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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青白美食之旅(一) ...

  •   秋风萧瑟,落叶纷飞,在碧蓝的天空和灰褐色的城墙衬托下,排队入城的百姓都渺小了起来。

      我和叶白衣随着入城长队慢慢接近城门口,发现守卫的检查十分严格,尤其是在轮到携带兵器的江湖人士时,那恨不得把包袱里的干粮都掰开检查的阵势,让我心底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待进了城,我的预感得到了进一步验证:紧密巡逻的兵丁、清冷的街道、低头匆匆行走的路人……

      恐怕这怀仁县近日有大事发生。

      所以等好不容易赶到八珍宴飨,却发现酒楼张灯结彩却大门紧闭时,我俩心中并没有出现太大失落。

      转头找了另一家客栈,刚放好行李、点好菜,叶白衣便迫不及待地跟店小二打听起八珍宴飨来,我非常赞同他的急切,毕竟我俩不辞路途劳苦跑到怀仁县,就是为了八珍宴飨那远近闻名的滴酥鲍螺。

      此时店中客人不多,店小二左顾右盼发现没有需要他招待的活计,就安心接过叶白衣的打赏,跟我们说起八珍宴飨闭门谢客的缘由来,竟是掌柜的儿子前日采买食材的时候被拐子给拐走了,掌柜年过五十就这么一个独苗,眼见儿子就要成人,正开开心心筹备婚礼,盼着儿媳进门,早日抱上大胖孙子,结果突然遭此大祸,哪儿还有什么心思经营酒楼,索性关门,专心找人去了。

      事已至此,我俩也不好再询问八珍宴飨什么时候能够恢复营业,只能暗自遗憾。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哭声,只见一个憔悴妇人一边哭,一边拦人就问:“您有没有见过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杏眼,鹅蛋脸,左眼角下有一颗泪痦子,笑起来有酒窝,穿着蓝色对襟比甲,梳三小髻……”被她拦住的人则都摇了摇头,回以“节哀”。

      店小二见状也不由摇头叹气,看他的神情,这个妇人恐怕不止一次因为寻找女儿路过这里了。

      见我俩一直盯着妇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店小二轻声解释:“那是罗记粮铺的罗婶,她的女儿四天前出门去买布料,谁知再也没回来,打那以后,罗婶就天天沿着女儿买布料的路反复找,逢人就打听有没有谁见过她。”

      随后他又小声骂了几句杀千刀的拐子,就被其他客人叫走了。

      那个妇人已经走远了,但她的哭声一直在我耳边回荡,我心中对即将上桌的美食没了热切,对面的叶白衣也仿佛没了食欲。

      看来都在想刚刚店小二说的话,我干脆招呼他一起推敲推敲。

      叶白衣首先指出八珍宴飨掌柜儿子和罗婶女儿的失踪绝非寻常拐子所为。

      我赞同地点了点头:“疑点有二:其一,拐子多拐卖儿童和妇女,八珍宴飨掌柜的儿子却即将成人。”

      叶白衣接着道:“其二,拐子拐人要么靠迷晕、要么用强掳,可白天路上人来人往,却没一个人注意到异常。”

      “其三,拐子尤为谨慎,一旦得手就远遁他方,可县里却接连多人失踪,与其惯有表现相去甚远。”

      我惊讶地回头看向身后突然接话的一个青年,他拱手说道:“小生失礼,刚刚听到两位侠士讨论,一时情不自禁,方才擅自接话。”

      叶白衣挑了挑眉,不客气地问道:“你是何人?怎知我们乃是江湖人士?”

      青年回道:“在下怀仁县捕头狄盛,观二位呼吸绵长、脚步轻盈,骑马长途奔走仍未见疲色,可见内力深厚。”

      我好奇地追问:“我们可没有牵马从门前走过,你怎么知道我们是骑马而来?而且不带疲色说不定是因为我们早就已经进城休整了,现在只是换一家客栈而已。”

      狄盛从容解释道:“客栈上房一钱银子一天,我来的早,正好看见你们付了一两银子,跟掌柜说要住三天,掌柜却只退了两钱银子,多出来的两钱银子正好跟两间马厩三天的价钱相符。而且近日我常在城内各处走动,之前从未见过两位不说,两位对半个多月以来怀仁周边人人皆知的失踪大案也毫不知情,说明你们是从很远的地方出发,今日刚到,且中途未曾停歇。”

      “那不知狄大捕头找我们是有什么要事?”叶白衣看了看面露惊讶的狄盛,“不然你何必主动插话。”

      “不知二位可否助狄某一臂之力,抓住那猖狂作案之人?”狄盛顿了顿,见我俩没有反对之意,继续说道:“不怕二位笑话,我只略通一些粗浅武功,县里捕快也没有武功高强之人,虽说有几层把握抓住犯人,却也不敢托大。”

