他出事的地点。”

　　当时言克礼他们回来，赵有良见没有盛禹，便急忙询问了他，言克礼那会没心情，三两句染毒就给他打发了。赵有良还十分气恼地揍了他一拳，下了十足的劲，问为什么不把他带回来给自己看，言克礼忘了自己怎么说的了，反正不会是什么好话。

　　接着，赵有良就独自在大晚上开车，顺着他们任务的路线找盛禹去了。对方像是算准了他会来一样，赵有良其实没花多少功夫，就在他们执行任务的山林附近找到了他们，换句话说，他们等到了他。

　　言克礼环着臂，眼睛盯着底下的鞋尖，正一下一下点着地：“伊布是怎么治好他的，这个清楚？”

　　赵有良摇头：“我猜还是跟磁场离不了干系。又问：“你听说过音疗专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