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二十话 山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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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十三番队的杂事基本处理完之后，借口千里受到了太大刺激，身体虚弱，我将他带回了四番队静养。
浮竹队长大概也认为离开十三番队这个触景伤情的地方，对千里的恢复会有很大的裨益，于是在一下子缺失两名高级席官的纷乱情况下，并没有阻止我。
现实的情况是，千里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别说是要负责队里的善后了，连照顾自己都很成问题吧。
我向卯之花队长请了一个月的休假，打算带千里去流魂街附近的山里修养一段日子。兢兢业业的副队长勇音最初自然是一口否决，四番队本来就缺人手，我这个药局局长一下子不在了，那么多的伤药订单要怎么办呢，她用这个理由反问我。
我只是疲倦地笑了笑，然后回答她，“我不会偷懒的，记得上次我跟你们提过的那种速效愈合创口的特效药吗？制造这种药需要一种叫做荧草的特殊原料。这种荧草，恰好生长在草鹿区东北面的山里一带。这次休假，我会带很多很多回来的。”
勇音很明显地动摇了，她果然已经越来越有“四番队的利益就是自己的利益”的风范了。她迟疑了一下，“可是，采药草这种事，让一般队员来做不就……”
我早知道她会这么说，于是立刻回答道，“那里可是很危险的。要不是这次有千里陪同，我要是自己去的话恐怕也没有什么信心能安全回来。”虽然多少有点夸大的成分，不过东北面的森林确实是以危险著称的。要不是那种荧草做成的药的效果确实非常神奇的话，我当初也绝对不会愿意冒这个险的。
“可是……”勇音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在最后关头被卯之花队长轻描淡写地给打断了。
“我明白了，千瑠，你就安心去吧。队里的事无需担心。”
“队长！”眼看自己尊敬的队长竟然没有站在自己这一边，勇音激动了。
面对自家副队的抗议，卯之花队长展露出了高超的领导姿态，四两拨千斤地把矛盾焦点转移了，“千瑠，休假我可以批准，不过，药局的事物是不能停顿的，你明白吗？”
“是，我会吩咐鸠……落合，不会有任何延误。”鸠羽的话，应该没问题吧，他可是比我资格还老的四番队老队员了，虽然似乎在被打压。
“很好，那么，你可以退下了。”
就着卯之花队长的这句话，我拔腿开溜了，也不顾回来之后勇音会如何声讨我。此刻我心里只在意一件事，无论如何，倾尽我的全力，也要把千里恢复成原来的千里。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骚扰，我和千里并没有回到过去曾经居住过的小屋，而是在山中结庐，过着隐居的生活。
突然间从静灵庭解脱出来，让我有了一种从樊笼里重归自由的感觉。虽然千里因为那次的事件显得很消沉，不过，我相信就和当初他用时间医好了我的创伤一样，这一次，我也会用同样的方法，将他从痛苦和自责中拯救回来。
在山中已经过了数日，千里还是一言不发，一个人坐在屋前，只是偶尔用呆滞的眼神望着天空。那副模样，就跟多年前被他捡回一命的我如出一辙。
那时的千里，拼命劝说我活下来，当我最终不耐烦地应承他之后，他所露出的笑容，现在回想起来，是那么的纯粹，以及耀眼。明明是毫不相干的其他人，明明多一个人也许还会添很多麻烦，为什么，他会愿意做到这种地步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这样就好，这样的千里，才是我所熟悉的千里，也是值得我用全部去守护的千里。
“呐，小樱，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在经历了几天几夜无言的静默之后，在一个微熹的清晨，千里突然开口了，只是嗓音中透露出的是浓浓的沙哑。
我仿佛是一下子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慌忙中带着惊喜连忙接口，“什么事？”
千里一直沉默下去，老实说我心里真的非常担心，特别是在受了这么大的打击之后，要是不将心里的不痛快吐出来，一定会发疯的。
而如今，他终于有了说话的欲望，也许正是解开他心结的好机会吧。
千里依然是将头靠在树干上的姿势，空洞的眼神传过树枝的缝隙，直直地望着蔚蓝色的天空。
阳光正好，万里无云。若是在平时，我大概以为这是个适合偷懒的好天气吧。可现在，对于千里来说，也许比任何时候都要刺眼。我第一次感觉到，下雨也是个不错的天候，因为雨水会为你抹去眼泪的痕迹。
千里像是仲怔了半晌，清新的威风，带着不知名的野花的香气，拂过他额上的黑发，一瞬间，让我突然有了不真实的错觉。仿佛只要一眨眼，他就会融化在风中，消失不见似的。
但是千里还是终于张口了，声音和他的眼神一样空洞，“呐，小樱，你，杀过人吗？”
