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命人》起司面包

2、第 2 章

　　刘老根家的土地都比别人的土地贫瘠，偏远，处在犄角旮旯的地方，不论春冬，回来的时候都是带着月亮一起，没有月亮了，就抹黑。刘老根的世界习惯了抹黑，听不见，看不清，刘老太因为习惯了刘老根，也习惯了抹黑。

　　这天，他们回来的很晚，刘老根拖着架子车走在后面，刘老太一向打头带路，其他人家已经灯火通明，洗漱完毕，喂了牛羊。
　　说实话，刘老根下夜班和其他人出发的时间是一样的，不同的是其他人是牛车，老黄牛拉着架子车，大摞子拉着架子车，唯独刘老根这里是刘老根自己拉着架子车，车上装满了羊崽子们这两天的口粮，在加上路远地偏，刘老根就慢下来了，从日头西下走到了月亮挂起。
　　刘老根和刘老太从来没有怨言，到家后的刘老根殷实的从架子车上取下槐树枝，杨树枝，分散扔到羊圈里。
　　刘老太则在黑洞里忙活着做点吃食，因为他们路途遥远，早上出去，在回来吃过一顿12点的早饭，下午再去务农，此时的这顿饭才是自家的中午饭。这个时候家门口也是最清净的，秋冬季节能窝在家里取暖的都不会出去，夏季也基本在家里漏天的场地铺了凉席乘凉了。
　　看着周边的灯都熄灭了，刘老根家总是最后一个熄灭，随后世界都安息了。

　　要说这土地，还轮到赵老太了，赵老头可是之前的前任村干部，老听赵老太炫耀，自己的老头还进过学府，识字，这样的双重身份在加上在村上有名望，红白喜事都要邀请这位有学府的老将出马写几个大字。这土地理所当然的分配的就近的好地，这片地处在村西头的尾巴上，赵老太把这片地清洁的和自己院落一样干净，赵老头更是为了这点地，时隔一段时间来上一个大管子水，喷上有机化肥，这化肥还是三儿子买的好化肥，更是增加了最昂贵的鸡粪。三儿子种地有经验，一半遗传赵老头，一半酷爱琢磨，本是学习的料子，因种种原因，断了出路，只能在家一孝敬二老，二来种好这土地。
　　三儿子拉来的鸡粪稀的汤水，听说是这汤水的鸡粪营养成分最高。三儿子拉着鸡粪，心情很是美丽，这鸡粪的价格谈的笼，这鸡粪的量也实在。三儿子开着手扶车，便从时隔几十公里外的村庄一路走来，都给其他村庄留下了浓浓的鸡屎味，还有熊孩子，喜欢三儿子的油车，不小心蹭到油车上的鸡屎，带着熏臭的鸡屎走街串巷，所以那几天，你走哪都是鸡屎味，吃饭也是鸡屎味，出门也是鸡屎味，洗衣服也是衣服上的鸡屎味，村里面，村外面都是鸡屎味。
　　赵老头看三儿子给自家肥田上了鸡屎，追了肥料，更卖力的拿着水管朝地理喷射。

　　童老太家的地就没有这么近，这么好，要走路，他们家那个时候没有牛，只在后院架起了鸡棚，养了不少鸡，赵老太的三儿子家每次在后院都能听到一群鸡乱叫，鸡惊恐的飞，鸡迟钝的走，鸡吵架，打架，下蛋嘎嘎叫，鸡拉了屎，传来臭味，臭味从童老太家后院不高的泥墙院子飘了过来，混合着赵老太三儿子家的牛粪味，还有三儿子家看门狗，大黑的狗屎味，几种臭在空中混合，散开，在混合，在散开。每天是不一样的臭在空中随风飘飘去，就是散不掉。

