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终成白月光》石桥边放猫

48、同一人

　　推开画室的大门，合漪踏进罗子籍的世界，他摘下帷帽，露出容貌，罗子籍听见动静，转身望过来。

　　罗子籍正值翩翩少年，容貌俊朗如玉，他望向来人，脸上从最开始因为外人闯入的愠怒，到看见合漪的震惊。

　　阳光斜斜照过来，打在合漪的侧脸上，金色阳光给他镀上一层圣洁光辉。他朝着罗子籍展颜一笑，那个笑容生动极了，是罗子籍这辈子见过最美的笑。

　　罗子籍痴痴地凝视着合漪，眼底流转着无法言说的柔情，他曾无数次做着同样的梦，梦中人对着他温柔含笑。

　　可是醒来后，他就会忘记梦中人的容颜，他拼命地想把梦中人画出来，但每次要画五官时，怎么画都不满意。

　　不过现在他知道，他的梦中人长什么样了，罗子籍飞快地摘下，不久前挂好的画作。取出画笔，沾点墨水，全身心画出人像缺少的五官。

　　很快，他的画作完美收笔，画中的人明眸皓齿，笑容宛转悠扬，他的美，恰似那精雕细琢的玉兰花，高洁而清雅。

　　罗子籍深情地凝视画中人，合漪走到他身旁，“画的很好看，简直栩栩如生。”

　　他抬头望向合漪，张开嘴想喊合漪的名字，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合漪浅笑着，像初次与阿朝努见面时那样，自我介绍道：“我叫合漪，合欢花的合，涟漪的漪。”

　　罗子籍太久未曾说话，他艰涩地开口，一字一句说：“合……漪……”

　　合漪握住他的手，罗子籍红着脸，不敢看合漪的眼睛，讷讷地瞟向自己鞋面。

　　“你叫罗子籍？”

　　“嗯。”罗子籍低声嗯了句。

　　“真好。”合漪不知是在说名字好听，还是在夸罗子籍。

　　“你今年十五岁？”

　　“嗯。”

　　罗子籍不善言辞，过去基本不与人说话，今天在合漪面前，还是他说话最多的时候。他不知道怎么表达，合漪问什么，他只会点头或者“嗯嗯”。

　　他站起来，与合漪差不多高，两个人眼睛正好平视。

　　合漪轻轻把罗子籍垂落的发丝撩到耳后，靠近时，罗子籍可以嗅到浅浅的清香。一想到，这是合漪身上传来的香味，罗子籍脸部充血，红的像是抹了胭脂。

　　“合，漪。”罗子籍还不太会讲话，却很用心地喊着合漪的名字，喊完后，他朝着合漪一笑，露出一对尖尖虎牙。

　　合漪的视线被罗子籍的虎牙吸引，他想起无论是上辈子的阿朝努，还是这一世的高闵，他们同样有对尖尖的虎牙，笑起来带着少年人的俏皮。

　　而他们其实是同一个人，高闵与罗子籍皆是阿朝努的转世，两人同年同月同日，甚至同一个时辰出生，却都是魂魄不全。

　　高闵的疯病，罗子籍的痴症，都是魂魄不全导致的结果。合漪在发现高闵魂魄残缺后，一直在寻找拥有另一半魂魄的人，直到发现罗子籍的存在。

　　高闵与罗子籍，注定无法像正常人一样活着，除非他们的魂魄可以融合。但魂魄融合，势必要牺牲其中一人，他们两个，最终只有一个人可以活下来。

　　合漪早已找到罗子籍，但他狠不下心取罗子籍魂魄。在合漪看来，高闵与罗子籍都是阿朝努的转世，他怎么忍心为了其中一个伤害另一人。

　　大周灭亡，高闵身为末代帝王，注定难逃一死。天下虽大，可却没有他的容身之所，他不死，要建朝称帝的魏侯怎能安心。即使魏侯宽仁，愿意放他一马，可其他人不可能让他存活于世。

　　他活着，总会有人想要利用他的身份。或是大周旧臣，打着复辟的名义。或是魏侯的敌人，意图挟天子以令诸侯。魏侯攻占京城，魏侯或者他部下的人，必定不会留下高闵这个巨大隐患。高闵深知自己活不了，才会服下鸩毒自尽，至少保留一个末代帝王的体面。

　　高闵一直想要逃离冰冷宫廷，他曾对合漪说，若有来生，希望投胎到寻常人家，有疼他爱他的父母，有具健康的身体，不再受病痛折磨。他想变成一个正常人，牵着合漪的手，走在阳春三月的路边，看杨柳依依，欣赏桃李花开。

　　如今高闵不在，看着与他容貌相似的罗子籍，合漪感伤之余，也有少许欣慰。罗子籍除了心智残缺，并无任何不妥，罗父罗母爱他如命，高闵渴望的温暖家庭，罗子籍拥有了。

　　高闵一生不幸，罗子籍平安顺遂，家庭幸福美满，他会带着高闵的希望更好的活下去。

　　合漪一直把聚魂玉随身携带，用红绳穿起，做成一个吊坠。

　　他给罗子籍戴上，聚魂玉贴着罗子籍心口，发出微弱光芒。玉中乳白色玉质流动，似有自己的意识一般，接二连三涌入罗子籍心口。

　　聚魂玉聚的便是高闵魂魄，这些魂魄进入罗子籍身体，需要一定的时间与他融合。罗子籍接受高闵的魂魄后，浑浑噩噩的眼神逐渐变的清明。

　　他之前五感迟钝，看蓝天白云，看红花绿草，只有黑白两色，就连旁人在他眼中，同样没有色彩。

　　现在他可以听见窗外传来的鸟鸣声，闻到画室里的油墨味，还有……看见合漪温柔的笑容。以往这些东西，他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感受到。