“杀过。”这虽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也绝对不是什么必须掩饰的东西，在这个草鹿区诞生的人，也许多少，都会有这种经验的。
千里似乎微微叹了口气，“我也杀过，不过，不是在这里，而是，生前的事了。”
我是初次听到千里谈起他在凡间的事情，虽说平时他也没有刻意隐瞒什么，不过，流魂街里的人，特别是我从前接触的近邻，没有谁会特意讲起从前的事。大家像是心照不宣，都故意不去回忆。也许有的人是真的忘记了，也许，其实根本是害怕去想起，因为，那样，会对悲惨的卑微的现状感到绝望吧。
所有人都在祈祷死后能上天堂，享受没有痛苦的永恒的幸福，所以才会在那个残酷的不公平的世界里忍耐下来。可是，命运却给人类开了天大的玩笑。如果死后只是折磨的延续，那么，人类为什么要诞生？为什么要有灵魂？死了将一切回归大地，不是更好的选择么？
“我将我的妹妹给杀死了，用我的双手，扼断了她的喉咙，将没有任何罪孽的她，亲手送入了这个尸魂界。”尽管是个沉重的话题，千里却像在说旁人的闲话似的，语气带着轻松。只有长年和他相处惯了的我才能听出来，那轻松中其实隐藏着沉重的枷锁。
“那个时候，我一直以为是为了她好。妹妹她天生就有很严重的残疾，如果不接受长期的治疗，大概活不过10岁。即使进行全套治疗，她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成年。”
“但即便是这样，我们全家，还是决定拼尽全力要救她。直到，六岁的她忍受不了治疗的痛苦，哭着求我结束她的生命。”
“妹妹她很聪明，也很懂事。她或许早早就明白，为了治她的病，全家已经倾其所有，也许她更明白，即使她的生命最终能够得以延续，也不得不在和他人完全无法相比的恶劣条件下，忍受着别人的嘲笑和怜悯，生存下去。”
千里闭了闭眼，接着娓娓道，“没错，只是活着而已，没有尊严地活着。”
“所以她选择了死。而我，成全了她。只是，我没有料到，结局会是那么得惨烈。”
千里的嗓音中，有着微微的颤抖，让我在阳光直射下，也感到了一丝悲凉。
“父亲在赶来警察局的时候发生车祸亡故，母亲受不了失去全部家人的残酷现实，也疯了。”
千里轻轻侧过头，用一种欲哭无泪的神情望着我，“呐，小樱，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若是妹妹没有死，尽管艰苦，我们一家人还是能够互相支撑着坚持下去……”
我静静地望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所谓的“如果”，是没有答案的。
“但尽管我后悔了，唯有一点我是坚信的。”千里的话锋一转，从悲凉转为了绝望，“去了那个世界的妹妹，一定会过上比任何人都幸福的生活。因为，她是那么纯洁无垢，从出生到死亡，没有犯过任何罪孽。”
“但，又一次的，我错了。”千里的嗓音完全没有了当初故作轻松的劲头，变为了完全的消沉，“我没有料到，我不仅夺去了她脆弱的生命，还将她送来了这样一个比现世更加残忍的地方。”
“其实我生前是想做医生的。在我有限的时间里，用尽我的全力去拯救别的生命。虽然说不上一定能够赎罪，但至少，我可以认为，那些被我拯救下来的人们，是夭折的妹妹的生命的延续。”
“但是神明，却不允许我的忏悔。也许，我真的是罪孽深重吧。”
“不过这样也好，早点来到这个世界，也能够早点让我明白，我当时是那么的天真。”
“那么，尽管在现世不能够实现，至少在尸魂界里，我要继续我的誓愿。那个时候，我做了决定。”
“原以为，我不会再让可以挽回的生命逝去，却没料到，我还是再一次，失去了最重要的人。”
阳光，穿过厚重的枝叶，照射在了千里白皙得仿佛变得透明的脸庞上。
心念之间，忽然回想起了那天，在那棵茂盛的樱花树下，两个高挑的人影，露出由衷微笑的样子。
“妹妹的名字，是叫小樱吗？”我问道。
“不……”
千里的话还没来得及让我反应过来，他又接着道，“她叫琉璃子。”
猛然间，我感到有一阵凉意划过心尖。
“那么，千里所说的重要的人，是……是都小姐吗？”我终于还是鼓足了勇气，将我最为担心最为害怕的问题，说出了口。
千里的表情，在听到我的第二个问题之后，忽地变了。他的脸色由惨败转为了通红，眼睛也睁得大大的，额头上似乎隐约还能看到青色的血管。
“你……”他紧紧握住了我的手腕，却只吐出了一个字眼。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害的千里如此激动。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我的担心，应该还是料中了。
也许答案一开始就昭然若揭，只是，我不愿意承认罢了。
半晌，他才松开了手，然后重重叹了口气，低头一个人陷入了沉思之中。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二十话 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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