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树林孤鸟 ...
-
第三章
树林孤鸟
顾稚又消失了,自从那次在伊甸岛让他帮忙找赵磐后,整整一个月,徐州文都联系不到他。
张启特对顾稚还挺有好感的,觉得他帮了忙,就得好好感谢,和徐州文说了几次,让他把顾稚约出来。
这次朝海企业代表聚会,他见到徐州文,便又把约顾稚的事给提了提。
“今天顾家也该收到了邀请,顾稚怎么还不来?”
徐州文两手一摊,实属无奈,“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他不接我电话。”
张启特纳闷,“他总这样?”
徐州文叹声,“差不多吧。”
张启特皱皱眉,还想说话,就看同一桌的虞鸣津站了起来。主持人在台上念着颁奖词,硕大的电子屏幕上显现出一行字,“朝海优秀企业代表颁奖”。
台上的光线落在虞鸣津的脸上,冷漠堆砌成的一张脸。
张启特瞅了两眼,不敢细看,怕冻坏了自己金贵的一双眼,顶了顶身边孟松的胳膊,“虞鸣津怎么了?”
孟松耸肩,“上午的拍卖会,他相中一幅画,本来十拿九稳能拿下来的事,被人给搅黄了?不管不顾往上加钱,最后比他预期多了一千万。他觉得不值当就没再加价。”
“还有人敢和他对着干?”张启特边说边笑,有那么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顾稚复联是在三天后,徐州文终于拨通了他的电话,别的不说,先是一顿狂轰乱炸。
顾稚眯着眼,把手机拿远,还是能听到好友的质问。
“我是不是你朋友?我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你为什么总这样?一声不吭冷不丁就闹失踪?我给你打了多少电话你知道吗?”
“州文,我没事。”
顾稚温和安慰,语气绵绵。徐州文的一腔怒火就跟落在了汩汩泉水里。他成了哑炮,呼吸粗重憋着,沉闷落地,“我很担心你。”
“这段时间回家陪秋女士,听了好几天唱诗班,大福都教堂里没有信号。”
顾稚好声解释,但徐州文还是不乐意,“你知不知道,张启特天天念叨你,说要谢谢你请你吃饭。”
顾稚拇指无意识拨弄着食指指甲,“那不是大事。”
徐州文已经习惯他这种什么都不当回事散漫温吞的性格,便告诉他,自己已经替他把张启特的饭局给应了下来。顾稚想拒绝,徐州文似乎早知道他要说什么,赶在他前头告诉他,虞鸣津可能也会到。
顾稚就不吭声,徐州文特别满意他此刻的沉默,挂了电话,就立刻给顾稚发去了时间地点。
顾稚放下手机,转过身,秋顾从教堂正门出来,她穿着黑色洋装,头戴黑色纱帽,半垂下的蕾丝遮住小半张脸,而那露出的半张脸,皮肤雪白,嘴唇红润饱满。
她走到顾稚面前,身后教堂铜门上是《圣经》旧约传说中的故事题材浮雕,他们对视站着,在耶和华的瞩目下,秋顾神经兮兮道:“我昨天晚上把你爸爸的高血压药给偷偷藏起来了,他今天吃不到,是不是会死?”
这样的话,这么多天里,顾稚几乎日日听,他略显无奈,但依旧耐着性子好脾气,“父亲有家庭医生,不会没有药吃的。”
“那怎么才能让他死?”秋顾眼里带上泪花,隔着黑色蕾丝纱,顾稚都能感觉到她脸上近乎扭曲的痛恶,“囝囝,帮帮妈妈。”
“妈妈……”顾稚不知道该怎么去宽慰秋顾,只能轻轻环抱住她瘦弱的肩头,无声安慰。
从他记事起,母亲便是这幅样子了。
一边求神拜佛,奢望着冲刷自己身上的污秽,一边言辞恶毒诅咒着丈夫亡故。
他从前是不懂,对这一切都匪夷所思。可逐渐长大,顾家下人间的闲言碎语听着,便知道这看似平静的顾宅里,曾发生过何种难以启齿的隐秘丑闻。
母亲秋顾本名顾秋,是父亲顾升霆的同父异母的妹妹。他们相差十岁,顾升霆二十六岁时强要了十六岁的顾秋。六个月后,顾秋在学校体检时,被查出有孕。却因为发现太晚,已无法做人流,又过三月,顾秋在朝海的一处私人医院里生下了一个只有一只手臂的婴孩。
少女顾秋如一只被暴雨打湿的金丝雀,惶惶不可终日。在顾家,作为外室的孩子,本就不受重视,在经历了这些事后,顾家更是视她如草芥。
而那位伤害了她的始作俑者,却又成了保护者的身份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把这只走头无路的的猎物收入笼中。
之后,顾升霆继承了顾家,顾秋改名秋顾,对外身份是海外归国侨商之女,嫁给了顾升霆。
近亲结婚,本就是背德之举。
血缘相近生出的孩子,也大多畸形。
秋顾生出了很多孩子,顾升霆也处理了很多。
直到顾稚出生,他才似乎满意了。
而秋顾则因多次生育,身体和心理都变得不太好。
她总觉得满天神佛都渡不了自己的罪孽,如今又转战上帝,日日去教堂礼拜,虔诚祈祷顾升霆早登极乐早下地狱。
大福都教堂里的确没有信号,因为那是顾升霆专门为秋顾建设的,教堂起基在大福山山顶,整座建筑都设置了专门屏蔽信号的装置和监控录音设备。刚才他们说的话,早就被顾升霆的秘书记录了下来。
上山下山只有一条路,秋顾穿的洋装和高跟鞋不能多走,便直接坐缆车下山。
顾稚听她在教堂里念了一整日的往昔恩怨,饶是他这样耐心脾性的人,都觉得疲乏,不愿再和她同处一个空间,便挥别了秋顾,独自走山路回去。
走在郁郁葱葱的山林间,顾稚的手机接二连三响起。
大多都是工作电话,还有一条是嘉利拍卖行的来电。
温和甜美的女声告知顾稚他所拍下的那副比利时画家所画,名为《夜的港口》的油画,已经送到了他家。
顾稚怔住了,四周树叶“嗡嗡”,林间细碎的光交错在他略显迷茫的脸上。
迟钝数秒后,他抬起头,任由光落在自己的脸上。
“好的,谢谢你的告知。”