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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回秦家 ...

  •   这一声呵斥猝不及防,饶是叶澜都被吓得抖了抖。

      秦铮沉着脸,麦色肌肤下显得表情更为深沉。他离家进军营时,弟妹不过同这两个孩子一般年纪,虽不多曾管教,但也知不懂规矩不知礼节日后会吃多大的亏。

      时家两个孩子是逃过难吃过苦的,予哥儿因着是男孩,人芽子想把他卖给一户人家。月姐儿就苦的多,原是要被发卖进娼楼,小时奴役,长大了就接客的。也不知予哥儿发了什么狠,不仅从人芽子手上逃了出来,还找回了妹妹。二人一路乞讨流浪,这才得幸遇见了秦铮。

      流浪久了,多的是为了夺一点吃食大动干戈的时候,哪里会在意什么长幼尊卑的规矩。不甘受管教的性格在骨子里潜移默化形成,尤其是年纪稍大的秦时予。他们在秦铮面前还乖巧,到了外边就是野。有些事秦铮心里有底,偏予哥儿不会在他跟前显露丝毫凶性,他也不知如何约束的好。

      见晓叶澜的所作所为,秦铮明了她是对的,便由她去了。好在留了个心眼,否则还真会闹出事来。

      “你若还把我当你大哥,这大嫂便得叫,目无尊长,更得道歉。”

      秦铮已经入了院子,唯留秦时予杵在门口不知进退。叶老爹匆匆赶来,拉着予哥儿的胳膊往里走,“小孩子家家,做大人的何必计较。你跟你大哥认个错,这件事就过去了。”

      “您若再帮着他,我便不顾及情分了。”

      叶澜坐在院里不出声,心中却在感慨这秦铮是个明事理的。

      见秦铮不为所动,叶老爹又来拉叶澜。她自然不会劝阻,要是连秦铮都管不住,日后指不定会生出多少事端。她让出位置,按着叶老爹的肩膀让他坐下,“这事儿您就别管了,秦铮心中有数。”

      再说那秦时予,垂在身侧的手松了又紧,往回迈出的步子似有千斤重,走到秦铮面前,“扑通”一声直直跪了下来,扬起的沙尘都迷眼。

      “这一米一水,你可有经过一丝手,流过一滴汗?未经人家允许,哪怕是自家人,不说而取,那便是盗!你是秦家人,是有名有姓的孩子,如今跟外面的野孩子有何区别。若是到了街上,你可知盗窃是要杖责的!”

      月姐儿跑到哥哥身边,也随着哥哥的动作一起跪了下来。

      秦时予推搡着月姐儿不让她跪,力道大了些,月姐儿那小身板一下被他推到了地上。她本来就被这情形吓了一道,现在又被这么一推,顿时哇哇大哭起来。

      秦铮知他是个称职的好哥哥,又道,“月姐儿成日跟在你身后,视你为榜样,你这个哥哥,便是这样以身作则的?”

      跪在地上的身子颤了颤。

      秦铮手掌拍桌,惊得桌上茶盏一阵响,“你可知错?!”

      “时予知错,还请大哥、大嫂原谅。”

      终是岁数大些的孩子,没像月姐儿一样哭得泪眼汪汪,眼眶泛着水汽也死咬着唇不出声。秦铮说了句“知错能改,这才是男儿郎该有的样子”,便让他去墙角站着,今晚不许吃饭。

      小身板往墙角站,背着人快速用袖子抹干了眼泪。月姐儿也跟着站,叶澜做好了晚饭,听见动静的秦时予推推妹妹的胳膊,瓮声瓮气叫她,“快去吃饭,听到没?”

      月姐儿犹豫着要不要去。她没吃糖水,肚子里空空的,听见秦铮叫她,这才挪开步子一步三回头地走过去,小脑瓜子却在餐桌上盘算如何给哥哥送去些吃的好。这点小心思大人哪能不知道,秦铮下了狠话,谁要是给他送了吃的,那便一块饿着。

      剩的糖水一人一碗吃了个干净,连碗里沾的甜味儿都给洗了去。

      是夜,谁都是揣着满肚子睡的。唯有秦时予空着肚子,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有这一遭,秦时予明显老实很多,叶澜到秦家的过程也很顺利。她可记得原著里秦时予背地里没少给原主下绊子,这才在正式回秦家前给秦时予树些规矩。

      行囊早在成婚时就搬来了秦家,如今没什么要带来的。叶澜跟在秦铮身后,由他领着进了院子。

      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发现秦家比老叶家还显破落。

      院外围着的篱笆稀疏半塌,院子里有一棵不知什么树,长得歪七扭八,除此之外光秃秃的,里头还放了一把未完工的长椅,没收拾的木屑落了一地。两个孩子正蹲在房前玩泥巴,听见动静也只是回头瞥了一眼,不咸不淡叫了人,接着继续和泥团。

