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月》八汰猫

2、第二话 两人

　　我是在吵闹声中醒来的。阳光很不错，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所以不小心，便倚着大树睡着了。

　　看样子是来了位比较麻烦的病人。以前也碰到过几次，通常是因争斗而伤势比较严重某些地区的老大，随行的人自然是比较紧张，声音大点也无可厚非。

　　我打了个哈欠，考虑到千里一个人可能忙不过来，便匆匆奔回了屋里。倒不是在小看他的技术，而是那些动不动就用拳头当做解决方法人，对于一根筋的千里来说，不太好应付。

　　其实，我从心里挺讨厌这种人的，有时候也巴不得他们死掉算了，不过千里总是一视同仁，倾尽全力去救治。光从这一点来说，他就比任何的医生都要优秀。

　　脱掉木屐，一个箭步，我跨进屋内。

　　光线还是一如既往地昏暗，只是这一次，却似乎被染上了更加深沉的颜色。

　　血的味道，刺激着人的感官。

　　我麻木地走到千里的身边，同时，也看清了来者。

　　伤者是身形很高大，光看个轮廓就知道很擅长打架。他浑身是血，整个人就像是在血池浸过了一样，几乎连伤口被淹没得看不清了。如果是普通人的话，恐怕已经死了吧。只是，这个人，却还活着，不仅仅还活着，意识还很清醒。

　　他根本都没看过我一眼，只是继续着刚才的话题，“所以说，八千流，根本没有必要找医生。”

　　“不行啊，小剑，不好好治疗伤口的话，即使是小剑也会死的。”

　　我侧过头，才看到这软软的糯糯的声音的主人，竟然是一个只不过10岁左右的小女孩。红扑扑的脸蛋，粉红色的头发，水灵灵的大眼睛，怎么看，都没办法和眼前躺在榻榻米上的血人联想到一起。

　　我顿时有点糊涂，这个小姑娘，是他的……随从？可，她是怎么把他带过来的？这样的伤口，根本没办法好好走路吧。

　　“别发呆了，小樱，去弄点干净的热水来。”千里的口气听上去并不焦急，好像一点都不担心病人会死去一样。

　　我的心头充满疑问，但此时此刻，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照办。

　　草鹿区内可以饮用的水很珍贵，所以，用作清洗伤口的水源，其实并不干净。千里想了很多办法，用了尝试了很多手段去净化水质，但效果其实并不理想。许多伤者，还是因为细菌感染而死去。

　　我所能做到的，也只是将消毒用的药粉倒入经过沉淀的水中，然后将过滤出来的水烧开而已。

　　利索地处理完一切，我端着热水跑回了屋里。

　　千里的治疗已经开始了，我连忙过去帮他。

　　找一个医生做家人，虽然日子清苦忙碌，但我渐渐学会了一些简单的处理伤口的方法，也多少对医术有了了解。

　　将病人身上的血迹擦拭干净，伤口终于露了出来。虽然遍布刀伤，看上去比较吓人，但连我都能明白，这并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势，也难怪千里并不着急了。

　　既然并不是什么棘手的事情，那我也乐得跑到屋檐下去歇会儿，怎么说看着血肉模糊的伤口都不是什么快乐的体会。

　　粉红色的小女孩也跟着我一起走了出来。

　　我看着她天真可爱的模样，心里感到喜欢的同时，也不免存有疑问。

　　“呐，我说，里面那个人，是你的家人吗？”我好奇地问。

　　小女孩冲我甜甜一笑，“你是说小剑吗？自我们相遇以后，都在一起啊，小剑就是我的家人。”

　　“你……不怕他吗？”我接着问。

　　“为什么啊？”她倒反而是一脸疑惑，似乎对于我的问题非常不解。

　　为什么？一般来说，对于这种凶神恶煞的家伙，不应该都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吧。不过，既然是在流魂街，多少好像也能够理解……

　　我一时语塞，小女孩倒也并没有追问，反而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包。

　　“呐，小樱，吃金平糖吗？很甜的哦。”

　　吃糖好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回忆了，流魂街连口水都喝不上，何来类似奢侈品的糖果呢。

　　不过……

　　“我不叫小樱……”真是憋屈，我竭力忍住去把千里揍一顿的冲动。

　　“那你就叫什么啊？”小女孩问，“我是草鹿八千流哦。”

　　“我……我是睦月千瑠。”

　　“千瑠吗？哈哈，我们两个的名字有两个字一样哦。”

　　小女孩笑得很开怀，我看着也突然觉得很开心，只是她的下一句，却改变了我的这种心情。

　　“嗯，决定了，以后就叫你小千。”