　　好像霎那间，他五感清明起来。

　　罗子籍笑了，笑容爽朗清澈，眼神蕴含光彩。

　　合漪进去好一会，容鉴在画室院外等候，只觉时间过的无比漫长，心烦气躁地不停来回踱步。

　　罗夫人觉得这年轻人看着沉稳，怎么如此不耐心，才等了一会儿，就开始变的烦躁。

　　“这位公子稍安勿躁，您的朋友无非是进去画室见我儿，不会有事的。”

　　容鉴被这么一提醒，意识到自己行为不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合漪出来。

　　很快，画室大门打开，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出现。合漪仍旧戴着帷帽，他身后跟着一个少年，在合漪走下台阶时，对方特意让合漪把手搭在他手臂上，扶着合漪下台阶。

　　见少年对合漪举止亲密，容鉴眉心下意识一蹙，他走上前，语气温和地问合漪：“你要做的事情结束了？”

　　“嗯。”合漪拉着罗子籍的手，来到罗夫人面前。

　　罗夫人仿佛有了预感，刚才她看罗子籍贴心地扶合漪下石阶，心头早就震撼不已。

　　往常罗子籍别说去扶人，就算有人在面前，他都可以视若无物。他并非铁石心肠，而是天生缺乏感情，人在他面前与物品无异。

　　她与老爷努力好久，不断地去接近罗子籍，才慢慢被他接受。靠近罗子籍时，不会被他当做空气，偶尔会得到他的互动。

　　什么时候她的儿子会主动搀扶他人，对方还是一个刚见面的陌生人，罗夫人看的既震惊又欢喜。

　　“子籍。”罗夫人眼热地盯着儿子，声音带着不自知的紧张。

　　罗子籍深深注视她良久，张开口喊道：“娘。”

　　听到这句话，罗夫人愣住，眼眶瞬间变红，生怕是自己听错了。

　　“你……喊我什么……”她嘴唇颤抖，不敢置信地问。

　　罗子籍缓步走到罗夫人跟前，突然双腿跪倒在地，“娘。”

　　“哎！我的子籍。”罗夫人泪如雨下，紧紧抱住罗子籍，这一声“娘”，她足足等了十五年。本以为这辈子可能难以听见罗子籍喊她“娘”，她到处求神拜佛，为的就是把罗子籍治好，让他们百年之后，罗子籍可以正常地活着。

　　“快起来，地上凉，子籍快起身。”罗夫人拉起跪在地上的罗子籍，心疼地拍打他膝盖处的尘土。

　　罗子籍感激道：“这些年，辛苦您了。”

　　罗夫人欣慰地握住他的手，“娘为你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只要你好了，让娘做什么都愿意。”哪怕是要她的命。

　　她期冀的目光转向合漪，合漪明白罗夫人想问什么。

　　“夫人放心，我帮令郎诊治过，令郎的失魂症会慢慢治好，大概半年到一年的时间，他会与常人一样。”

　　罗夫人眼底噙着泪，不住地道谢，“您的大恩大德，我们罗家没齿难忘，等老爷回来，我让他过来感谢您。”

　　“我只是听师傅的安排过来。”合漪拿出彩羽假扮的老道士做挡箭牌，“您与师傅有缘，师傅恰好可以救治令郎的失魂症，我不过举手之劳，无需特意感谢。”

　　“不不不，您救治我儿，等于帮了我们全家大忙。”罗夫人说：“子籍当年早产，才会造成他先天不足，他的早产是因为我的疏忽，没有及时顾及身体，操劳奔波以致于早产。”

　　她一直以为罗子籍的失魂症是早产导致，民间有小道说法，胎儿在娘胎里要长齐三魂五魄，需要等到足月。若是没有足月生产，胎儿可能会缺失魂魄，生下来后容易变成痴傻。

　　“把他治好，是我这一生最大的愿望。”罗夫人真切地说：“您实现我的心愿，此等大恩，如果不报答，我怎么安心。”

　　合漪，“夫人若是一定要报答，可以多做善事，行善积德。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我师傅正是知晓，罗家经常给贫苦百姓施粥送粮，才会找到夫人，想要帮助您。”

　　罗夫人感慨，“老道长真是个大好人。”心里暗下决心，以后要更加虔心向善，为子籍祈福。

　　合漪望了望天色，向罗夫人与罗子籍辞行。再不走，罗员外就会回来，要是撞上他，他会认出容鉴的身份，进而猜测出合漪的身份。容鉴带着合漪出现在罗府，被人发现，只会平白无故给罗府带来麻烦。

　　罗夫人再三挽留无果，她要赠予的黄金银票，合漪坚持不肯收下。

　　“以后恩人来到京城，务必告知一声，我为你们接风洗尘。”罗夫人以为合漪与容鉴是山中隐士，暂时在京城停留，不久将离开。她叮嘱两人，来了京城可以住在罗府，由罗府当东道主招待。

　　“夫人好意，我们心领了。”

　　罗子籍眼中满是眷恋，他不舍地看着合漪，“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合漪不想欺骗他，也不忍心直接告诉他，以后怕是无法再见面。

　　“若是有缘分，我们会再相见。”

　　罗子籍握着合漪给他戴上的聚魂玉，眼神坚定，“我们一定会再见面。”就算踏遍千山万水，他也会去寻找合漪，直到找到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