      叶白衣看了看我,点头同意了狄盛的邀请。

      饭罢,我们一起前往县衙,狄盛找出了所有失踪之人的卷宗,看完我便明白了为何进城以来所到之处都人心惶惶。

      半个多月里,怀仁县每两天就失踪一人,到现在已经失踪了9人,五男四女,失踪者年纪都在14-18岁之间,都是白天出门后再也没有回去,捕快沿途多番走访调查都没有发现挣扎打斗痕迹,也没有找到目击证人。在第三个人失踪之后,官府就下了文书,捕快也挨家挨户上门警示,可后面的六个人依旧接连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城中。

      “樊刚,年十八,第七个失踪,屠户之子,身高七尺,十六岁就能独自杀掉一只野猪,可他跟其他人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失踪了,”狄盛说道,“即便是我也不敢保证单打独斗能制服他,所以我推测犯人要么武功高强,要么擅长下药,或者团伙作案。”

      “所以你一定顺着这三个方向去查了,但依旧没什么线索,”叶白衣肯定道。

      狄盛苦笑着点了点头,告诉了我们前期调查结果:

      首先查的外来人员。怀仁县既无名胜风景,也非交通要道,唯有八珍宴飨的滴酥鲍螺远近闻名,时不时有人慕名前来品尝,可这些人吃过顶多待几天就走,没有在城内停留半月以上,或者反复进城又出城的人。

      然后又查了城内大夫和药堂,大夫们因为坐堂看诊,案发时间有很多人可以证明他们正在接待病人,无暇掳人,醉心花、生草乌、香白芷、天南星等迷药制作原料[1],近一年也没有异常销售记录。

      最后,他每日都走访案发现场和城中各处,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聚集或武功高强之人。

      至此,调查陷入了僵局。

      虽然跟狄盛刚刚认识,但他的洞察之强、反应之敏,从我和叶白衣被他一下道破身份就可见一斑,所以我们没有继续顺着他的思路走下去,一是并不熟悉城内分布和人员情况,二是我们最多也只能查到狄盛的程度,无法继续深入了。

      我提出,既然已经调查犯人怎么做到掳人,不如再查一查犯人为什么掳人,为什么掳这几个人。

      随即我们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了起来。

      “犯罪者犯罪,无非是两个原因:一是情仇,二是获利。”

      “失踪者有男有女,分属九个家庭,且互相并非亲戚、朋友或生意伙伴,因情爱或仇恨被掳概率太低,暂不做考虑。”

      “那么他们被掳走大概率是因为利益。”

      “家属没有被敲诈勒索,所以犯人不是为了从受害者家中获利。”

      “没有转门挑儿童、妇女下手,还掳走了孔武有力的樊刚,在全城搜捕的压力下仍不收敛,所以犯人不是为了从贩卖中获利。”

      “说明犯人想要的‘利’来源于失踪者自身!”

      “虽然不知犯人想要的‘利’究竟是什么,但这些人背景、性别、年龄、身高、长相、气质等外在表现都各不相同,他怎么知道能够获‘利’?”

      “说明他一定提前了解过,那他一定在这九家人的接触范围之内。”

      “可其中好几家人是商户,接触的人成百上千,怎么才能缩小范围?”

      “从衣食住行着手?”

      “九家人虽然都住在城西,但并不集中,采买米粮时蔬、成衣布料,或者出门游玩都没有共通之处。”

      “婚丧嫁娶呢?”

      “我记得严掌柜的儿子就要成亲。”

      “罗婶的女儿即将及笄,家中说不定已经开始相看。”

      “其他七人也是如此,”狄盛的眼睛亮了起来,吩咐捕快前往各家询问。

      不多时,“沈玲”这个名字被查了出来。

      她是十年前来的怀仁,落户时自述本是富家之女,但不幸家中遭逢祸事,失了长辈亲人,未婚夫又欺她失怙无依,退了婚约,就索性变卖了家产,找一个民风淳朴之地安度余生。

      定居城西后,因为能言善道,开始做私媒来补贴家用,受害人失踪前,沈玲都曾上门说媒。

      事不宜迟,狄盛点齐了人手,直奔沈玲家中,我跟叶白衣也一起随队帮忙。

      赶到沈玲住处,没想到正好撞上她右手拎着一个麻袋飞檐走壁回家,来不及多想,叶白衣飞身上前直攻沈玲的右手,为了躲闪她不得不扔下手中麻袋,旋即就要逃窜。

      我赶紧上前接住麻袋,解开一看,里面果然装着一个昏迷的花季少女,把脉发现她只是被点了睡穴,才送了一口气,分出部分心神看叶白衣大战沈玲。

      (⊙o⊙)…

      好吧,不能叫大战,只能叫单方面吊打。

      明明才过几个呼吸,沈玲便已落入下风,被叶白衣擒了下来。

      狄盛迎了上去,刚要开口审问,就见沈玲“哇”地吐出一大口血,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吓得叶白衣赶紧松手,连声解释:“我不是,我没有,我就轻轻打了她一下。”