　　刘老太家的地算是最差的，可以在村落排名倒数，倒数第几咱也不好意思说。

　　童老太做梦都在想，凭借自己的能言善辩，儿子准出息，优秀，或许在这个时候，还能和村长拉上几波关系，那土地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童老太梦中笑的呵呵的。笑着笑着就流泪了，哭的稀里哗啦，直到童老头喊了一声，童老太才睁开眼睛苏醒过来，她安静的看着空空的天花板。

　　一群老太太坐在刘老太门口，很少讨论儿子，儿子是别人的痛，童老太有一个儿子，那个时候，村上的东头还有好几家鱼塘，鱼塘的水很富裕，鱼儿养的肥大。那天天气很热，男孩子都爱光着膀子去鱼塘，正午，太阳很烈，一群男孩子照例去了鱼塘。等童老太和童老头从地里回来的时候，只听到家里二女儿的哭泣，二女儿哭泣弟弟，并用手指着远处，童老头看了一眼，恍惚间明白了一切，他远远的看了一眼那个方向，脚下打了一个颤抖，他放下肩膀上的一麻袋重物，撩起脚后跟跑了起来，童老太则在二女儿的搀扶下挪不动步子，又加快步子。
　　童老太跟着二女儿不停的哭，那个时候的二女儿还很小，儿子也很小。
　　童老头拐了一条街，转进另一条街，绕过东头的一座小桥，他跑的越来越快，鞋也跑飞了，童老太在后面追，硬是看不到一个人影。
　　当童老头在一个个鱼塘搜寻的时候，看到不远处一群人快速拥挤着走了过来，童老头依旧不停的跑，快到跟前的时候，他隐约看到自己的儿子倒挂在一个裸着背的男人后面，男人拼命的继续往前跑，后面的人在男人背后不停的拍打童老头的儿子。
　　待人群和童老头相聚，一群密密麻麻的眼神连连躲闪，最前面的那位上前两步，摇了摇头。
　　童老头不信，童老头一向不信，他从男人背后接过儿子，在胸口一顿捶打，只见儿子胸口随着捶打起起落落，脸色苍白，嘴唇没有丝毫的血丝。
　　童老头提起儿子的两条腿，驾到肩膀上，一左一右，背着快步向家的方向走去。走了很久，很久。直到看到拿着一只鞋子的童老太，童老太已经哭的瘫软无力，看到童老头后背上的儿子，更是眼前一黑，摔倒在地，后面的人群帮忙背起童老太，送回了家中。
　　临走时，一群人不停的安慰，然后纷纷摇头离开。左邻右舍的邻居也来到童老太家安慰，童老太席地而坐，二女儿陪在旁边，旁边一张凉席，凉席上放着苍白的儿子。
　　童老头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不停的抽着烟，从回来，家里的人络绎不绝，江湖郎中更是请了不下10位，每个人看上两眼，都不禁晃晃脑袋，童老头看到的晃脑袋越多，烟抽的越厉害，他被浓烟包裹，在浓烟里看着正常的脑袋进来，晃着出去。
　　他在等，在等儿子醒来。好几天过去了，快半个月过去了，眼见儿子的尸体发出恶臭，童老头依旧在等，看着儿子的眼睛，等着张开的那一天。
　　好多人坐在刘老太家门口，不时叹息，儿子不行了，就埋了。
　　哎，谁能接受嘛，儿子不在了。
　　是个人都不能接受。
　　而且是个儿子。
　　唯一的儿子？
　　是，唯一的儿子。
　　难，太难了。
　　从天亮到天黑，这样的声音每天都会重复一遍。
　　一天傍晚，10点多，所有人都没有睡意，天很黑，黑的没有一点月色，突然雷电交加，一道闪电从天而降，呲溜钻进了童老太家里，童老太后院大房，燃起了一把熊熊烈火，所有人看了好久，都不敢靠近，只见那团烈火变成一个火球，从童老太家窜了出来升到了天上，和那团火球一起窜出来的还有童老太家里高高低低的哭声。好奇的人们闻着哭声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童老太的儿子不见了，很长一段时间，所有人都在说，童老太的儿子被那团火球带走了，走去了天上，不见了，永远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