　　小千？这个名字，虽然乍听之下并没有什么不妥，但总觉得哪里有问题。我顿时黑线，却努力保持和蔼可亲的样子，“可不可以不要叫我小千？”

　　“那就叫千千。”

　　……千千好像……更加无语……我突然开始无比憎恨起自己的名字来了。

　　“呐，小妹妹，不能叫我千瑠吗？”

　　“不行。”八千流一口否决，连一点余地都不留。

　　我都要泪奔了，这个小孩，怎么这么麻烦。我擦了擦额头，“……那还是叫我小千吧。”

　　就是这一瞬间的决定，注定了我以后不得不“杯具”的命运。当然，那已经是很多年之后的事了。

　　小女孩欢快地点了点头，“嗯嗯，小千，你吃金平糖吗？”

　　甜甜的糖果，是这里每个女孩子的梦想，对我来说，则是有着更加不同的意义，只是……

　　我犹豫了大概不到一秒，还是没有伸出手，“八千流，你留着自己吃吧。我吃不吃也没所谓啊。”

　　“是吗，可是我看你已经饿了很久了……”

　　八千流的话，仿佛是砸在我头上的重磅炸弹，而更加倒霉的事，千里的声音不偏不倚，正好这个时候响起来。

　　“……这是真的么？”

　　我猛地回过头，却看到了千里那张总是温和的脸，变得和平常不一样了，明明还是带着浅浅的微笑，可不知为何，突然间，就觉得陌生了起来。

　　我的心渐渐往下沉去。我知道，千里和流魂街一般的居民不同。流魂街的整，只要依靠干净的水就能生存下去，但他不一样，他还要……吃东西。

　　没错，在这个不需要以食物为生存基础的世界中，在这个物品极度匮乏的世界中，竟然，还需要进食。

　　虽然，他吃东西的时间并不固定，但我是知道的，他并不是不想吃，而是，根本没有东西可以吃。

　　就是这样艰苦的条件下，如果他知道连我也像他一样，会不会……赶我走？

　　我低下了头，耳边却分明传来了那一直以来我听惯了的如汩汩泉水般宁静的嗓音。

　　“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的。”

　　我愣住了。

　　他转过身，语调有点低沉，“抱歉啊，我一直以来都太忙了，没有注意到。”

　　“不，这根本就是……”根本就是我自己不好，我竭力想隐瞒住这一点，也只是，只是……我突然意识到，不知不觉之间，我已经变得不想离开了。

　　我已经习惯了面对那张熟悉的笑脸，那总是温柔安慰我的乐观的声音，以及，那消瘦却异常挺拔的背影。

　　他说，不用再担心，在这里，你可以平静的生活。

　　他说，抱歉，让你受累了。

　　他说，小樱，谢谢你陪着我。

　　我忽然对这样的我感到害怕，仿佛连自己都觉得陌生，从前那个一心想死的我，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在了时光的漩涡里。我害怕，遗失了那颗冷酷无情的心，一旦面对那随时可能到来的死亡，我会卑微得连最后的尊严都失去。

　　只是，这百般滋味，万种心绪，话到口中，却只变成了一句淡淡的“对不起”。

　　我都不知道，我到底是在向谁道歉。

　　“好啦，别愣在那里了，进来吧。”千里还是一如往常，似乎没有看出我刚才强烈的心绪波动。
　　我默默地跟了进去，在角落里坐好，听他跟患者交代。

　　“更木先生，以后请你不要在进行这么乱来的战斗了，我知道你很强，但也请多少考虑一下自己的身体。”

　　病人只是回答了一个“哼”，完全没把他的话当回事。

　　千里那种温吞水似的脾气，自然也没把这种显而易见的无视有放在心上，“还有啊，这两天请不要让伤口落水，不然可能会感染，另外，还请及时到我这里来换绷带……”

　　他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终于把话讲完了。

　　我都替那个病人感到累，还隐约为千里担心，特别是以他那种看上去就不好惹的样子，要是不巧一个不耐烦很可能一个巴掌就上去了。

　　好在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于是我终于知道这位高大的病人是如何被运过来的了。

　　只见八千流“刷”一下，一把就把她的老大背了起来，和我打了个招呼，然后健步如飞地消失在了门外。

　　我看的目瞪口呆，下巴差点没掉。

　　千里拍了拍我的肩，“呵呵，他们一直都是这样的，习惯就好。”

　　我感叹，流魂街果然不是人待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今天第二更，应该还有一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