      狄盛轻咳一声:“叶大侠的为人我自是信得过,既然嫌犯已经昏迷,不如先进屋搜查一番。”

      经过一通翻找,我们找到了屋内密室,成功解救了此前失踪的九人,他们除了被不停点睡穴和喂补药,以至于长时间昏睡和虚不受补而有些气血翻涌外,倒没有受到其他伤害,想来在家人的呵护下很快就能恢复健康。

      我们的注意力便转移到了沈玲身上。

      她伤得很重,倒不是叶白衣下手太重,而是她本就有严重的旧伤,即使没跟叶白衣打上一场,也命不久矣了,这也是为什么狄盛多次走访却没有发现她身负武功的原因——她所有的内力都用在维持五脏六腑机能上了,外表行动都与普通妇人无异。

      没过多久,沈玲醒了,可无论狄盛怎么审问都一言不发。

      为了查清沈玲到底有无同谋,狄盛打算上刑,但又怕她撑不住直接嘎了,就要派人去请大夫来医术支援。

      叶白衣拦住了他,表示你眼前就有两个大夫,何必舍近求远。

      我则表示或许不用上刑,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让我问一问她。

      狄盛自然没有意见,叶白衣也兴致勃勃地想要围观。

      “沈三娘,君子剑沈天一生锄奸扶弱、舍己为人,想来他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传给女儿的武功竟会被用在残害弱小上吧!”

      “那是他傻,”沈玲——也就是沈三娘——听到我道破她的真实身份和父亲名字后,原本如死水般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起伏,“他没想到的多了去了。如果不是他烂好心又没戒心,阿娘就不会死,两个姐姐也不会死,我也不至于沦落到今日的地步。”

      “听起来你似乎很不赞同沈大侠,但我怎么觉得依今日所见,女儿肖父所言不虚呢?”

      “你觉得我像他?”

      “不然呢?”

      “你刚刚还说他锄奸扶弱、舍己为人,现在却说我这个残害弱小的人像他?”沈三娘不可思议地哈哈大笑起来。

      “你当然不像他那样锄奸扶弱,可你像他那样舍己为人啊,虽然只有一半一样,但怎么能说你不肖父呢?”

      “我什么时候舍己为人了?”

      “自然是此时此刻,虽然不知你与血手厉铮有什么交情,但看你愿意硬挺着重伤之躯仍为他奔走抓人,收集练成燃血魔功的药引,我便知道你跟你父亲一样舍己为人。”

      “你胡说,这些人明明是……明明是……治好我旧伤的药引……”

      “治疗内伤,有以针灸为引的,有以草药为引的,可我从未听说过哪个方子是以童男童女为药引的。倒是听说修炼燃血魔功,每逢晋阶均需以五行童男童女的心头肉各一钱为引,方可护住练功之人心脉,不至于心脏破裂而亡,五年前血手厉铮正是因此被正道围剿,逃向塞北后不知所踪。”

      见她面露迟疑,我给了叶白衣一个眼神,他立刻会意,接着说道:“据我所知,作为药引的心头肉不仅得从五行童男童女身上取,还得在取肉前依次喂食特殊补药,令其昏睡,激发药力渗入心脏之中……”

      “别说了!”沈三娘尖叫着打断了叶白衣,眼泪和恨意都从她眼底涌了出来,“城西通和堂的大夫万春,是他告诉我这个药方的。”

      月上枝头,万春成功被捕,他果然是隐姓埋名,藏匿在此的血手厉铮。

      小小的怀仁县,竟潜伏着两个武林高手,狄盛后怕地擦了擦冷汗,不由得庆幸当初果断邀请了我和叶白衣参加调查,连连对我俩表示感谢。

      八珍宴飨的严掌柜听狄盛说我们是奔着滴酥鲍螺而来,亲手做了一大份滴酥鲍螺,连同其他招牌菜一起送到了客栈,还包了厚厚的礼金,要把滴酥鲍螺的方子也送给我们。

      我们收下了滴酥鲍螺和招牌菜,但拒绝了礼金和方子。

      客栈掌柜退回了我们的房钱,拿出珍藏的美酒好茶,邀我们痛饮庆祝一番,听说樊刚也要杀猪,用全猪宴好好招待我们,还有罗记粮铺的罗叔、罗婶……

      架不住大家的盛情,我和叶白衣在怀仁县多待了几天,再次确定9个失踪者没有留下后遗症,跟狄盛告别后,迎着初升的朝阳踏上了寻找下一处美食的旅途。

      [1]参考流传的麻沸散处方。
      [2]滴酥鲍螺,即酥油鲍螺,是一种用奶油制成的花式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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