      瓦缝布满干枯泛黄的青苔,有几处明显破落,又用碎瓦盖上。房屋已显破败,风一吹,不知是窗棂还是木门发出了吱呀声。再往里头一看,房梁似是有虫蛀了,仰头看时有尘落尽眼睛里。

      到处都像覆了层灰,帷帐脏兮兮的,也不知怎么睡下去的。

      知道秦大糙,没想到这么糙。叶澜两眼一黑,知晓又有得要忙了。

      秦铮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他平日里不是上山就是下地,若是独自一人还好,偏家里有两个小孩,洗衣做饭都是他一人操拾,属实没时间料理家事。

      “你先暂且忍耐一下,等农忙结束我来收拾。”

      乡下农事一茬接着一茬,要是等到农忙结束,屋子怕是都已经塌了。叶澜摇摇头,这样的地方住着心里有疙瘩,说什么都要现在解决掉一部分。她让秦铮把帷幔、床罩子都扯了下来,倒上些茶枯粉去河边浆洗。自己则是打了水,湿了帕子,开始擦屋里的用具。

      有些家具瞧着应该是新打的,磨损轻,灰也少。旧用具可就遭了殃,厚厚的灰怕是能种上二两稻子。

      水缸里的水原就只剩了半缸,如今更是一下用完了。反正不是吃的水,叶澜干脆就去河边打。秦家的位置就在村口,离外边的河近,她走了没多久,一眼就看见了秦铮。

      这个时节的山水还是有些凉的,他的裤腿卷起到膝盖,站在流水处洗帷幔。山水在他后腿形成一块弧,印出他那结实的肌肉。

      弯腰,挺腰,上上下下,几滴水溅在脸上,他却丝毫不觉,专心洗着手中物。这沉闷的性子好像做什么都是一样的神情,不苟言笑,事情完成得又好又快。他丝毫不在意旁边浆洗衣服的是妇人家,更不在意她们打量自己的眼光,只在一开始她们询问叶澜时说了一句“她在家里做活”后便不再开口。

      叶澜看他,他很快就有所感应般回头,两人视线一交错,叶澜先出声,“洗好了吗?”

      “再过一遍水即可。”秦铮看她担着的桶,“家里没水了?等我一下,我来提。”

      他都这么说了,那叶澜也没有自己找活的必要,就站在一旁看他动作。就见他胳膊抓着帷幔一角拉起,顺着垂下的方向折叠几次,再用力拧干。那攥着布料的掌心宽厚,用力时胳膊上青筋暴起,很快又覆上一层水光,麦色肌肤霎时更亮眼。

      三下五除二便拧好了水,秦铮将盆递给叶澜,自己又提着桶去打水。

      旁边有妇人打趣:“夫妻俩齐齐努力,生活才会越过越甜蜜呢!”

      话音未落就有别的妇人眼神嗔怪,打趣谁都行,偏不能是叶二家这位。谁料叶澜笑笑,应那位妇人道,“婶子说的对,俗话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嘛。”

      没说上几句,秦铮就已经打好了水。她又和她们打了声招呼,接着便和秦铮并肩回去了。

      留下身后众人还在交头接耳:“叶家姑娘还真是不一样了,怪哉妙哉。”

      有了水,叶澜把最后一块地方擦了。通通捯拾干净,毕竟是自己日后常住的地方,还是干净些让人待着舒服。至于这间破屋子,之后肯定要修缮的,但碍于现在没有材料,也只能慢慢来。

      秦铮把缸填满了,顺带烧起了晚些时候要用的沐浴水。

      满满一大锅,灶膛的火烧得亮堂。无他,这俩泥娃娃也要好好清洗一番。

      靠近主屋搭建了一个简易的小房当作湢室供洗澡用,叶澜帮月姐儿洗,澡盆大了些,更显得里面的孩子小。她从头到脚帮月姐儿好好清洗一番,“抓疼你了就说,知道吗?”

      月姐儿摇摇头,示意自己不痛。这还是第一次有旁人帮自己沐浴呢,哥哥说她长大了,不能让哥哥或者大哥帮忙洗。她以往都是在盆里玩,最后用帕子随意一抹就成。

      叶澜也想到了这点,今天怎么着都要好好洗干净才行。她先给月姐儿洗头,往自己掌心倒了把茶枯粉。

      这东西听着不明不白,实际是油茶树果实榨油剩下的渣子,具有杀菌消炎止痒的功效。幼时外婆家也是用的这个,不仅可以洗碗洗衣服,据说用来洗头发还能生发。

      将茶枯粉用水搅打开,边缘就会有泡泡出来。月姐儿坐在盆里,她用手舀一捧茶枯粉水到月姐儿头上,一点一点揉搓开。

      “站起来,把脑袋伸出来,诶,站稳了——”

      光是洗头就耗费了不少时间,还要再用梳子给梳开。长时间的营养不良,秦时月的头发很是毛躁,在揉搓之下全都缠在了一起。叶澜梳头时怕弄疼她,因此要一缕一缕分开梳。浴室本就被水汽熏得热腾腾的,加上梳头发这个大工程,叶澜都出了一身的汗。好在她的努力没有白费,小娃娃的一头乱毛总算顺了。

      洗身子就简单很多,用帕子沾了水擦在身上即可。秦时月像个娃娃一样随叶澜摆弄,后者恍惚有种在给真人玩偶打扮的感觉,于是起了逗弄娃娃的心思。让她抬胳膊就抬胳膊,抬腿转圈,月姐儿虽然不解,但还是一一照做。

      叶澜忍不住笑出声,月姐儿歪着脑袋看她,不解嫂嫂笑什么,倒也跟着一起笑。

      “傻样。行了,洗完了,站起来吧。”

      擦干净身上的水,叶澜给她换上衣服。这个月姐儿知道,往日她都是自己来的,这次也不用叶澜动手,自个就把衣服穿戴整齐了。

      秦铮妹妹的衣裳,穿在月姐儿身上小了些,露出细细的一截脚踝和手腕。叶澜打量了一会儿,让她把脚上的水擦干净再穿鞋,“行了,出去吧。”

      再看那盆水,已经变得黑黢黢的了。

      秦时月一出去,秦时予就好好将她打量了一番。胳膊肘小腿处都检查了一遍,没有掐伤的青紫,但他还是不放心,于是把人扯到角落里问,“她可对你做什么了?”

      “嫂嫂给洗干,香。”

      这一看还真是,妹妹一张脸都干净多了,皮肤也比之前滑了不少。他忍不住捏了又捏,月姐儿只知道傻笑。

      “你那爪子别把妹妹的脸捏脏了,予哥儿到你了。”

      秦时予难得没有反驳,只是收回动作,攥起袖子好好把他方才捏过的地方擦了擦。谁知月姐儿皱了鼻头,模样很是嫌弃,“哥哥,臭。”

      “臭也受着。”秦时予的脸微微红了,说罢就跑去湢室,走的时候还自己偷偷闻了闻身上的味道,好像还真是有点。待他走到湢室门口,迎面对上从里边出来的叶澜,人还没站稳呢话就已经先一步蹦了出来,“我不要你帮我洗。”

      他在妹妹面前也算个大人了,还让嫂嫂帮着洗是什么意思?

      洗一个娃娃还行,洗两个就要了命了。叶澜根本没有帮忙洗的心思,于是把这活丢给了秦铮,自己带着月姐儿绞头发去了。

      秦铮受了叶澜的嘱托,将人里里外外搓了又搓。他这个莽夫手上哪有叶澜的劲巧,疼得予哥儿龇牙咧嘴,皮都要搓掉一层。在院子里的叶澜听见秦时予的鬼哭狼嚎笑出了声,觉得他的效果不会差。

      正如她所想,洗完澡的秦时予确实利索了。

      忙完孩子,秦铮收拾完残局,提了水让叶澜洗。她收拾自己就快得多,泡在热水里时说不出的舒坦,袅袅热气一熏,眼睛一闭就要睡着。

      她享受乡下的生活。没有KPI要完成,不用时刻挂记着工作,不用担心被老板责骂。地里的活今天干不完就明日干,饿了就烧火做饭,柴火煮出来的饭菜格外好吃,吃起来总有以前的味道,是现代科技复刻不出来的。夜里洗去一身疲惫,粘在被窝里就能一夜好眠,梦里总能出现小时候的场景。

      “父亲”还在,小时候说要帮外婆颐养天年失了约,现在倒有了补救的机会;院子里晾晒的衣物随着风晃动着,明日太阳出来照晒,穿起来会有阳光的味道。

      如是想着,她还就真睡着了。直到秦铮来敲门,叶澜惊醒,这才发现水都凉了。

      “你还好吗?”
      “嗯,就快出来。”叶澜擦干净身上的水,穿好衣服出来发现秦铮还在外边等着。

      “床已经铺好了,你和时月睡,我同时予一起。”

      家里就两部床,这样正好。叶澜应下,要和秦铮交错而过时,又听见他的声音。

      “明日赶集,我要去镇上卖了猎物,可要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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